奈何神离

当阿洛斯听见那两句意大利语，第一反应是瞪向给他海螺的豚子。
    然而豚子仍然是害羞而满足的表情，甚至不好意思回望他，低着头，脸颊红红，没有丝毫的古怪，一点也不像刻意。
    一直用阳光蒙蔽世人的蓝眸中隐去惯有的光明，浮上一层让人看不清神色的雾气，笼罩着他心底的考量。
    好一会儿，阿洛斯才拉着沈衣琉起身，“走。”
    沈衣琉怔然，随即回头。而伊祁渊墨正看着她，漆黑的眼里有着安抚的笑意。莫名地，心中的惊惶便消失了大半。
    纵使柯来昂再神经，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有阿墨扛着。看他的样子，很明显是胸有成竹呢。而且她记得他说过，他在他的世界相当王族。年纪轻轻遭此厄运，想必心智就比一般人更强大，计量也更周到的。
    他都不担心，她为什么瞎害怕呢？
    思及此，她回过去一个暖暖的笑容，栗黑色的眸子里浮动着信任。
    “沈姐姐。”豚子敏感地觉察到两人身上没了刚才的闲适随意，便觉得是自己的礼物不合他俩心意，还让她们不高兴了，于是满心的愧疚。
    自从原鸣岛被开发成旅游胜地，虽然大家的收入是增加了，可也看了越来越多的脸色。和那些仗钱欺人的游客们相比，沈姐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她总是笑着的，说话也温温柔柔，不像那些千金大小姐脾气大。
    沈衣琉看出豚子的心理，笑了笑，摸摸他的板寸头，“姐姐很喜欢这份礼物，只是这个大哥哥还有事情要做，得先走了。”
    豚子试探地看了阿洛斯一眼，看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心里虽然好奇这个漂亮的哥哥为什么突然就心情不好，却是乖巧地低头，道别。
    沈衣琉笑笑，不再多说什么，和阿洛斯转身离开。
    “沈衣琉。”阿洛斯突然叫住她，“你会像相信他一样相信我吗？”会有那样的一天吗？她自从一看到那人就变得安心，阿洛斯觉得心酸。
    “不会。”并没有考虑多久，沈衣琉应得斩钉截铁。
    “因为他是月焰之主，还是仅仅因为你，喜欢他？”
    “因为，只有他能让我安心。”
    很简单的回答，却让阿洛斯怅然若失。他眼底的忧伤浮浮沉沉，而沈衣琉却丝毫没有去关注。
    沙滩离观景亭本就不远，百米的距离而已。伊祁渊墨将沈衣琉从阿洛斯身边拉回去，对他说：“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阿洛斯点头，不说话。
    伊祁渊墨牵着沈衣琉直接离开。
    “阿洛斯呢？不等他了？”沈衣琉没抱多大期望地问了句。
    “他有债要还。”伊祁渊墨语气平淡，却不晓得放低分贝。让耳力聪敏的阿洛斯听了，眉头狠狠一皱，方才的失落感立即冲淡不少……
    真毒！
    明明就是他和艾临一起挖坑给他跳，他竟然还有脸这样污蔑他的信誉！他哪里是欠债不还的人？只不过是这件事刚好轮到他要去做而已……真不知道沈衣琉平时要多埋汰自己才能笑着跟那种人过下去。
    伊祁渊墨牵着她漫步在海岸线上。远处的白色浪花席卷着各色贝壳，每当涨潮，又有大半贝壳顺势而反。被滞留在沙滩上的，大多都是体积大，壳面光滑的贝类。
    “阿墨，你喜欢贝壳风铃吗？”
    “你做的我就喜欢。”伊祁渊墨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好听的话。
    沈衣琉笑起来，“那我们去捡贝壳吧。”
    沈衣琉说干就干，拔下鱼嘴中高跟鞋，拖着伊祁渊墨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她穿着及小腿的白色连衣裙，柔软的质地让海风一来，便漾起裙摆，显得轻盈唯美。而伊祁渊墨依然是黑色的休闲西装，但此刻因为他眼中的笑意和暖意，他原本的冷硬便消失不见，徒增一股难得而动人的柔情。
    捡贝壳不是纯力气活，要看壳面的完整度，相似度，还有颜色要好看……“算起来，这应该是我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吧。”
    她给他做了不少衣服，但那时她还以为他是练乔。
    伊祁渊墨听见这样的话，泛着温柔的心便彻底软了下来，还带着甜。他点点头，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亲手给她做点什么……这里的情侣似乎很喜欢配对的东西，那他要不要也做个类似的风铃送她呢？
    伊祁渊墨默默打算着。
    然后精神力一扫，还在浅水里的各式贝壳便让伊祁渊墨知道得很清楚了。沈衣琉却还不太会用，看他收获颇丰，便跟着过去，甚至走得更远，不一会儿就捡了满满一手，都特别好看。
    她正想向他表达兴奋，却被一个即将打到身上的浪头吓得瞪大了眼。下一瞬，她便被伊祁渊墨抱在了怀里，而他则背对着大海。
    她听得出海水打在他身上的声音，她脸上也被溅上了水花。
    “阿墨，你对我真好。”沈衣琉笑嘻嘻地帮他擦掉脸上的水珠。
    他发现她好像越来越活泼了，越来越多的时候，她眼里都盛着明媚快乐的光。他很喜欢她眼里的明媚，那就像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幸福。
    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伊祁渊墨也不忙着躲，反而坏心地低着头亲亲她，下一秒，便将她抱得高高的。让沈衣琉很直接地和浪花来了个亲密接触。
    衣服湿了大半的沈衣琉皱皱眉，抹掉脸上的水，扯着他的衣领，很有一副要把他的脑袋往海水里按的架势。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一拉，伊祁渊墨就真的栽了下去，还拖着她。
    突然被海水淹没，沈衣琉差点没呛着。鉴于小时候第一次游泳就淹过，沈衣琉直到现在，泳技也只是勉强能游个五十米，最后五米还是在水里走的……
    她紧紧闭着眼和嘴，感觉身体很神奇地没有下坠感，反倒有点轻飘飘的。隐隐约约，她似乎听见伊祁渊墨让她睁开眼睛……
    在水里还能说话么？她迷糊地想着，却试探地睁了睁眼。迎面而来的，是伊祁渊墨在清澈水纹里依然清晰的脸。他紧紧扣着她的腰，还吻着她。
    在水里接吻，沈衣琉很自然地想到了早些时候在漫画书里见过的亲吻鱼，还有相濡以沫这个成语。因为反应比较慢，她一直睁大着眼，愣愣的。
    她这番迷茫神色让那一双本就容易潋滟的杏眸显得迷离而动人。伊祁渊墨嘴角漾开一抹浅笑，吻得更深入了些。
    回应伊祁渊墨的同时，沈衣琉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的肺活量应该不够自己撑这么久的……难道是因为第一次在水里接吻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么。
    当伊祁渊墨的爪子抚上她腰际……沈衣琉很没出息地呛到了。咕噜咕噜的泡泡从两人脸间升起，硬是把一副唯美的画卷变得搞笑。
    伊祁渊墨并不失望，顺了顺她的后背，嘴角一扬，将氧气渡了过去。同时，另一只手完全没闲着。
    直到伊祁渊墨将她抱上一艘游艇，沈衣琉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她觉得自己很可能脑子进水了。她红着脸，不敢看游艇上那个黑衣酷男的表情，将脑袋紧紧埋在伊祁渊墨怀里。
    伊祁渊墨抱着她入舱，到底层设备齐全的卫生间。三两下开了热水器，剥了湿透的连衣裙，帮她净身。
    “我，我自己来吧。”沈衣琉轻咬下唇，脸红得像海上最绚丽的晚霞。
    “站得稳？”他眸色暗沉，却戏谑一笑。
    “又不是……”话没说完，游艇便开出能让她后仰滑倒的速度，沈衣琉很没底气地摔在伊祁渊墨怀里。
    “小琉璃，别害羞太久。”他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沈衣琉脸颊红透。
    这句话勾起了她对刚才“差点就被吃了”的回忆，要不是她及时意识回笼，那刚才就真的打野战了，还是在海底……她结巴了一下，要面子地说：“才、才不是害羞……人家只是想该怎么主动嘛。”
    她也要恶心恶心他。
    “想好了？”伊祁渊墨丝毫没露出意外和揶揄的神色，反倒像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浅浅地笑着，似乎她要是不干，他就会讥笑她。
    当夜，沈衣琉再次确定自己脑子肯定进了不少水……她竟然真的，完全主动了。
    在看到伊祁渊墨那个仿佛下一秒就要嘲笑她的表情，沈衣琉脑子一热，柔软的小手，搭上他的肩窝，媚笑着，轻轻道：“当然啦，让奴家好好伺候大爷吧。”
    伊祁渊墨露出期待的神色。
    沈衣琉赶鸭子上架……不对，怎么能说自己是鸭子呢。
    后来的几个小时，沈衣琉脑海里就只有自作自受这个成语，一遍遍回放……记忆却支离破碎，混乱暧昧得让她不愿记起。唯一的结论，再来两场，不出一个月她肯定要当未婚妈妈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毫无忧虑，只是相信他，相信他一切都能顾及好。在她身边，她就是个简单普通的女生，没有多大的烦恼。
    她很喜欢轻松自在，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入梦的最后一秒，她看见他漆黑的眼睛里，幽蓝的光芒闪过，却遮不住他愉悦明亮的眼神。模糊中，那一抹快乐，就像深海中无忧的海豚，在阳光下尽情畅游。
    伊祁渊墨抚着她微乱的发丝，失神许久。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异样，但她不说，他也不愿用特殊手段得知。他只是莫名不安，仿佛暗处有一双眼，在幽幽地盯着他。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准备将手伸向无辜的她。
    上万年寂寞，他只记得上一任魔后白祝的笑容，在黑气笼罩的魔界，意外地清新讨喜。他因为练乔的记忆注意到被他藏在心底多年的单纯少女，因为她不畏惧他的冷气而感受到，身边有人陪伴，其实再长的旅程，再悠久的时光，怎么也不会再寂寞。
    伊祁渊墨想保护她，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他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伸出黑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