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神离

64 海螺


海面上有个小男孩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黑色小短裤,哧溜哧溜地在水里和海豚们玩耍。
    岛上的居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豚子。
    豚子今年九岁,水性极佳,和海豚们很有一套自己的相处之道。每次沈衣琉来,都能看到他们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天自然也是。
    阿洛斯一瞬不瞬地盯着和海豚们不分彼此的豚子,碧蓝的眸子闪过若有所思的神采。他忽的想到什么,侧头去看亭子里伊祁渊墨,后者柔和的唇角缓缓勾勒出意料之内的确如此的弧度。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洛斯心中渐渐爬上一股凉意。
    就算面对坑起人来半点不心软的黑心君,他也从未试过这般小心谨慎。
    沈衣琉正想招呼阿洛斯也去玩玩,一回头却正好对上他隐含复杂之色的眼睛。愣怔几秒,她疑惑地问:“阿洛斯,你怎么了?”
    阿洛斯收敛神色,摇摇头,“这个地方晚上来也许更好。”
    “也许吧。不过这里晚上好像会有漩涡,不安全。”这些事也是岛上的居民告诉沈衣琉的。而且这里地势不太好,散乱的石头纯天然排布,很多,晚上应该很难走。
    “是么?”阿洛斯低声呢喃。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沈衣琉这样觉得。疑问的视线抛给和他站的最近的伊祁渊墨,伊祁渊墨却只是笑笑,没给她答案。
    “阿洛斯,我去找豚子玩,你去不去?”沈衣琉招呼他,想让他快活些。
    “去。”阿洛斯抬头,直接跳出了观景亭,轻巧地落在沙滩上。
    伊祁渊墨并没有追出去。
    只是眼神无温地望着他跑过去的方向,灵力从指间泻出分毫。零点几秒后,一个浅淡的黑影浮现在无人看得到的结界内。一身黑衣气质冷酷的影子恭敬地低着头,低声回禀。
    听罢,伊祁渊墨撤去灵力,黑影便完全消散于空气。
    他面色不变,唯有漆黑如夜的瞳眸深处飞快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色彩。一直追随着沈衣琉的目光微顿,伊祁渊墨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阿洛斯停在沈衣琉身前,回头望了还在原处的伊祁渊墨一眼,心里一松,便凑近了些。像她一样向豚子挥手,压低了声音问:“沈衣琉,你跟他在一起开心么?”
    沈衣琉一怔,绽放更大的笑容,“阿洛斯,我对你那么坏,你还这么关心我啊?”她是不是应该适时表示一下感动?
    死丫头。阿洛斯一听就知道她在打趣自己,皱眉,“别打岔,谁关心你?问你正事儿呢。”
    “你觉得我哪里不开心了?”沈衣琉放下手,觉得好笑。
    “……前几天。”阿洛斯微微迟疑,顺带一点鄙视,“活像被抛弃的小媳妇儿,哀怨得要命。”
    “真新鲜的比喻。”沈衣琉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自己乐了。
    “是新鲜!”阿洛斯没好气,“你们这时好时坏的,算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还真不能跟你说。虽然我当你朋友,可你和他的身份放在那儿,他也没把你当自己人,与他有关的事,都可能成为你的情报,我不能说。”沈衣琉很清楚。
    阿洛斯一怔。他知道这层关系,但他不知道沈衣琉也会看得通透。早在巴黎那一夜过后,他便调查过她。一个身世普通经历普通的小姑娘,和人相处得不错,但简而言之,她是不该懂这套的。
    她真的很能让他惊讶。
    黑心君说过:“当你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好奇,那就必定有一番纠缠。”
    阿洛斯二十三年来从未像现在这般对一个女人产生这么复杂的感情,而这份感情里,好死不死地掺杂了好奇。
    然而,纠缠还未开始,便被人一刀斩断了乱麻。
    内心里,的确有一点点的不甘心,虽然一闪而逝。
    “那就聊别的事情好了。”阿洛斯沉敛复杂心绪,望着不远处海面上的豚子,笑问:“你说他怎么就能和那些动物这么玩得来呢?”
    “心思纯净。”沈衣琉肯定地说:“动物其实对气息的分辨力很强。豚子从小在岛上长大,了解这些海豚的生活习性,又怀抱友好之心。下了海,身上干干净净,从不携带别的工具。他很真诚,没有坏心。”
    阿洛斯嗯了声,心中却对这番话不太认同。如果只要心思纯净就能友好相处甚至打破交流障碍,那世界上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类被野兽伤害的事件?更多的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自会上门。
    沈衣琉站累了,便直接坐在软软的沙滩上,双臂撑着身子,微后仰,示意阿洛斯也休息一会儿。
    “你们的事还要多久才办完?”
    “很快。”有了月焰的帮助,应该不出一个星期就能结束了。
    “跟柯来昂有关?”
    阿洛斯一笑,“他那般对你,你还能直呼其名。道上的人,其实都叫他‘笑面阎王’。阎王一出手,绝不留活口。”
    “道上?”沈衣琉微惊,“他是你们的敌人?”
    “原本只是鸿门的敌人,但……月焰也搀和进来了。”阿洛斯避重就轻。
    省略号意味的内容,沈衣琉很清楚。
    “他厉害到要你们联手的地步么?”
    “不是联手,而是各报各仇。沈衣琉,你可别以为他长着一副人样,就有一副人的心肠。”
    沈衣琉仔细回想和柯来昂在一起的场景。从最初在意大利分部见面,偶遇,合作,交谈,宴会……原本乱七八糟的场景,经过这么一整理,便仿佛形成了一条虚线。
    当记忆回到那个遇见那个古怪老人的教堂,以及咖啡馆里柯来昂那些试探的话,沈衣琉黛眉蹙起,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箍着,十分不舒服。如果说柯来昂自那时甚至更早就开始设计自己,那么后来因为照顾了醉酒的他而让伊祁渊墨生气误会,那是多不值得的事情?
    她记得他好像说过追杀他的人是黑手党的……
    那会不会只是一场苦肉计,或者借刀杀人?
    她不清楚鸿门和月焰的性质,但对“道上”这个词很有想象力,争斗、血腥和暴戾,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沈衣琉,甘碧诺绝不是你能看得清的人物,他每一步路,都有千万分考量。就连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阿洛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酷寒。
    永远不要小看黑手党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九年前那人告诉自己的话,早就领会过黑手党的手段的阿洛斯对此铭记于心。上百年的势力,越来越发达的科技,即使是鸿门和月焰联手,顶多消灭他们一半势力。他们不讲情义,只看实力。死了一个教父,自然还有无数人候着那个位置。
    所以,自鸿门成立,阿洛斯对黑手党的每一个分部首领都不敢小看,每一次对仗,都小心翼翼。
    而这个甘碧诺o柯来昂,手段更是这辈年轻人里最为狠辣绝情的。他能在对你笑得像个救赎天使的同时,将长满铁锈的匕首缓缓扎入你的心窝。让你痛不欲生,求死不得。
    如果说之前还觉得柯来昂只是逼不得已,那么现在,她对他的心机也有了害怕。她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样一边对着自己温和浅笑,一边却让人给她注射梅花缚。
    “你们打算怎么做?”沈衣琉想起前几天柯来昂入极光如入无人之境,心中不免担上一丝担忧。
    “这些你不用担心。”阿洛斯安慰她,“你那位,会安排好一切的。”
    沈衣琉笑笑,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光着膀子的豚子浮出水面,欢快地向他们奔来。看到阿洛斯的脸时,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表情呆滞得可爱。
    阿洛斯的长相和艾临不相上下,一点也没有凡人自觉,妖孽得人神共愤。这种容貌,难以用言语描绘半分。只是,较之艾临的戏谑和玩世不恭,阿洛斯的脸却给人一种阳光澄澈的感觉。
    看起来更亲和。
    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他为什么硬要挑吸血鬼的打扮。
    沈衣琉向豚子笑着打招呼,豚子这才脸红红地回过神来,讷讷地说:“哥哥好好看,像故事里的神仙一样。”
    阿洛斯自恋地一笑,“这是当然。”
    “豚子,手上的是珍珠?”沈衣琉不搭他的话,继续和豚子交流。
    豚子一边偷瞄着阿洛斯,一边带点羞怯地回答:“不是。”
    他举了举手里海螺状的东西,瘦黑的小脸上微微发亮,他兴奋地说:“这是大毛带给我的礼物。”
    他口中的大毛,是一只漂亮的母海豚。
    豚子瞄着阿洛斯,猛然将手上的海螺递他,害羞地说:“哥哥要吗?里面还有歌声呢。”
    阿洛斯一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式送他东西,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沈衣琉眼神示意他接下,他便顺势对豚子笑了下,“谢谢。”
    “不,不客气。”豚子更害羞了,头也更低了。
    果然是心思纯净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阿洛斯微微一笑,碧蓝的眸子闪过一丝怀念。
    “我也想听听里面的歌声。”沈衣琉插了句话。
    “听吧。”阿洛斯很大方将手里的海螺举到沈衣琉耳旁。沈衣琉闭上眼,凝神听海螺里传出的海风的声音,泠泠悦耳,果真有几分像歌声。突然,风声里夹带了两句意大利语。
    “东西埋好了吗?”
    “都搞定了,晚上一到,极光不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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