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芳华

30 蒙面少女(三)


之后的整整五日,曋七都是在学堂度过的,不说曲斓,就是曋渊夫妇也觉得甚是纳闷,唯有曋七认认真真地学着,让夫子十分感动,竟也忘却了那晚沐浴之事,专心致志地教起曋七来,第六日,曋七总算是学有所成了。
    踩着脚下晃晃悠悠的云朵,曋七试着从学堂飞回崇吾,又从崇吾飞回学堂,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夫子仰着头,频频点头,“不错,学得倒快,只是瞧你气息不稳,驭云稍显轻飘,可是前些日子告假的问题?”
    曋七落地就忙摇摇头,噙笑道:“那是我阿爹小题大做,不碍事的,一点小毛病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夫子点点头,“那你且自行练着,晚间我再来看看。”
    “那个,”曋七踌躇着开口,“我阿爹说,万事不如实练,如今我已粗粗学会驾云之术,不若夫子就放手叫我试着飞远一些,我也好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如何?”
    夫子有些犹豫,“这……”
    曋七恭敬道:“我阿爹还说,夫子教导必定晓得实练与空话的差别。”
    夫子轻咳一声,“既然如此,你便去吧。记得莫要飞得太远,小心从云上跌下来。”
    曋七内心欢喜,面上却从容应下,待夫子后脚一走,她就爬上云朵,疾疾飞往天界的琼夜殿。
    这么多年,曋七也不晓得真正的爱情滋味是什么样的,也不晓得她这样子对青夜究竟算不算得是爱,可她清楚知道一点,只要关乎青夜的消息,她就眼巴巴的想知道,想见他,脑海中就有他的模样,见到他受伤,曋七唯一想的就是他能痊愈,不管用尽什么方法。
    原以为回到天界,至少老君会照顾青夜,让他眼疾康复,谁知竟传出琼夜殿一个侍卫也没有,青夜要静修的消息,她晓得,必定是老君治不好他的眼疾,他有些萎靡了。
    凡人都是这般,尤其是之前地位特别出众的,“砰”地一下从高位摔下来,就会特别沮丧,特别不想见人,如今青夜这般行径,在曋七眼中就是如此。
    当曋七驾着朵小白云歪歪扭扭地到达琼夜殿时,她十分谨慎地拿出备好的手帕,往脸上一遮,方才有胆子的继续往里头走去。
    这般谨慎,是有缘故的。
    她如今是瞒着她阿爹上天界来的,她阿爹尚且不晓得她来过天界,若是撞见,她少不得又得挨一顿训,且于青夜,她不晓得其中状况,若是他休息这把日后,能迷迷糊糊瞧见个人影,那该如何是好,她断没有勇气与他对视着说话,用曲斓的话,她就是有些孬。当然,或许是因为曲斓还没遇上个喜欢的,指不定比她还孬,隧也没太往心里去,就这样蒙着一张脸,猫着身子往琼夜殿里头走去。
    此行一趟,她就是想瞧瞧青夜,若他萎靡得有些厉害,她就给他些鼓励,断不能叫他自裁了去。若是并无大碍,她远远瞧上一眼也好,至此继续桥归桥路归路的暗恋着。
    琼夜殿内,果然如传言一般,一个侍卫也没有,连侍女仆人也尽数全无。
    忽的脚下踢到了什么,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曋七忙吓得捂住了嘴,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盘子盛着的饭菜,除了被她踢的汤洒了一点出来之外,剩下的分文未动。
    曋七当即心头一沉,看来青夜不是一般的消沉,竟连饭也没有吃,这么一想,曋七心头更加软了,冲冲往里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青夜居住的地方。
    打量着殿内的布置,没有雕栏画栋,没有金碧辉煌,只有竹影斜斜,后院隐约可见株株桃花,还有一丛丛的萱草,迎着风轻动,一切显得十分自然,根本不像是个殿下居住的宫殿,却无任何违和感。
    “谁?”一声清冷的嗓音自后响起,曋七一颗心又被吓得吊了吊,待转过头发现是青夜,方才想要一鼓作气安慰他的话,一下子溜没影了,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青夜依旧是穿着紫衣,却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赤足而立,这还是曋七第一次瞅见这样的青夜,减少了距离,多了分淡然,也多了分随和。
    青夜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眼睛看着曋七的方向,目光有些清淡。
    曋七哽了哽,觉得自己此刻十分没出息,“听说殿下静修,过来瞅瞅。”
    青夜的目光在听见此话时,目光极其轻微的缓了缓,“是你。”
    曋七听了这话,有些不知如何答应,便点了点头,想起青夜瞧不见,忙补到:“对,是我。”
    青夜道:“你不是说你不会驾云?”
    曋七咕哝着:“我现学的。”
    “哦?”青夜微一挑眉,似乎有些吃惊。
    曋七方要脱口“别瞧不起人”,后又看到青夜一张无害的脸,觉得他或许没有这个意思,想起自己此时是来探病的,不免矜持了些,轻声回了个“恩。”
    青夜的面色十分和煦,仿佛对这样的回答颇为受用,“既是如此,就劳烦你帮个忙。”
    曋七微微错愕:“啊?”
    当曋七跟在不急不慢的青夜身后来到内室时,曋七咽了一下唾沫,没有多余的摆设,简简单单却不失大气,淡淡的檀香味回荡在屋内,四周垂幔挂起,十分宽敞,一眼可以瞧见庭院的竹子和草丛,连带大门的情况也能一览无余。瞧瞧,这就是青夜的屋子,睡觉的屋子!她进来了,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一时间,曋七挺起了胸膛,走路也有些气势了。
    前方的青夜突然驻足,叫曋七一不留神地撞了上去,脸不由红了红,却装着无事,“这地方太窄,走着走着都能撞上,殿下赎罪。”
    青夜嘴角淡淡向上扬,“无碍。”
    “不过殿下这屋子实在有些别致……”曋七琢磨着语言,“若是在这里换衣服泡澡,不是……会着凉么?”
    曋七本意是:若是在这里换衣服泡澡,不是会被人看光么?然而她一直记得要矜持,于是换了个说法。
    青夜晓得曋七的意思,“我设了结界,外头是看不到里面的。”
    曋七一愣,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果真瞧不见里面的任何光景,难怪方才她从门口向里头探去,除了见到竹子与后院的桃花之外,什么也没有瞧见,不禁喜出望外,觉得这个结界甚是神奇,便又窜回屋子,又走了出去,一来二回,十分欢喜。
    却不想在她第五次溜达回屋时,转身刚要走下去,后领就被一拽,直直被青夜拎了起来,一股脑待到石玉桌前,“啪”的一下松手,准确无误地把曋七带到石玉椅上。
    曋七煞有介事地转身,伸直手朝青夜的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只见他确实瞧不见,不免有些捉急。
    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当真一点儿也瞧不见?”曋七见青夜清风拂面,好不自在,更是狐疑。
    青夜面不改色,“你这是在戳人伤疤。”
    曋七一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青夜紧接着又道:“好在我随性,你且无需内疚。”
    曋七本涌起的一次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见玉石桌上有一摞纸,搁着一架笔,一旁又放着数十本厚厚的佛经,不禁有些困顿,“这是?”
    青夜“哦”了一声,“有劳你抄录一份。”
    曋七微骇,不说这些佛经,就是随意其中的一本,诸如《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妙法莲华经》,她都是从来不翻看的,佛法课几乎从未修过中等的水平,也就不用提里面的内容她是否熟的了,如今竟要她抄录一份,不得要了她半条命。
    于是,曋七第一次勇敢的对青夜说出了心声,“我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做书童的。”
    青夜没有着急,只是缓缓开口,“你来瞧我眼疾是否痊愈,对不对?”
    曋七应道:“正是。”
    青夜道:“可我如今看不见,反而要抄录佛经,这算不算叫我病情加重?”
    曋七犹豫道:“算是。”
    青夜:“那就有劳你代劳了。”
    曋七:“……”
    曋七都不晓得是如何被青夜绕进来的,总而言之,她是坐下来替他抄录佛经了,而自称是“病患”的青夜,却悠闲地坐在一旁,喝着茶,一点儿没看出是个有眼疾的人,若非曋七亲眼见到他受伤了,只怕以为他是骗人的。
    在抄录了三页后,曋七已然花了眼,她从数十本佛经中探出头来,“这是谁叫殿下抄录的,他不晓得殿下不适吗?真真是太过分了。”
    叫青夜抄录的人过分,叫她替抄录的青夜更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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