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芳华

31 朝夕相对(一)


座上正在添茶的青夜顿了顿握着茶壶柄的手,忽的有所悟,“我忘记告诉你,我看不见的事没有同别人说过,除了老君,便只有你。”
    曋七听了顿时动容得不行,感觉心都飘了起来,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青夜没教其他人晓得,却不怕她晓得,一时间不能自持。
    青夜接着道:“这佛经抄录的事,是我父君交代下来的,无法推脱,所以若是方便,你可以每日来抄录,一月之后交出便是了。”
    听闻青夜连帝君都没有坦白,曋七不禁更加动容,又闻自己可以日日前来,只差没有捂嘴哽咽,一时间十分卖力地替青夜抄录佛经。
    可一转眼,曋七又有些困惑,抬头问道:“殿下的眼疾就没得治?连老君也无法吗?”
    青夜道:“洗眼也需要时间。”
    半晌的交流下,曋七方才悟出这话的意思,是青夜的双眼教那魔尊的魔气浊了,致使双眼失明,无法看见事物,一般人只道会被浊气贯了心脉而死,然曋七说过,青夜非一般人。所以他幸免于此,不过双眼之疾,老君尚无药可治,只待多练练丹药,瞧瞧情况,再做对策。
    是以青夜所指的“洗眼”。
    曋七觉得,像青夜这般遇事皆淡然处之的性子,是十分好相处的,至少在十万火急之下,他仍旧可以与你悠闲品茶,仿若一切都不关他的事,若是嫁给他,必定小日子过得极为风趣和风雅。
    除了稍小的脸皮厚。
    于是曋七一边抄着佛经,一边心头暗自腹诽,该使什么样的手段才能骗得青夜到手,用强是断断使不得,扮弱不一定谁赢,且青夜未必吃这套,不禁越想越头疼。
    她也想过,若是此间她表现出对他的不离不弃,会不会教青夜有所感动,从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待他痊愈,就会发疯似的想要看她的容貌,然后再以身相许,对她爱得至死不渝。
    挑眉瞧了一眼此刻坐在窗边的青夜,只见他一手握着茶杯,对着虚渺的热气惬意地吹着,然后惬意地茗茶,便收回了这样的心思。
    她忽然十分好奇有什么事能叫青夜神色大变,她特别想要瞧瞧他脸色煞白踱着小碎步捉急的样子,然她晓得,就算天界塌了,他也会是这般的面不改色,神韵悠闲。
    说到天界,曋七顿笔道:“既然老君也无法立刻治好殿下的眼疾,为何不与天帝说?我听我阿……一些仙人说,天帝法力无边,保不住他挥一挥衣袖,殿下的眼疾就得愈了。”
    青夜饮尽茶,把玩着茶杯,悠悠然道:“若真如此,老君饭碗岂不难保。”
    曋七顿悟地点点头,又觉得青夜说的不无道理,若天界什么仙家的病都可以让天帝治好,也就无需炼丹的老君了。
    一时间,不免又有些惆怅起来。她总以为,神仙不似凡人那般脆弱,受点什么伤都是无伤大雅的事,可如今见青夜这般,她恍然觉得,他或许是有些孤独的。
    若她受了伤瞧不见,整个崇吾都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单她的阿爹阿娘,就担心得上串下跳,可是青夜,她虽没有听他亲口说为何要隐瞒眼疾之事,但她晓得,他是不想被人替他担心,而他自己却压抑着所有的心绪,望着琼夜殿简单的摆设,曋七突然觉得,比她大近三千岁的青夜,这些年来过得又是怎样的生活。
    自她被他救了之后,她总是打探着他的消息,可是从未听见青夜好玩离了天界的传闻,大多数,青夜都是呆在琼夜殿中,偶尔与天帝之子风华神君见见面,似乎没有其他消遣了。
    这么一想,不免更加惆怅。
    直至晚间,她才停下笔来,面对数十本佛经,她今日的成果不过寥寥数张纸,觉得青夜许她一月还有些少了。
    她曾想带几本佛经回去,叫曲斓分担分担,都说团结力量大,然而想起这是青夜要她帮忙的事,不知怎的,就算曋七再讨厌佛经,也想要亲力亲为。于是她向青夜辞行时,就定了每日来的时辰。
    “每日午后到傍晚的时间,殿下应该没有沐浴更衣的习惯吧?”因此前撞破夫子沐浴,曋七对这个不免有些惊恐。
    青夜微微挑眉,“你想伺候我沐浴?”
    曋七撇到青夜白皙的双足,一时有些脑充血,脑子里想起故事本里教徒对教主表决心意时说的话,振振有词道:“天地可鉴,绝无二心,若有非分之想,天打雷劈。”
    见座上的青夜没有搭话,曋七躬了躬身,转身就要离去。
    “对了,”青夜唤住了曋七,单手支颐,认真地问:“我还不晓得你的名字。”
    曋七微怔,刚要脱口道出名字,又觉得有些不妥,因从未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这番偷偷上天界,又偷偷呆在琼夜殿与青夜一处说话,不知怎的,她竟有种偷情的错觉。隧即使青夜看不见,她依旧蒙着面。
    想了想,曋七答道:“小花。”
    诚然,她也并没有撒谎,儿时她还小,却十分调皮胆大,时常爬到树上去摘桃花,想要她阿娘给她做桃花酿,没曾想竟从树上摔了下来,那树原是菩提老祖家的,她阿娘与菩提老祖在一方说话,忽的听到惨叫,跑来已为时已晚,见曋七胳膊摔折了,不免一阵慌张,好在是仙体,个把日就无碍了。
    菩提老祖笑着与她阿娘说,虽是神仙,然而与凡间的孩童并无异处,不若取个贱名,不仅好养活保平安,也给仙家的生活增些人气,虽在当时的曋七听来,觉得甚是无趣,然她阿娘却记上心头,回去就与她阿爹定夺了番,曋渊也是对曋七颇为头疼,隧就以桃花的“花”字为名,取字“小花”。
    除了曋渊夫妇外,曋七从未与其他人提过这个名字,包括曲斓,因她觉得,这个名字与她英勇的形象不符,说出去实在有些丢脸,今次青夜问起,她说了这个名字,竟也没太觉得丢份。
    青夜轻呢着重复了一遍,没有说什么,只是唤她把外头的饭菜吃毕再走。
    曋七方才想起殿外中央放着的食物,举足的脚又顿了顿,回头苦口婆心地道:“虽然殿下眼疾未痊愈,但是也不能如此颓废,这一日三餐且还是要吃的,若是又饿出了毛病,只怕……”想起夫子日日说的珍惜时光,别以为神仙日子长,就可以浑浑噩噩地过,又道:“莫耽误了青春。”
    青夜平平淡淡的张口:“我只是嫌饭菜太难吃了。”
    曋七微愤:“那还叫我去吃?”
    青夜道:“若我饭菜留着,只会叫人起疑心,若我眼疾之事传了出去,只怕……”说着,十分恰当地停在了此处,面色有些黯淡。
    曋七没出息地又心软了,想着心许人人口味不同,只当青夜挑食,便出了屋子帮他把食物吃了,谁知食物一进口,就算是一整天没有进食的曋七,也无法忍受这般重口味的菜色,哽咽间差点没有吐了出来。
    琼夜殿,不应该说天界能有这样的厨子,也是一个奇谭。
    曋七几乎是强撑着,把这些菜都吃了下去,待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重重咽下最后一口菜,又走回青夜的屋子,瞅见青夜一动不动地坐在方才的位置,似乎晓得她会再回来,先开口问她:“如何?”
    曋七一脸菜色,“确实难吃。”
    青夜露出一副“我没骗你”的神情。
    曋七接着问:“设若我没有来探病,那殿下这饭菜该如何处理?”
    青夜道:“自然是倒掉。”
    曋七道:“那既可以倒掉,为何殿下还要我吃?”
    青夜:“不想浪费食物。”
    曋七:“……”
    兀自回了学堂,曋七只觉得自己累得有些像哮天犬。
    天色已暗,学堂也已散了学,见后院又冒起了飘渺的烟,曋七便十分体贴地没有走进去,而是在门口喊道:“学生已经回来了,今日飞得甚远,发现驾云之术没什么大问题,特向夫子道谢几日的教诲,晓得夫子在泡澡,就不进去了,学生告退。”
    喊完之后,曋七心头也算放下石头,驾了朵小云又飞回了崇吾。屋内本在侍奉今日前来探亲的丈母娘的夫子,一下子从饭桌上跌了下来,一边的丈母娘立刻黒沉着脸,重重放下碗筷,责问道:“外头那小姑娘是谁?莫不是你在外头有了新欢……”如是说了许久,差点没带着夫子的妻子回娘家。
    夫子哭丧着一张脸,心头无限哀怨。
    次日,曋七一大早就驾着云朵,带着厚厚的佛法书,准时地到了学堂,待曲斓晃晃悠悠地进了学堂,差点没吓得以为见鬼了,还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确认那原本一直空着的位置,今日却坐着曋七,觉得有些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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