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难宠,暴君很头疼

129、红尘孤客


    早上一醒来,芷衣就被廖婆婆堵在了虹彩的屋子里。
    “闺女,正好你在这儿,我还想叫虹彩跟我一起去你房间找你呢!昨晚冬儿念叨了小半宿,说他亲爹来了……,你告诉娘,是……,是他来了吗?”廖婆婆焦灼不安地问道。
    虹彩更是惊恐地扯住了芷衣的衣袖,“是啊是啊,赶快告诉我们。”
    昨天芷衣直接带穆离去了她的房间,路上并未有人看见,所以除了耀琛和冬儿之外的其他人并不知晓这件事。
    女子昨晚是在虹彩的房间睡的,为了清清静静想事情,她并没有告诉虹彩原委,只说自己想在成亲前一晚跟她这个妹妹住在一起。
    虹彩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跟她聊了半个晚上鲎。
    若她细品,会发觉女子很少搭言,看似静静地在听她说话。
    事实上,芷衣的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事情。
    几乎整个晚上没睡,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眯了一阵儿。
    刚一醒过来,还没起床,廖婆婆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连门都没有敲。
    面对她颤抖的询问,芷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暴君暂时不会离开,这事儿终究要让廖婆婆和虹彩知道。
    不过,她没说穆离和耀琛已经打过照面,也没说耀琛其实就是慎王爷。
    单是穆离来了清城这件事就已经够震撼的了,若让她们得知在慕雪回春逗留了几个月且要娶她的陈公子其实就是慎王爷,这两个女人一定会尖叫着昏倒。
    怎料,廖婆婆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身体晃了又晃,终于还是差点倒下。
    “娘——”芷衣和虹彩吓得齐声呼喊,搀扶住将要昏厥的老妇,让她在榻上倚着坐好。
    “怎么办……,怎么办……,”廖婆婆碎碎地念着,“我们逃吧,逃吧……”
    芷衣漠然摇头,“逃不掉的。他现在,就住在我的房间里。以他的武功,我们所有人加在一块也不是对手。”
    虹彩恍然大悟,“姐,昨晚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女子并不解释,她觉得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遂,有点焦头烂额。
    “那,他知不知道冬儿……”廖婆婆欲言又止。
    芷衣阖上了美眸,颔首,“他和冬儿已经相认了。”
    虹彩忽然拍了一下手,“这就好了!皇上念在姐姐为他生了皇子的份上,应该不会追究当年的潜逃之罪。”
    廖婆婆抚着心口窝,“虹彩,你能不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虹彩吐了吐舌头,转头看着芷衣。
    芷衣怔忡着,好像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似的。
    “你们,让我静一静好吗?”双手在脸上揉了一会,沮丧地说道。
    “姐……”虹彩不太想走,张嘴还要说话,却被廖婆婆给拉走了。
    出门前,老妇人止住脚步,回头叮咛芷衣,“咱们的成亲规矩是‘晨迎昏行’,你们俩都在医馆里,所以不必‘晨迎’,只需‘昏行’即可。也就是说,你可以一整天不必出门的!闺女,好好想清楚,如何顺利拜堂成亲!”
    芷衣挤出一抹微笑,以作回应。
    随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处在这样的静谧环境里,外面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耳中。
    不知所以然的余唐和鲁雄起床后便开始大嗓门嚷嚷着,一会管廖婆婆要喜绸,一会跟虹彩要剪刀,然后又喊虹彩一起去前院挂喜绸。
    外面长廊里刚静下来,敲门声又响起,是廖婆婆来送早餐。
    “好歹吃一口。”老妇并未多言,只因了解芷衣此刻的心境。
    所谓了解,并不是设身处地,而是因为廖婆婆年轻时确实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当年,她跟着废妃从冷宫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年纪。
    因了曾经共过患难,且这样的年纪在宫婢中也算是年长的,所以,主子只让她做一些重要的事情,其他杂务则全由别的婢女来完成。
    遂,她的闲暇时间便多了起来。
    主子受宠,她这个“首席宫婢”自然也跟着扬眉吐气,在宫中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于,她可以到宫人们不可随意进出的御花园去赏玩。
    当时年轻、单纯,有了这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只要有空的时候,她就偷偷溜去园子里赏花,当然,她会躲着每一位主子,免得人家因为她的放肆而攻击她主子恃宠生娇。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一次,她刚进御花园没多久,就听见梁妃带着一众婢女,呼呼呵呵地从门外往园子里走。
    廖宫女登时吓得不知所措。
    也难怪她会害怕,因为主子跟梁妃是水火不容的,这梁妃又是宫里少有的狠角色,一旦被其握住了把柄
    ,主子定会吃亏。
    作为忠仆,她断然不能给主子带来麻烦。
    可她正处在一个死胡同,想要不被发现地逃走,是不可能的。
    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来……”对方压低声音说道。
    凭直觉,她觉得这人不是坏人,便跟着他猫腰往一侧走去。
    两人在花丛中钻来钻去,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竟然从角门悄悄溜了出去。
    又贴着墙根走了一通,他才松开了她的腕子。
    “谢谢你。”望着他一身可体的侍卫服,她由衷地说道。
    然,他并不回应,而是静静地回视着,就好似刚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被看得娇羞难当,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几天后,他们再次邂逅,彼此像老朋友一样说话,她没了第一次的尴尬和不安。
    从那时开始,她经常能够与他“偶遇”,那种不经意,怎么想都透着刻意。
    她管不了那些,心里只想着,能够见到他,便是最好的。
    两人之间的默契越来越足,只差捅破中间的那层窗户纸。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当时的太监总管找到了她。
    “廖妹妹,从今天开始,我们对食。”半男霸道地说道。
    廖宫女自然不答应。
    可她的反对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大太监在宫中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
    每个宫人见到她都会恭维她寻到了一个好靠山。
    不胜其烦的她只得去找心仪的大内侍卫,谁料到,他竟然心存退意。
    “我不想招惹到别人……”他没有给出应对的意见,只是嗫嚅着说道。
    这令她十分懊丧。
    她不喜欢的人想要她,她喜欢的人却不敢要她。
    更令她受打击的,是侍卫接下来的话。
    他说:“我在宫外已经定亲了,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所以,我不能给你幸福。”
    她猜他是鼓足勇气说出来的。
    若是换做别人,一定会反诘,为何你有了未婚妻子还要来招惹我?
    可是她没有。
    她淡笑着回了一句:“你以为我是当真的吗?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这辈子她也忘不了侍卫当时的表情,那种惊愕和愤怒综合在一起的样子,有点滑稽。
    不待他再说什么,她便挺着脊背、昂着头离开了。
    她没有哭,因为身后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哭泣!
    一夕之间,对爱情的憧憬和渴望化作了尘埃,她决定谁都不要、谁都不跟,自己好生过日子。
    大太监当然不肯轻易放过她。
    他开始送她各种各样奢华昂贵的礼物,但是都被她给退了回去。
    甚至,他还跑去皇上那里跪求,求主子把廖宫女赏赐给他。
    真是什么奴.才什么主子,皇上竟然同意了。
    然而,廖宫女却以死相逼,发誓要独守终生,为主子尽忠。
    大太监知道她在宠妃心目中的地位,担心闹得太僵会惹恼主子、损及自身,便不得不放弃了与她对食的想法。
    只不过,打那以后,他偶尔会给她小鞋穿,——太监之所以被称为半男,想来不只是身体有残损,还因为累及了心理,总是透着那么不够宽容和大度。
    可廖宫女不怕,别说还有主子撑腰,就算没有,她也不会忌惮那种只会使阴招子的无能鼠辈。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还以为大太监会另觅对食宫婢,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她想,或许是她的拒绝令他丢了颜面,担心别的宫婢跟着效仿,想来,若他再被拒绝一次,这脸面可就丢尽了,索性放弃这件事。
    多年后,主子辞世,大太监还趁机报复过她。
    那次,她明知是陷阱,却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
    事后,她顶着满头的粪便找到了他。
    “让你亲眼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足够解你心头之恨了吧?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没格的事情。”没有责骂怨怼,更没有道歉乞求,她的泰然神态令他现出了窘色。
    自此,她彻底过上了太平日子。
    没多久,大太监患上了疫症,因为具有传染性,没人愿意伺候,便被送到冷宫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等着自生自灭。
    是廖宫女,不顾他人的劝说,毅然前往照料。
    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本已没有生机的大太监竟然熬了过来,身子一点点痊愈。
    “廖妹妹,这么多年,哥哥对不住你了!”被允许回去继续伺候主子,临别前,他愧疚地说道。
    她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淡雅的笑容里蕴含了太多东西,有委屈,有了然
    ,有原谅,可能还有说不清的愁绪。
    大太监怅然离开,然而,走了一段,又停下脚步。
    “其实,我是因为放不下你。”他没有回头,因为眼中有泪水滑落。
    说罢,毫不留恋地走了。
    那是廖宫女最后一次见大太监。
    当天,有刺客闯入皇上寝宫,大太监护主心切,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刺客的利刃,当场丧命。
    听闻噩耗,廖宫女的泪水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当初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若是再重新活过,她还会那么选择吗?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她看见芷衣在两个男人中间煎熬的时候,便会格外的感同身受。
    把粥饭放在桌上,只说了句“好歹吃一口”,她就默然出了屋子。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给不了意见,面对抉择,只有自己用心感受,才会做出相对正确的决定。
    出了房门,廖婆婆一扭头,看见耀琛就站在不远处,满脸踌躇的样子。
    轻叹一声,她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去跟芷衣说说话吧,她好像心情不是太好。”她以为耀琛不知道皇上驾临,心里只想着,让准新郎给女子多一点勇气。
    耀琛不置可否地冲她笑笑。
    廖婆婆也跟着闹心呢,并未看出他的笑容里全是苦涩,根本没有一点喜悦。
    “去吧!”廖婆婆又劝道。
    耀琛粗着鼻息喷了一口气,终于笃定地点点头,去了芷衣的房间。
    望着白色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廖婆婆的心跟着踏实了一点。
    她希望闺女能够如约嫁给这个儒雅的男人,且不管他是否真的家境富庶,至少,他不像暴君那样喜欢强人所难。
    然而,房间内的两个人却并不如她所愿那般。
    耀琛进门后便杵在了门口,垂着头,满脸的落寞。
    “有事吗?”芷衣终于按捺不住问道。
    他摇头,但马上又点头,前后矛盾。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她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还不确定。
    耀琛便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地中央,好一会,抬头看着她。
    “芷衣,我想,我娶不了你了!”瓮声瓮气的一句话,仿佛说话的不是平时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芷衣并不意外,她的心竟然没有疼。
    当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伤害的时候,她便笑了。
    “你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他给你压力了吧?”淡然问道。
    耀琛的脸色逐渐煞白,嘴唇翕动着,有点凄惨。
    “我想,我比较适合做一个红尘孤客。”干枯的嘴唇,吐出一句干枯的话。
    同样是拒婚理由,远没有当年在家宴上拒绝赐婚时的洒脱。
    “红尘孤客?”芷衣又笑了,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睛也跟着活了起来,“慎王爷这话就有些说笑了!”
    虽然没有心痛,她却有那么一丝隐隐的愤怒。
    当初追求她的时候,他说他会陪她一辈子,甚至还说愿意跟她一起死。
    誓言犹在耳边,他竟然又说要做个“红尘孤客”,这是出尔反尔那么简单吗?
    芷衣忽然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能够说出来的东西,未必都能做到。
    又或者,真的情感是根本说不出来的。
    想到此,脑子里忽然闪过暴君的样子,——他倒是从来不用嘴巴说他多喜欢她,当然,他做出来的事也没有证明他喜欢她,由此可见,这男人倒还算是表里如一。
    这个想法是一闪即逝的,因为耀琛对她做了一个特别意外的举动。
    他竟然给她跪下了!
    “芷衣,对不起,我食言了。不过请你相信,之所以悔婚,并不是因为我不够爱你,而是……”
    女子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我知道,你之所以悔婚,是因为还有比爱我更重要的事情!”
    耀琛愣住了,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当意识到她言辞之中透出来的讥讽时,他的眼泪便克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男人落泪,这对芷衣来说,是最接受不了的。
    她叹息一声,上前来搀扶他起身。
    耀琛在直起身子的那一刻,神色凝重地又说了一句话。
    ---题外话---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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