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

第32章


    不想几日切磋之中,还惹了个小麻烦。
    麻烦名叫秦沐阳,是倾天古堡的亲戚,刚满十七,生得虎头虎脑,朝气蓬勃的,很是招人喜欢。那日跟江慈心切磋过后,就黏上了他。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嘛!”
    整日对着江慈心魔音穿耳,偏偏打起来还要拿捏分寸,不可真伤了他,江慈心懒得应对,向堡主道有事在身要先行离开。
    反正有宁飞麒在,他吃过喜酒便走也不妨事。
    当晚,他拎着坛酒,运着轻功就离开了倾天古堡。
    怀着三四分酒意,御风而行的江慈心无所顾忌,点踏之间尽显潇洒。
    他脑中微微发热,在明月之下随意辨着方向。
    上一回这般在夜色下奔走,是何时呢?
    他仰头喝了一口醇酿。
    是了,那时是在南霖别院。
    倾天古堡离洛云城有七八日的路程,而洛云城离南霖又是小半月,一路行来不觉,竟是离得这般远了。
    他真力一泄,落在陌生的屋脊上。
    青年依着醉意在屋脊上一躺,将那不大的酒坛向着明月遥遥一敬。
    “江大侠!怎么如此好兴致,一个人出来喝酒?”
    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杀来,夹着掌风袭向江慈心手中的酒坛。江慈心微一皱眉,旋身一转让了开去。
    他坐在屋顶,侧头看向来人。
    年轻的小侠客立在屋瓦上,冲他挤出灿烂笑容,正是那个小麻烦。
    “如此夜色无人相陪,岂非可惜?不如你我来过两招?”秦沐阳乐呵呵地皱了皱鼻子,话音未落就凝力往江慈心招呼过去。
    江慈心眉头愈紧,手下仍是避让,不愿接招。
    他出声:“不用你多事,我今天不想打。”
    那秦沐阳却不放过他,不是往他的酒坛招呼,就是想要夺他腰间的无暇剑。江慈心只得立身避开,边退边提劲往另一屋脊飘去。
    他一拉开两人距离,又仰头喝了一口坛中酒。晶亮酒液顺着下颌滑出一线,他抬袖擦了,很是不在意的模样。
    秦沐阳看他收放自如的样子,更是手痒,嚷嚷着追来:“何必小气!来打一局嘛!”
    江慈心又退,飘然身形越发快了。
    “倾天堡里这么多人,你找别人去!”
    不想秦沐阳轻功却是不错的,左右都甩不开他。
    那年轻人笑得开心:“我喜欢你的剑,跟我白大哥一样好看!”
    江慈心哪理他什么白大哥黑大哥,只管自己提气甩开他罢了。
    其实秦沐阳天性不坏,又带点傻气,并不讨人厌,江慈心也只觉得他太过缠人,并不想出手伤他。
    只是本想寻个安静处喝喝酒也被人打扰,酒意催着闷气出来,江慈心本就不佳的耐性也将耗尽。
    他仰头饮尽坛中酒,将酒坛一抛。静寂夜晚哐啷一声,好似鸣锣一声响,叫人精神一凛。
    江慈心举袖擦去唇边残液,向着小侠客招了招手,哼笑道:“既然要打,那便来吧!”
    这一交接起,拳来脚往,招式拼招式,挥洒自如,两人都是身姿挺拔,动作利落,煞是好看。
    可惜,这半夜屋顶,缺了看客,无人欣赏。
    江慈心忽地闪过个念头。
    若是那个人,说不定又会看傻眼。他可是连轻功都不曾见识过的,自己头一回提着他的衣领飞过宋府,他都吓得腿软呢。
    那人傻乎乎呆坐地上的模样好似还在眼前……
    比武最忌分神,他心头这一晃而过的念头,叫秦沐阳看出了破绽,狠狠一掌迎面而来。
    江慈心只觉掌风扑面,运功一挡,两相激荡,逼得他往后退了老远。
    两人切磋之时,一个退一个追,越跑越远,此刻耳边听得水声潺潺,已是靠近城外洛水了。
    江慈心先前饮了酒,提着内力打了这么些时候,酒意蒸腾,他脚下一滑,竟是落到洛水河里去了。
    秦沐阳不会水,追至此处,看闪闪晃晃的河水急得一头汗,在河边大喊起来:“江大侠!江大侠!”
    却听四周传音而来:“我没事,你走吧,今天不打了。”
    还会内功传音,想是无碍。
    既然江慈心发了话,不肯露面,秦沐阳是半点办法没有。人又是他打进水里的,到底理亏些,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
    他刚走远,水里哗啦一响,江慈心慢悠悠地浮出来,脸上沾着两团被酒意跟浮水憋出的酡红。
    酒热泛上,他全身湿透地半浮在河中,反倒冲走了燥热。既不觉凉意,也不着急起身。耳边河水流动之响,叫人听着很是舒缓。
    他明白方才因何分神,这些日子对他而言已不新鲜。
    只是为何会是他呢?
    他在意着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喜欢他?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江慈心被酒意熏得半醉,脑中胡乱想着平日不愿细想的事,却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怎么的,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来,人却被凉凉河水拖着,一路顺流飘远了。
    河面起了雾,将他隐隐笼在其中。
    迷迷糊糊又看到了那人,闭着眼偎在他怀里,身上光溜溜,很好摸的样子。
    江慈心想伸手搂住他,手脚却觉沉重难抬,这才发现两人还在洛水里泡着。
    繁羽正睡在他身上,呼吸一下一下贴在他的心口。
    河水承载着他们,也一下一下,极轻地打在他们身上。
    江慈心动了动手,还是摸到了繁羽的身体。触手又凉又滑,像块嫩豆腐,勾得他的手在腰臀的凹陷处留恋不已。
    他不觉低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怀中人听了,唇边溢出笑来。
    然后,那安睡于他怀中的人,轻轻哼唱起了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
    调子绵长,转音柔软,应着潺潺流水声,将黑夜里的雾洗净,挽成一层轻薄的晨纱,飘在水面之上,悬而摇曳。
    周围逐渐亮了,晨辉洒下,光裸的少年好似一尊玉。
    说不出的妥帖,道不明的安恬。
    
    第35章
    
    洛水河流域广泛,自洛云城起,分出一条支流,一路往南,流向山林。
    青山外头有青山,绿水深处有人家。
    薄雾缭绕间,藏着的是阎罗教总坛。巡视弟子来回有序,六重防卫,经十八道门才寻得真坛。
    前人所留奇门犹在,内中主人却已轮换几番。今代教主乃是位杀鸡都嫌没力的书生,也合该他走运,教中内斗之下,倒叫他这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得了便宜。
    却不知这书生有苦难言,本读的圣贤书,要做的是君子,何曾想要带着人打打杀杀?被几位长老连哄带骗地继了位,天天愁眉苦脸,就快白了头了。
    这不,连教中宝典阎罗逍遥经都丢了。
    偏偏天无绝人路,叫他碰着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知他愁苦,愿意留下为他解忧,将那无迹可寻的经书都找了回来,真是上辈子做尽好事,才积了这番福。
    江慈心再转醒之时,身上湿重。睁眼片刻,才知躺在了床上。一身湿衣未褪,脑中涨闷迟碍。
    他抬眼略扫周围,只觉房间干净利落,是个客房。虽说安置不算妥当,对他应是并无敌意。
    “哟,醒啦!”忽闻门口传来女子声,恰似玲珑玉磐,字字悦耳。
    “有弟子说在山下捡了人,我一看,竟是熟人。”
    她踏足入内,火红色的衣衫显得她面白目亮,如一朵鲜活的杜鹃花。玉手将掌中长剑往江慈心塌上一甩,江慈心当下接住。
    是他的无暇剑。
    “二师兄,许久不见,怎么喜欢在河里睡觉了?”她盈盈一笑,杏眼里满是捉狭之意。
    “夏真!”
    江慈心惊道,连忙坐起,却不想脑中隐隐一晕。
    “哎呀,莫不是病了?”杜夏真上前把脉,口中哎哎不停:“果真是风邪入体,可不是我要说你呀,慈心师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在水里睡觉呢?若不是我阎罗教弟子捞你上来,你可要一路漂去师父门口啦!”
    江慈心听她半真半假地说道,有气也难发。他没想到一夜过去,竟是到了阎罗教地界,还遇见他小师妹。
    两人玩笑话说过,江慈心问她:“经书可妥当?”
    闻言,杜夏真收了胡闹,点点头正色朝江慈心道谢:“大半月前临风就来过阎罗教了,这回多谢二位师兄!”
    江慈心忙道:“我们都是同门,说什么见外话。你是最小的,师兄跟我本就该多照顾你的。”
    杜夏真不像他跟欧阳情,从小在无极崖学艺。杜夏真到无极崖之时,已是十三四的姑娘了,见他们师兄弟两个感情好,不怎么带她玩,时常找机会耍耍小性子。无极崖唯一的女儿家啊,在那几年中,无极道人自是要天要地都给了。江慈心那时也一点就着,常常跟她为了欧阳情吵嘴生气,后来出了无极崖,人也大了,感情倒是比小时候更融洽些。
    到底是同门的师妹,接她信得知要助阎罗教寻经书,两位师兄自是几番出力。江慈心对找书一事也是费了功夫,一路寻着金银楼去了锦南,还结识了……
    想到此,江慈心不由忆起昨日漂浮梦境,他脸色又黑白不定起来,于是寻了杜夏真的事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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