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岁月

第16章


 
  我就想装作没看到他,但脚步突然就沉了,挪不开。我看到树影里走出来个女的,是那天打我耳光的人,我们学校金融系的风云人物,叶文慧。她走近莫涛,轻轻摸着莫涛的脑袋,然后,莫涛将头埋在她怀里,伸手抱住了那女的的腰,箍得那么紧。
  这副画面如此的熟悉,近在眼前,却又那么的陌生,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我忽然就释然了,就好像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同电影画面一样,一页页翻过,由色彩斑斓渐渐变得灰白黑白,最后隐匿在脑海的最深处,深埋封印。
  我在操场找了一没人的地儿,拨了电话给王颖。电话刚通,王颖就劈头盖脸地骂我,说我跑什么跑,小没良心的,忘恩负义,她之前多么的关照我。
  我忍着没敢反驳,等她骂的差不多了,我就说,那,王老师,剧本那事儿我的错。您放心,明个儿早上就给您送桌上。
  说完就挂了电话,丝毫没理会电话那头王颖突然地缄默,以及诧异。
  我蹲了下去,抱着膝盖,似乎有什么从喉咙里哽了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响。似乎有人走近了我,我抬头,看到了何维柯,他漂亮的蓝眼睛在操场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幽黯。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跟我一样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了我。
  他叫我名字,何维聪。
  我嗯了声,说怎么了。
  他说我又看到你哭了。那语气有点炫耀嘲笑的意思,就好像在说“何维聪我特么又看到你尿裤子了”一样。
  我吸了吸鼻子,说这才证明我是个女的,贾宝玉都说了,女人都是水做的。
  那敢情您以前不是个女的。
  我抬起头,眯着眼,啐他一口,说皮痒了是不?
  何维柯笑了下,哪敢。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就跟一大布偶娃娃似地。
  我说他,你怎么就跟一鬼魂似地,我走哪你跟哪啊,真闹腾。你要是个女的,是不是我洗澡上厕所你都随身不离啊。
  何维柯那眼珠子就那么蹭一下亮了,他特惊讶地望着我,说卧槽,你特么有特异功能啊,这都知道!
  我靠,死变态,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元前我们太小
  何维柯就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轻轻扬起个弧度,坏坏的,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蓝色眼眸上倒映出我模糊的轮廓,他就那样盯着我不说话,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我忽然就有些慌乱了,就想起当初他特郑重地对我说,说何维聪,我是你弟弟。对啊,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亲弟弟。
  那么,这样的拥抱,这样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
  我觉的我是疯了,脑海里乱七八糟、杂草横生的。我不自然地扭过头,慢慢从他怀里抽离出去,提起脚边的轮滑鞋,慢慢站起来,没去看他,他那眼神让我害怕。我说,何维柯,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太晚了。他也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低下头看我,痞痞的样儿,蓝宝石的眼睛里似乎夹杂了些什么,说,我送你。
  不用,我拒绝。
  说完就提着鞋子往轮滑场走去。
  黑夜里的风肆无忌惮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将整个身影嵌入黑暗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掩藏我内心深处那连绵不断的恐惧不安。然后,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何维柯的声音,他说,何维聪,你在害怕是么。
  那声音轻轻的,太小了,小到被风一吹就散了,但我还是听到了,那么的清晰,就好像他在我耳边说一样。
  我没应声,也没回头。
  那些徜徉在内心深处的惴惴不安早就已经荒草蔓延了,就如同此刻头顶上空扬扬飘洒的白色绒絮,落满天空,将整个世界装饰上一层白色。
  12月中旬。
  落雪了。
  北京的雪。
  北京的雪夜。
  无休止的凛冽。
  时间就这样呼啦啦过去了,眨眼一瞬,就好像我们正在逝去、并将一直逝去的青葱岁月。我想起了海子的那首诗: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没有谁见过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
  其实,莫涛,我们都笑过的。
  在那霎那间。
  我如电话所说,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将成稿发到王颖的邮箱。伸了伸腰,站起来,推开二楼阳台的窗户,薄薄的雾气在半空中缱绻反侧,像极了一副梦幻绮丽的画卷。下了一晚上的雪,空气都是冷的,冻得人鼻头发红。
  家里就我一个,昨个凌晨,因为下雪,工地发生伤亡事故,我妈作为建工局领导,直接去了事故现场到现在也没回来。去了厨房,冰箱里除了几颗鸡蛋,就是两大瓶矿泉水,果然是我老妈的范,一周没回,都快弹尽粮绝了,这老太太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照顾自己啊。要我不在跟前了,是不是丫连菜市场的门开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不晓得了呢。真特么操心,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揭锅倒水煮了俩鸡蛋,然后就坐在餐桌边的地毯上写写画画,看看都缺了什么,等天亮了,市场开了门就大采购去,省得老太太回来拉开冰箱门,就剩凉白开了,那多没劲儿,咱得接着地气不是。
  于是我去车库推了我的山地车出来,一大早,辛勤的清洁工粑粑麻麻就在马路上忙活起来,路上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边。我戴着帽子围着围巾,迎着风雪奔在马路上,很有种沧桑隽永的感觉,似乎这样的生活已经长久地存留在我的世界,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街头第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我双脚撑地,停了下来,望着前方的倒计时。侧边是一辆三轮机动车,卖煎饼果子的,司机三十多岁,车上坐着丫媳妇儿,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那女的趁着绿灯没亮,往前蹭着帮自家男人戴被风吹歪了的帽子,边戴边喋喋不休,那男的就一直傻乐呵。然后,绿灯亮了,汽车引擎响起,一切车辆继续行进,开始各自的旅程。那辆三轮车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了,渐渐地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拐弯的尽头。
  我不紧不慢地蹬着脚踏车,任凭风将我的围巾吹起,一片漠然。我想起黎明前,楼下那个被雪掩盖的身影,黑色的大衣,白色的羊毛背心,卡其色马丁靴,以及,闪耀着星光的蓝色眼睛。
  早晨的菜市场人潮涌动,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姨奶奶们,提着菜篮子,挑选着新鲜的时令蔬菜肉类,时不时跟着小贩杀价,闹腾的很。
  我挑挑捡捡的一大堆,怕是冰箱都塞不下了才住了手,心满意足地拿东西上车,今天怎么着也要好好犒劳下自个,人都瘦了好么,得好好的给他爹我补回来。
  我双脚撑着车子,将东西挂在山地车前梁上,一切就绪,掏出手机给老太太打电话,想问她丫的什么时候回来,难得她家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孩儿亲自下厨,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是。要特么珍惜!
  我这还没打呢,死老太太的电话就过来了,真特么心有灵犀。
  我摘了手套,哈着气,摁了接通键,笑着说,妈,你丫是不是算好了今儿我做大餐,这么快电话就过来了,平时可没见您这么积极。要知道,以往要没什么重要事,她忙得压根就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就只是急促的喘气声,而且还是个男的,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说,妈?妈,你有在听吗?
  电话那边终于出声了,说,小聪吗?我是王叔叔。我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王叔叔。我妈身边俩姓王的,一个秘书,一个司机,还都是男的,要不是我对我妈了解,还以为丫包的小白脸呢。我就随便应了下,说,是我,怎么了王叔,我妈呢?
  那头沉默了下,说,小聪,叔给你说啊,你千万要冷静,别犯浑,别冲动。
  我就觉得奇怪了,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冲动犯浑个毛线啊,到底什么事儿,您说好么,别这么神神秘秘的,没事都给您吓出事儿了。然后王叔就说,副局进医院了,省人民医院。我愣了下,说怎么回事,怎么就进医院了呢?
  王叔就说,回来时候跟一卡车撞了,人现在正往手术室送,你赶紧过来吧。那边声音特别嘈杂,可以清晰听到手术床推动的声响。隐隐间,似乎还有医生商讨病情的声音,我举着手机,脑里一片清明,就知道我妈出车祸了,人躺手术室了。王叔见我没应声,说,小聪,别难过,副局没啥大事,就做个手术而已,你千万冷静了,我先去办理住院手续,你到医院了给叔电话,挂了啊,大姑娘了,坚强点。
  那头一阵“嘟嘟”声,再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疑虑
  我手举电话愣了三秒,后面一拎了两袋子蔬菜的大妈喊我,说闺女,让让道成么,一大马路都给占了三分之二,没这么缺德的。我没听清丫说什么,条件反射往路边边挪了挪,一不留神,车头就磕在人豆腐脑小吃摊的桌沿上,桌上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摊主立马蹦哒出来,要我赔钱,说桌边都给撞没了,必须要有个交代。
  我没说话,脑袋晕晕乎乎的,就记得刚王叔打电话,说我妈出了车祸,进了手术室。这多新鲜啊,老太太一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竟然进了手术室,搞笑呢,天方夜谭吧。可我是真真知道的,人王叔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呢。
  摊主见我老半天不理人,就有些火大,擼起袖子想拾掇人,气势汹汹地,说还真没见过你这号的,以为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收拾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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