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似海情人渡

果然，公司进入了加班的节奏。
    灯火通明，仿佛又回到年底时的场景，我去卫生间回来路过人力部，透过玻璃窗，员工静静地守在电脑前，不知怎么想找任腾宇坐在哪儿，眼睛一扫没有他的身影，有台电脑前是空位，心想那就是他的座位，眼睛有点酸，低头去揉，猛然身边说道：“你怎么在这儿？”吓得我一身冷汗，回过头吃惊地望着，原来是任腾宇早站在我的身后，我慌乱地说：“我是路过。”任腾宇显出关切的样子，说：“看你有点疲惫了，是不是最近加班不适应，要注意休息。”“谢谢。”我说着绕过他向办公间走，他在身后问：“几点下班？”我答道：“不清楚，要看主管的意思定。”“我送你。”他语气坚定地说。我没有应他，便小跑几步逃出他的视线。
    回到座位上，我却心乱了，刚才真得被任腾宇吓着了，心里还有点慌，这几天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生理周期对我还有些影响，不过从小我身体素质算好的，小时父母曾决定让我学武术，都以为我是男孩子性格，加上皮肤略黑更显强壮，后来还是舍不得算是逃过一劫，可在学校里，老师还是把我抓去练长跑，放学后到操场跑圈，几次下来，我还是逃跑，为了逃避训练，我跟妈妈说想学琴，妈妈看我的样子好像很认真，当时的电子琴还是很贵，父母的工资并不高，为了我，也为我在同龄孩子中不至于落伍，妈还是同意了。后来我不再练跑步，去了辅导班，学了几个月，妈妈下班送我，她也很辛苦，我对琴的兴趣变淡了，妈妈对我也失去了希望，说这孩子以后没发展了，还是什么不学的好，我反正也没往心里去，琴至今还扔在家里，搬家后也不知塞到哪个角落了。
    “方昕。”闵兰小声叫我。我愣下神才反应过来，说：“刚才我有点累了。”闵兰说：“有心事啊？”“没有，我哪来的心事。”“下班后咱俩一起走吧，昨天我老公出差了，我一人在家。”“哦。”我应道，心里却想任腾宇刚还说送我回家的话，“好吧，我陪你走一段。”闵兰递给我一包咖啡，我接过来，本来是不想喝的，怕睡不着。可不知为何还是撕开倒进杯里沏了，满屋散发咖啡的淡香，男同事们立即说道：“好香啊，也给我一包，我们好像都沉睡了几百年，被香气唤醒了。”我猜想咖啡粉或许真的有种魔力，让我想起了Hogwarts。
    我和闵兰走到电梯口，楼外看不到街景，只是灯光一片，加完班的员工都聚拢来，认不认识的在说着话，任腾宇也在其中，下到底层，走到大厅里，任腾宇追上来说：“我送你们吧，这么晚了车也少了。”闵兰回头才发觉任腾宇注视着我，说：”你俩约好了，怎不早说。“闵兰朝向我，她没有怪罪的意思，但反而有些喜悦，我没理睬道：“别听他的，咱们一起走，我陪你的说好了的。”闵兰盯着我问：“什么情况呀，别让人家为难嘛，我一人走惯了，可以改天的。”她拉拉我的衣袖，暗示我机会难得，我懂她的意思，对任腾宇说：“我和闵姐说好陪她走一段，我不能食言吧。”任腾宇一本正经地说：“那好啊，我全送你们行了吧。”闵兰没有反对，直着向门外走去，我随后跟上她，任腾宇在后面。
    我低声问闵兰：“你真让他送咱们啊？”“送呗，又不花钱，你要抓住机会呀。”我装着没听见，只顾跟她走。任腾宇早跑去开车，他开出停车场，我和闵兰在出口等他。
    我和闵兰坐进后排里，这是我第二次进他的车，并不感到陌生，闵兰生怕我在任腾宇面前难为情，她总是找话说，和任腾宇上次的交往，我有些对他近了，可是在我心里还是有种不解的思绪，我是谨小慎微的人，不敢伸出触角去触摸，就像我小时候总做到一半就退缩一样，有时我有些其他的想法总是被家长制止后形成的个性令我没有安全感。
    “我们是一起要去桂林了。”闵兰对任腾宇说。“是啊，到时我们要玩得开心啊，机会难得。”任腾宇答道。我默不作声听，“方昕可是我们部的部花，你得保护好她呀，对吧。”闵兰有意这么说，我脸红道：“闵姐，你净瞎说些什么，还来个部花，你真会忽悠。”任腾宇笑笑说：“那一定，全公司就属你俩高端大气上档次。”“你们真这么说？方昕你看我不是忽悠吧，颜值也是走群众路线的，呵呵。”我仨全笑了。“先送我到家吧，然后再送小方，这样行吧。”闵兰建议道。“好，方昕同意就行，我随意。”任腾宇不加思索地说。我在旁想张嘴说要不先送闵兰，没有说出口，我又退缩了。
    闵兰下了车，对任腾宇叮嘱道：“我先回了，把方昕交你了，要送到家，看她进楼门。”“你放心，方昕到家后给你打电话行吧？”任腾宇负责地说。我冲闵兰笑道：“我到家给你打电话报平安，你早休息。”闵兰向小区里走去，任腾宇没有马上开车，等闵兰走远，回头对我说：“方昕，上前排来吧，说说话，省得我犯困。”我心想什么犯困，只是借口罢了，却不能表现出来，拉开车门换到前排坐。
    这次的感觉和第一次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是因为黑暗笼罩的原因吗？我有些忐忑，长吸口气，按下车窗，车外还是一片辉煌，夜到此时不见空静，看来不夜城的梦想实现了。
    任腾宇发动引擎，车子开出老远我俩并没有话说，有时生活就是这样，陌生的倒亲近，熟络后反疏远。“要不咱们去吃宵夜吧。”过了一阵儿任腾宇说。又出乎我的意料，他抛出的话我该不该拒绝？我说：“这么晚了，我还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今天不是特殊嘛，就算你陪我，我请客。”“我要和家里说一声，他们不放心。”我说着拿出手机，“妈，我和同事在一起，今天加班晚上外面吃夜宵，你们就别等我了，我晚些时间到家。嗯。”我听完妈妈的应允挂掉手机。
    车窗外飘进来一阵丁香花香，一下让心情舒畅了，刚喝进了那杯咖啡好像也起了兴奋作用，眼前的视线开朗，柳枝也茂密了起来，长长的柳条像一副秋千，却想起：“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
    “你吃点什么？”任腾宇问，我环视四周，主要是烧烤类，指指那个道：“烤脆骨，再来两个串就够了，本来我是不想来，吃了会胖的。”他也没看我的表情，他为我点了个汤，随意要了几个串，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
    “你总爱夜里来吃吗？”我问，任腾宇盯着我的眼睛答道：“也不是，赶上加班回家晚就吃点，我也知道吃夜宵对身体不好，没办法。”灯光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他摘掉墨镜，鼻梁在眉宇间完美地与额头形成高耸的孤线，圆润帅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他问道，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低眉道：“你长得好看，不能看吗？”他嘴角上翘，笑容带着大男孩的稚气说：“随意，只要不拍照怎么看都成。”他说话的习惯有些像我，我感到一种亲和力，但我内心也是知道男孩打动女孩时总说些体贴的话，或者故意摆出一种姿态让女孩仰慕。我淡淡笑道：“还好，我没有拍照的习惯，你也不必担心在我这里发生艳照门。”他听完哈哈笑起来，回过头向服务员问：“烤好了吗？”他站起身去端，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都不真实的出现眼前，一次偶然，一次邂逅，怎么就发生在我身上，这是命中注定，还是机缘巧合？
    他端来放好，最近一段时间我很少吃这类东西，今天吃起来倒独有风味，“多久没吃了？”任腾宇像看出我的心思问。“现在不是说养生吗，我对烧烤尽量少吃的。”我边吃边说，但吃的样子还是很香。他说：“没错，一般情况下都是恋爱中的男女选择这种食物吧。”他似问似答，我看着他的下巴问：“难道你对此还有研究？”他咽下口肉说：“烧烤就像恋爱中的男女，既热烈又简单，吃起来便于聊天，却也不失为做作，更显随意。”他说得好在理，我想想也说：“是有点道理，那么说你恋过爱了？”他听了笑笑并没有否定，说：“你没有过吗？”他反问我，我眼睛盯在烤串上，不知用什么方式回答他，便说：“算是吧，我这样的女孩可能男生不喜欢，不敢接近我吧。”我咯咯地笑出声。他露了笑容，说：“不敢接近的男生是配不上你，你没有发现你有不同于其他女孩的个性吗？”他问的我都不知怎么答了，摇摇头。他说：“说实在你的相貌并不是那种出众的女孩，我没有贬你的意思，你透着股正义和高冷，女孩一般喜欢那种坏坏的，你偏不是，可是你要的这种男生又拒你的高冷于门外，所以这两者你都难接近，我看得是不是这样？”他的分析听了我颇感兴趣，平时我是真的不爱理睬那些坏坏的男生，那些油嘴滑舌的更是不屑，却被任腾宇在不经意间看穿。我沉思片刻回道：“有那么一丝道理，你可以开心理学课了。”“我只是胡猜，别当真。”“你那么能看人，怎么还单着呢？”我问他。他早已看出我要问他这个问题，不慌忙地说：“爱情对于每个人都存在，当然我也有，上学的时候女生也追过我，现在好多的男生女生都在大学甚至中学都被抢走了，但我的观念还是等等看，真正抢走的大多都是中等条件的，好条件的还是被遗弃了。”“还有次等吧？”我接道。他乐道：“你真聪明。”“我就想你绕圈说我的。”“人没有好次之分，只是适合自己的就是好的。”他解释道。我才不在乎他怎么说，都是成年人谁能为一句玩笑话纠结。
    我喝完了汤，任腾宇早在那静静地看我，他重新戴上墨镜，我想他的样子可以作为我的保镖，我拎起包说：“好了，谢谢你的宵夜，我都吃撑了。”他说：“跟美女吃宵夜是种享受，我还要谢谢你的施舍。”然后向车走去。我快步跟上他，我觉得自己像只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动，在夜风里，我失去了方向，他的身影就是我的依靠，我发现自己好没安全感，下次决不跟他在深夜出来，也许再没有下次。
    坐进车里，我来了困意，睁大眼睛望着前方，他很娴熟地发动车，猛地起动令我的身子向前倾斜，他是故意这样做的，我喊道：“你要干什么，难道要飙车吗？”他向前看着远方说：“我是怕你困了，你跟我说些话，要不我也要迷糊了。”“那你说好了，干嘛开那么猛，弄得人家不舒服。”我气恼地说。他发现我真的生气，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下次再出现你就骂我好了。”我心想哪还来的下次，你想得够远的。我没有作声。
    他怕我不理他，打开收音机听音乐，正放着那首陈奕迅的老歌：“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在不安的深夜里有个归宿，我要稳稳的幸福，能用双手去碰触，每次伸手入怀中，有你的温度。”他也哼唱着，我听着很熟，想起是《非诚勿扰》里的背景音乐。
    车到了我家小区门口，他执意要开到我家楼下，我只好随他，他是第一次来我家小区，我猜想他是不是早有这种预谋，可看不出他的狡猾外表。我多想无益，为他指路。
    停在楼下，我开门下车，把车门关好回身那一刻，他的双肘早已支在车门上，把我牢牢卡在那里，我惊呆地望着他，喉咙里想发出声音，但是他的目光炯炯，仿佛能看理我的心底去，“方昕，我要在这里说，我要作你的男朋友，虽然我和你只是两次接触，你才打动了我的心，就在你家楼下，我不怕你喊出口，你接受吗？”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激情，我已经不能喊出声，双手用力向前推他的胸口，他倒退一步，但没有把手收回，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你放开我，这是我的家。”我不知怎么想出这句话，还是想挣开他的束缚，他还是让步了，把我松开，任我向楼门跑去，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米外的门口却是遥不可及，任腾宇在身后说：“我是真心的。”他怎么说我也听不进去，我扑到门上，胡乱摸索门禁钥匙，跑进楼道时，我听到“嘭”地关车门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再看他的身影，向楼梯跑去。
    在楼道里我向下望着远去的车影，红色的尾灯在夜光里变得朦胧，是我的眼蒙上了一层泪水，是一种恐惧，还是忧伤？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我无法面对。手机发来信息，我看是他发的：“别忘给闵兰回信，晚安。”
    打开家门，爸爸还在等我，我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的样子，捋下额前的刘海：“爸，我回来了，妈呢？”爸爸没在意我的神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说：“你妈有点困，躺下了，吃了吗你？”“吃了，您也睡去吧，我冲个澡就睡了。”爸爸起身关电视，说：“你也别太晚啊，明天还得上班呢。”他向卧室里走去，偌大的房间只剩我一人，心里空荡荡的，我进到卧室脱了衣服，就像褪去了躯壳，软软的不知所措。
    我回忆刚发生的那个瞬间，自己的年龄也不是一个少女，可对我还是有种心悸，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的发展，莫非我真的开始恋爱了？镜子里的我脸上一阵红晕，水顺着肌肤滑落，脑子里沉沉的，我闭上了眼睛。
    对了，还要给闵兰回条消息，“我已到家，放心，晚安。”微信发过去，马上回了来：“这么晚，去哪儿了？”闵兰还没睡。我犹豫了片刻，回道：“他说去吃宵夜，我就耽误回家了。”“啊？他请你吃饭了。”从字里能看出闵兰此刻的表情，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回道：“嗯。”“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对他印象怎样？”闵兰问了两个问题，这两个都是我不想听到的，也不想回答，“还好吧，他挺好，我们只是泛泛之交，没什么可说的话。”我忽然想起任腾宇为我爸看病的帮忙的事，还不能告诉闵兰，否则她又联想到别处，以后在公司更没面子。闵兰问：“真得就没说什么，看来你们两人真没缘份了，好吧，我先睡了，晚安。”“晚安。”
    第二天早起对着镜子，眼睛有了黑眼圈，我皱皱眉，脸色也不太好看，算了，今天一天肯定情绪也不会好，我草草吃了早饭，妈妈早起给我做了菜，见我没有精神，问道：“昨天那么晚加班，你的脸色都不好了，今天还加吗？”“加。”我淡淡地说。
    进了办公大楼，只遇到主管从身边过，和他打声招呼，他倒站住对我说：“方昕，你脸色不太好，注意休息，下个月还要去桂林。”“谢谢主管，我会注意的，不会耽误工作。”我还从来没被领导关心过，说是去桂林，怕是我耽误加班吧，我用小人之心度主管之腹。
    我低着头怕闵兰又问我昨晚的事，她进来倒没问，在自己的坐位里填着预算表，过了会儿，她抬头看我，我正端杯喝水，她看见说：“方昕，有黑眼圈了，一夜没睡好吧？”我揉揉眼道：“嗯，这几天不舒服，有些累了，你看我的黑眼圈重吗？”“还行，不注意看不出来。”“就当我画了个烟薰装吧。”我笑笑说。
    去卫生间路过人力部生怕见到任腾宇，我反倒像犯了错一样，自己也改不了。坐回到桌前，手机有消息提醒，打开看了，是任腾宇发来的，“昨晚，我是认真的，我真得喜欢上你了。”我放下手机，不知是回还是不回。男人真是视觉动物，我可理智地想不出办法，早做好恋爱的准备，可一旦来了，心乱如麻。
    我决定还是不先回他，这样也显出女孩的矜持，和闵兰出去吃饭，也没见任腾宇的影子，闵兰说：“今晚你跟我回家吧，我昨天一人好难入睡，又是因你害得我很晚才睡。”我忙说：“好吧好吧，我陪你，老公不在你寂寞难耐。”她掐下我的大腿，我叫出声。
    晚上加完班，任腾宇好像有意到财务部门外，闵兰以为是他在等我，说：“哎，小任来了，是接你的吧？”我摇头道：“不是，我要去你家，你忘了。”我和闵兰一起出办公间，闵兰问：“任腾宇，你有事吗？”他看见在身后的我，对闵兰说：“我送你们吧。”闵兰回头看看我，我却望向别处，闵兰说：“今天下班早，方昕和我一起走，到我家陪我，你放心吧。谢谢你昨天送我们回家。”任腾宇有些失望，仍不动声色地说：“好吧，我先走了，拜拜。”“拜拜。”任腾宇又看了我一眼，我早已戴上了口罩，他也看不到我的神色。
    走进地铁，晚加班的上班族，在此刻都涌进地下，没有喧哗，只有匆匆地脚步伴着呼吸，大部分是年轻的身影，在春天花开的季节，任雨打风吹。
    闵兰说：“老公每天都是来接我的，现在只好自己挤地铁了。”闵兰有些倦意，她倚在我的肩上，她的一个“挤”字让人听了好心疼，我安慰她：“你多幸福，有老公疼，我却没有。”“你早晚也会有的，刚才不就是？”我忙打断说：“哪是，你可别瞎说，他只是顺道而已。”我强说道。
    回到闵兰的家正好十点半，我先告诉爸妈到同事家住，闵兰给我找来拖鞋换上，家是两室一厅，在帝都有套房也算是中等以上收入了，我现在还和父母住，房产证早写了我的名，再有自己独立的房子八成指望不大了。
    早起为不再挤地铁，闵兰和我打车到公司，去的有些早，便出来到路边闲逛，又见任腾宇的车开过来，心想怎么又碰上他，眼睛向回看，闵兰却故意地说：“哎，他来了，你看看。”我明知故问：“谁呀？跟我有毛关系。”闵兰不再理我，车到跟前，不知怎么停下了，任腾宇摇下车窗，冲我俩问：“早啊，怎么到外面来了？”闵兰笑道：“我们比不了你啊，你有车独来独往，我们怕挤成照片，只好早起了呗。”任腾宇笑笑，又说道：“今天我要出差去杭州，你们有带的东西吗？”闵兰推我一下，说：“小任说他今天去杭州，你听见没，有要买的吗？”我只好朝向他，懒懒地说：“没有吧，现在超市里什么都有，何必要带呢？”闵兰说：“那也是，”她问：“你去总部出差呀，看来是要有前途了。”任腾宇不屑一顾地笑道：“我还没那个福气，只是借个机会看看，没事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他摇起车窗，汽车徐徐走远。
    闵兰说：“你怎么这么爱搭不理的，是不是在我家没睡好啊？”我说：“挺好的，咱们回去吧。”我们往回走，路上闵兰还说：“小任这小伙还行，好像他对你有感觉。”“哪有，不会吧，你净忽悠我。”我下意识地作着反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主管没提加班，晚上我直接到了会所，好些天没有游泳，身上不得劲。到了前台，想起爸爸的身体，索性为他办张健身卡，我问了年价，给他办张全年的，刷卡付款，奔泳池来。
    换好泳装，今天不是周末游的人不是很多，何岭正背着我，对面有几个小孩在学，有个年轻的女孩在教孩子泳姿。我叫声：“何老师。”何岭回过头，他兴奋地说：“你可来了，看上去你又瘦了。”“你真会聊天，我现在不吃晚饭。”“你先热下身，别急着下水，现在天还冷。”他关心地说。我望着对面问：“又来小朋友了？”“对，这是新开的一个班，那是新来的教练。”我说：“真年轻，比我还小呢。”“体大的学生，来打工挣点学费。”“我多想挣点啊。”我伸着腰说。“我们都是有资质的，不是随便就能当教练。”“你就说你有证不就得了，我也有，会计证。”我嘿嘿地笑道。
    我下到泳池，水还是有些凉，现在已到了三月，转眼就进入四月了，怎么忽然又想起任腾宇去杭州，那的天气此时是最温暖怡人。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可是我没有美貌，只有顾影自怜。
    我深呼吸，伸开双臂划向水中，何岭在池上拍手向我鼓励，我听不到他说什么，游了两个来回，浮在水中休息，那个女生教练教完了学生，正站在何岭身边聊天，我向他们游过去。
    “今天游的好吗？”何岭见我过来问道。我扬起头向上看去，笑笑说：“好几天没来了，身子发沉了，好在还坚持了。”那个女生也冲我笑笑，我也回报微笑，问：“你是新来的教练？”她点点头，说：“嗯，我是何老师的学生。”“哦，何老师是我师傅，那咱俩都是他的学生了。”何岭脸红地说：“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你还游吗？”我看泳池墙上挂的表，时间也不早了，说：“今天算了，不游了，今天不加班，明天说不定就没时间来了。”我爬上泳池，三人一起往外走，我说：“我先冲个澡。”“我也去。”女生对何岭说。何岭对我说：“好，那改天见。”“改天见。”我和女生向浴室走去。
    “你叫什么？”我问。“楚婷婷，叫我婷婷好了。你呢？”她问。“我叫方昕。”“以后我叫你方昕姐。”“成，我就住在这里，有时间来家玩。”“好的，我今年上研究生毕业了，可能要回家工作，这里工作真难找。”婷婷毫无留恋地说。“是，就业压力大，不如回到二线城市，待遇条件不比北上广差。”
    我俩进到浴室，在花洒下冲着，她的肌肤很白，一看就是南方水乡的妹子，我羡慕说：“你好白，我都羡慕嫉妒恨了。呵呵。”她笑道：“我喜欢姐的呢，多少人想晒出你的小麦色呢，我怎么也晒不黑。”婷婷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怕说错了什么忙补充道：“我不是指姐你呀，是不是不礼貌了？”我说：“没没没，你说得没错，我不会在意，以后咱们可以约一起来游，这样我也有个伴了。”“姐还没结婚吗？”“你看出我是大龄剩女了吧，哈哈。没呢，一个人单着过得自由。”我自嘲道。“姐的性格真开朗，我只是问问。我家里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呢，现在过年都有逼婚吗，还有租个回家过年的。”“现在90后都快剩下了，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啊。”我和婷婷乐着，去换衣服。
    我和婷婷分手，她说再等何聆一起走，我说声“拜拜”向家走去。月亮从东方升起，风吹过来，身上暖暖的，哼唱起邓丽君的“春风她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我不禁有些形单影支，少有的无霾的日子，我真得想谈一场恋爱。
    进了家，爸爸正在听我下载的小说，声音很大，正听得津津有味，妈在擦地，我说：“这么晚还擦呢，蹲地上多累呀？”妈妈调过身来说：“就当锻炼了。我正和你爸听小说呢。”“那对膝关节不好，明儿给你买个拖地机吧。”我走到爸跟前：“爸，我给你办了张卡，你有空就去会所健身房锻炼一下，这可是包年的，别丢了。”我把卡放在茶几上，妈妈站起身，拿起卡问：“多少钱？”又朝爸说：“小昕让你锻炼，记着去呀。”爸关了播放器，说：“又浪费钱了，我把钱给你吧。”“不用。你去就成了，我刚游泳去了，澡也洗了，一会儿上床睡了。”我走向卧室说。
    躺在床上，才发觉腰酸背疼，换了睡衣，抻抻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我打开手机淘宝，又有好些天没淘货了，心里有点痒，这时，微信有消息，是“天涯过客”发来的，写道：“我已经到了杭州，这里天气比家还要冷。”我回复：“注意身体，春天气候多变。”“谢谢，没想到，你这么快回复。”其实我没想那么快回复他，只是想回了，再看淘宝的。“我一人陪我聊会儿好吗”“正想看淘宝呢,你也不困呢，明天不用早起工作吗？”隔了会儿他回复：“我这次是为人事上调整而来，所以没有太多的业务性事务，这里不方便说工作上的事。”“哦，”我应道，心想公司或许有什么变动，也不用问他。
    我继续看淘宝，十几分钟，他又发道：“最近想买什么，我给你参谋一下。”“女孩的衣服你也会挑吗？”“给发过来图片，我看，当然只作参考了。”我半信半疑，男人的话有时是在哄骗你，当然大多数女孩子是喜欢上这样的当，我从小被父母管得严，倒反而没有安全感，只应付他道：“成，一会儿有好的，我发给你看。”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很久，任腾宇没有再骚扰我，我就喜欢一人安静的时候，真得把他的事忘得干净。
    一小时后，“天涯过客”又发来消息：“怎样了，还没有中意的衣服吗？不行的话我到这边的店里给你带回去吧，这里实体店多，苏杭还可以包邮呢。”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阿里巴巴总部也在杭州，当然要有天时地得人和的优势，我回复他：“那好啊，我给你发过去看，哪个颜色的好呢？”
    我发过去让他看，过了一会儿，他回复：“几件都不错，你很有眼光，今年春夏流行的趋势是以冬装为延续，主要变得轻薄一些，色调为橙色、萍果绿、红、金色为主，也有圆点状图形，你的肤色还是走中间色，可以增添一些撞色突出你的个性。”我看了他的观点，好像在听时装发布，心里不免对他产生敬意，一个大男人怎么对女装那么在行？我又产生了疑虑，莫非他对其他女人也感兴趣不成？但我还是没往坏地方想，我和他没发展到做男女朋友的地步上，怎么也不能强求他为我效忠吧。
    “看来你对时装有研究，我差远了。”我回复他。他并没直接回答我的话，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我又问：“你对我选的几件有什么意见啊，我等你帮我决定呢。”“好吧，我已经给你下单了，这几件衣服我给你支付了。”“啊？这怎么可能？”我心里一阵惊诧，“真的不要啊，我只是让你替我看看，没有让你买单的意思啊。”我回复他道。“没关系，这只是几件衣服，别那么大惊小怪。”他把什么都看得轻描淡写，可我并没有与他有太深的交往，未免也有些不安。“我可能让你不安了，等我回来你再请我吃饭，就算扯平了。”他好像从我的字里发觉出我的心情，用这种方式安慰我。“成吧，那我就接受了。谢谢。”我默默地回复他，电脑前好比面对他的双眸，不敢抬眼看他的神情，犹如被一种外力吸引，身体斜倚在床头，却不知不觉想起他的样子。
    我和任腾宇互道了晚安，闭上灯，我陷入到沉思，认识一个人不需要预先的准备，也没有什么预兆，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以前我也有过相仿的经历，却总是没有今天这种强烈，或许那时年轻，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可以寻觅，现在一切都开始改变，我也反省自己过去有哪些遗憾，可找不出一点能留恋的记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等待中沉默，沉默中退缩，我内心在纠结中度过，这次是否收获，我无法获知。
    天亮的时候，我朦胧中醒来，听见妈妈在客厅里走动，我打开门缝，妈妈说：“我给你做好早饭，我去爬山，吃完自己收拾，看好吉吉。”我应了声，又躺回床上醒盹。
    任腾宇发来微信：“早上好，你起来了吗？今天这边天气很好，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出去走走。”我回复：“好吧，我这里天气也不错，外出注意安全。”写完了心里不免有些牵挂，我套上外衣，去卫生间，吉吉不知啥时跟上我，它没有动静，我拍下它的脖子，我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夜里的梦也想不起来，忽然觉得对什么都有好奇，一只喜鹊飞到对面树桠，喳喳地叫，我愣愣地半晌，好像还没有睡醒。
    到了公司，做事总有些走神，好在没有人多注意自己的样子，闵兰说他老公出差回来，她一脸的幸福，拿出外地特产给大家分享，“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心事啊？”她问，我接过递过来的包装袋，说：“没有啊，只是昨天游了会儿泳，夜里没睡好。”闵兰只是关心下说：“喝点蜂蜜养颜安神醒脑，你最近气血不足。”我还不到三十，还差两月，怎么就不足了呢？我才不相信闵兰的提醒，反正自己知道，可不能说出口。
    第二天加班到九点，闵兰老公接她回家，我向车站走去，这样的日子习以为常，灯火在我的记忆中成为生活的一部份，时间进入到四月，晚风中带着轻柔，匆匆从我身边路过的行人，面部大多没有表情，或许他也从这片写字楼刚刚出来，带着一身的疲惫，向着更远的家，只为有个心灵的归宿，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悲欢，只有背影和匆忙的脚步给城市留下一丝眷恋。
    我身后有低低的鸣笛声，我向边上靠，让它先过去，可车子像尾随着我，灯光映长我的影子，我下意识地回头，任腾宇正将头伸出车窗，我惊讶地叫道：“怎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呢？”他的声音在车流的街道上直入我的耳谷，令我有种豁然开朗的心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他向我招手，说：“先上车，我送你回家。”我听从他的建议，拉开车门进去。任腾宇说：“我是今天中午回来的，我在等你下班。”“啊？你不回家休息，只为等我吗？”我瞪大眼睛面向他，他注视前方，笑道：“难道你不接受吗？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吗？”我沉默不语，坐在他的车里，让他追问，我真得惊慌失措，安全带牢牢把我按在座椅里，真有点作茧自缚的感觉。他把脸转向我，见我不说话，换了话题，道：“今天到外面吃点吗？”我低声道：“我有点累，改天吧。”“好，记着你还欠我顿饭呢。”“记得，”“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能让你请吃饭，这次时间仓促，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不用，我什么也不缺，你送我回家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要你的礼物。”“因为，”他停顿没往下说，“因为什么？”我开口问道。“因为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你还没回答我。”他说道，我听完闭上了眼，我知道总会有一天他会这么说出口的，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眼角流出两行泪水，在昏暗的光影里，我轻轻把脸埋进胸前，我弱弱地说：“你看上我什么？我长得不漂亮，也没有家庭背景，就连我毕业也是普通的院校，你不会过于草率。”“我不是王子，你也不是灰姑娘，如果我要说从年会那时起就看上你，你信吗？”他很坚决地说，“容我再考虑一下好吗？”“是不是还有人追求你？”“没。”我声音有些颤抖，其实这不是我真实的内心反应，只是我不知怎么面对他的每一句。
    车子开进小区，时隐时现的灯光照在路面上，任腾宇把车停在路旁，他下了车，我也下来，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递到我手上，说：“这是一点明前茶，我正好这个时候赶上，给叔叔阿姨品尝。”然后他又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说：“怎么能没有你的礼物呢，这是杭州的蚕丝巾，送给你。”他轻轻把丝巾围在我的脖子上，这就么一搭，我仿佛被他征服，在树的倩影里，我被一团温暖笼罩，他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我倏不及防，来得这么突然，让我似乎在梦中，他再靠近时，已经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没有勇气拒绝，依偎着他的胸口，闻到他的气息，他把唇抵在我的唇间，温柔地一触，我的心就如春天的柳绵轻轻地飞，终于我向后避开了他的唇。
    他陪我向家走去，没有语言，这时谁也不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像相守了很久的恋人般，在楼的拐角处，我看见自家的灯光，想说再见，又有些留恋，我轻轻地说：“谢谢你的礼物，我代表我爸我妈谢谢你，其实他们早想让我说要请你到家来，我不知怎么说。”他说道：“我知道，叔叔阿姨都忙，我会找合适的时间到你家作客，但首先请你答应我，我是你的男朋友。”“你说呢？”我反问他，心里还在不停地打鼓，我说：“你觉得我们会幸福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幸福和不幸，我的幸福是爱上了你，不幸的是被你发现了。”他骄傲地说，在夜幕下，充满一种神秘，我望着西边的月牙，心底升起一轮圆月。
    我拿着茶叶上楼，爸妈一定要问个明白，我也只好实话实说。心里想着打开房门，好像电视里刚播完一场亚冠比赛，正放着回放镜头，爸还真没注意我，妈妈看见我手里的方盒，问道：“这是什么啊，挺精致的。”我说：“明前茶。”爸一听站起身，拿到手里，他是爱茶的，明前茶对他来说喜欢不得了。“这是哪给的？明前茶现在还没上市好贵的。”我说：“任腾宇。”“任腾宇，好像在哪听过的。”妈妈说。“是不是那个小任呢？”爸问道。“嗯。”我说得越省略越好，这样心里就不必忐忑不安。“啊，是他，怎么不让人家来家里坐，不要让人家以为咱们家小气呀。”妈妈说，她脸上流露出热情和兴奋。爸爸倒不好意思打开盒子，说：“这是很贵的，北京的店也弄不来几斤的。”“他这次去杭州，正好赶上时令，顺便带回来，特意说给你们喝的。”我转身向卧室走，妈妈在后面道：“你又买丝巾了？”还是被妈妈发现了，我说：“也是他送的。成了吧。”我从小就怕父母问这问那，怎么也逃脱不了他们的逼迫，小时是说过几次谎话的，后来发现挨了打，我现在不敢再说谎，不是怕打，是怕伤害到对我好的人。
    我躺下时，他发来了微信，窗外不知何时下了春雨，远处传来隆隆雷声，这是初春的雷雨，带着清香从窗口顠进来。他写道：“我能给你的只有点点滴滴，像春雨洒落在花园里。”我静静地看着，只有一短短的一行，仿佛让我等了好些年，我揉着湿润的眼睛，像春雨般滑落在红腮，浸入我的心田。
    我回复道：“我懂。”
    夜色浓重，刚发生的一幕萦绕脑海，体味着被爱的感觉，轻轻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