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媒·戒

第30章


  那种真诚。
  苏建华不厌其烦、像祥林嫂一样地说着“真诚”两个字,节目啊,选手啊,评委啊,无不透露出那种真诚。
  几乎一夜未眠的苏建华,第二天拿着那张碟早早地去了学校,他要与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分享。那天正好上西方音乐史课,算是比较合适的教辅材料。他们学校那些个课程的安排是比较松散的,不像理工科那么严谨。苏建华向他的老师和同学们保证,里面选手的表现,一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
  然后苏建华就很期待,觉得他们一定会有共鸣,一定会有启发。
  他们看的时候鸦雀无声,完全没有苏建华期待中的任何反应。搞得他很失望。他一个一个地追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他们笑笑、耸耸肩。他知道他们并不像自己那么感动,“超级女声”一点都没有打动他们。
  这个结果超出了我的意料,我似乎只要稍一闭眼,就能看到苏建华多少有点尴尬地杵在那儿。我问他这里面的原因是什么。
  苏建华说,我就觉得,对我来说,我和这个节目,和湖南广电有着巨大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我当年是怎么带着怨恨走的,但是我和湖南广电之间的那种感情,真的很难割舍。平时,这种感情只是被扭曲了,被掩盖了,被冷落在一旁了。突然之间,以那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展现在了我面前,让我体会到那份感情还在,复杂的、不可磨灭的感情。那毕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在中国干的唯一的一份工作,而且是在我懵懂的、暗流涌动的青春时期。实际上我是在湖南广电的环境里面成长起来的。没有湖南广电,也就没有我。不管有多大的怨恨,不管在出国的这段时间里多么想忘却那段经历,但是,这份感情真的太有生命力了,太不可磨灭了。我是带着巨大的感情,包括对家乡的感情,对我原来工作单位的感情,对中国文化的感情,来看待这个节目的,所以我完全被打动了。被它饱满的感情、无限的真诚打动了。然后其他所有的缺点,对我来说都视而不见了。稍微冷静以后你仔细一想,对于那些外国人来说,则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2005年的“超级女声”,按照国际标准来看,从技术层面来看,它的舞美是极烂的、极粗糙的,要档次没档次,要水准没水准;从歌手的表现和演唱上来看,也可以说是毫无水准的;从评委的角度来说,也毫无重量级的评委可言;从包装上说,也是不上档次的、不专业的。总而言之,你可以挑出一万个毛病来,说这个节目不行,这完全是可以的。尤其是那些老外,对这个节目的背景完全不熟悉、完全不了解。所以他们看这个节目,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太正常了,他们不批评你已经是对你很客气了。老师看着看着不耐烦了,说我们还是上课吧。那时还只放了一半,当时我还不死心,我说,等一等等一等,精彩在后面呢。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再往下看了。
  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折。
  第二天苏建华上另外一门课,还是昨天那个老师,他上两门课,这次上的是音乐经纪。
  在上课之前老师说,你们还记得昨天上课的时候看的那个“超女”吗?这个时候他拿出一张报纸来,在半空中抖得哗哗直响,因为他每天坐公交车上班,公交车上有时会免费赠送当地的报纸,是《温哥华太阳报》。这个报纸的影响力,相当于湖南长沙市的《长沙晚报》和《潇湘晨报》。那张报纸的国际版刊登了李宇春的大幅照片,占了1/4版,标题就是“这是‘超女’”,另外配了1/4版的专题报道。讲这个“超女”在中国如何的火爆,它是哪个公司做的,哪个电视台做的,他在中国的影响力怎么样,对中国的文化和政治的影响是什么,等等。
  这篇东西让那个老师非常激动,他说我现在请你们猜一个问题。你们知道这个节目的最后一集总决赛在中国有多少人在看吗?他说苏你不要答啊,你肯定知道,你不要答,其他每个人给我一个回答。同学们议论纷纷。因为在加拿大有个节目,叫“加拿大偶像”,也是一个娱乐节目,是当地收视率最高的节目。他们拿它作参照,有说五千万的,也有说一个亿的。老师揭晓答案,说是四个亿。然后所有的人就对这个节目重新认识了。对苏建华也重新认识了,说你是从那么大一个公司出来的啊?呵呵呵。那一会儿,苏建华就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在改变、在提升。以后就有人说我这里有个乐队,你觉得去你们中国会不会有戏?我们从来没想过四个亿,你说四百万有没有问题?
  苏建华反复强调自己对“超级女声”的感情,觉得这是他远离湖南几年之后,中国电视突然给他的一份感动,让他觉得又点燃了对中国电视的希望。
  谈到“超级女声”对中国整个文化创意产业的启示,苏建华也是滔滔不绝,他说,通常我们都认为中国的事情不好搞,中国的事情是很复杂的,不是你那么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而且多少人在这里蝇营狗苟呀,多少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呀。但当下的中国,绝对是一个能够产生奇迹的时代和地方,尤其是在中国文化市场,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增强,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中国人,将会把大量的时间与金钱投放到文化消费上,中国曾经是世界工厂,在不久的将来,也必将成为世界性的文化产品的制造地和消费地。而现在,当大家都在起跑线上的时候,只要你的观念稍微先进那么一点点,只要你的机制稍微领先那么一点点,只要你的机会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这几个“一点点”加起来的结果可能就会让你获得机会与速度,你占有的市场份额完全可能大得让你无法想象,它的可爱之处就在这里。你看看,让我那些加拿大同学和老师激动起来的,并不是节目本身,而是它的影响力与市场占有率,是它潜在的、极其巨大的商业价值,是它背后庞大的中国市场的潜力。你在欧美那些文化市场已经很成熟的国家,永远不要想这种事,你要付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胜出,才能得到一个大体相应的果实。
  这就是在中国干事业的魅力。
第六节 “超级女声”与眼球经济
    我把这本书的写作大纲交给王伟征求意见的时候,这一节的标题叫“‘超级女声’与妓女评选”,遭到了王伟和他的团队众口一辞的反对,他们甚至问我害不害怕遭到超女“粉丝”们的追杀,他们是认真的。
  我知道,从感情上来说,他们无法接受这种比较。
  我很遗憾地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原创,它来源于颇有争议的另类教授张鸣一本叫《历史的空白处》的书,张鸣没有提到“超级女声”半个字,但我却在一边看这篇文章的时候,一边想到了那些“想唱就唱”的姑娘们。
  我反问他们,如果张教授几年以前就敢这样写,我引用一下的权利总该有吧?他们中马上有人指出,张鸣书里的小标题好像叫《选举与美女经济》,上网一查,果真如此,这就容易接受多了。我狡辩说,这就是张鸣教授未能大红大紫的原因之一。他只敢另类,不敢太出格。当然,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心血之作弄得像地摊文学,便不再顽固坚持。
  前面引用别人着作的地方已经不少,张鸣教授的文章堪称奇文,当然要拿来与大家一起分享:
  晚清的国门虽然被人打开了,西器、西俗和西学渐次东来,但中国人对于西方现代政治意义上的选举(vote),在很长时间内都不能理解,任凭先进人士怎样启蒙,大家就是不开窍。在所有能识字作文的国人眼里,选举是考试,不是投票,得选与否,一看自己的发挥,二看考官的眼力,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所以,尽管先进人士一个劲地说西方选举政治的好话,而且搞选举的西人一个劲地打我们,但是国人还是在一个劲地操练自家的科举,甚至当西方人打进来的时候,还幻想人家也跟我们一样,开科取士(曾经传八国联军的统帅瓦德西干过这事)。
  不过,近代以来的世界,毕竟是西方的世界,体系、规则、座次都得由人家来定,然后把你拖进来按到某个位置上。被拖的民族,或早或迟,都得接受人家的规矩,包括名词概念。中国人的学习能力和识时务的能力都不差,只因为国家太大,资格太老,架子放不下来,耽误了太多的工夫,好在中国人毕竟聪明,当我们被西方的好学生日本人教训了一顿之后,终于肯放下架子学习了。
  上海是晚清中国新鲜事的集散地,各地的中国人,都跑到这里来见识洋人洋事,吃西餐,坐四轮马车,而住在上海的人,也什么事都敢做,玩回力球,做买办,讲一口洋泾浜英语,甚至投票选举,也敢一试。
  不过,上海人最早的投票不是选政治领导人,而是选美女。19世纪末的上海,是个繁荣娼盛的年代,从街头的流莺,到书寓的校书,莺莺燕燕,成千累万。妓女多,文人也就多。那是个文气未消的时代,即使是青楼,也要讲究一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于是肉竹发,小报出,花酒来。甲午战后,文人学士,家仇国恨,无处排遣,有关醇酒妇人的行动,格外活跃,于是有人发起为妓女评花榜活动。
  花榜模仿科举考试,分色艺两项,给妓女打分,分为一甲、二甲、三甲,只是妓女们用不着动笔,也不需交卷。能进入三鼎甲的美女,自然是行中最红的人,至少有人乐意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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