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的1000个细节

第49章


要跑毛厕的就说:嗨!是我呀!我是你的谁谁谁,怎么吓着你了?我就是起来去上厕所,没想到真把你吵醒了,我可是轻手轻脚的,小心着哩。被吵醒的就又说:没事,这么晚了,你要注意身体,半夜上厕所不是?要穿着点衣服,别着凉了,着了凉就不好办了,对了,你穿衣服了吗?前几天隔壁那个……你猜怎么着?医院去了,一躺好几天了。这位当然还没走出门,别人不是关心你吗?就又说:劳你挂念了,没想到真把你惊醒了,您放心睡吧,我去去就来,我会小心的。
  这是去的路上,回来呢?保不齐的还有一通结束语就到天明了。总之,半夜上厕所,总是很麻烦的。 
外地人抱怨北京人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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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常都听外地人抱怨北京人的废话,我以为这是一种传统,就是热情加无聊造成的,所谓热情,是一种遗传,从关外带进来的,外地人嘛,到了汉人地盘来做主,总得显得大器些,难免就热情,至于无聊,那是因为吃也没什么好吃,玩也没什么好玩,所以,好不容易见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能浪费吗?两方面这么一凑,当然就废话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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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人一边多废话,一边又偏偏不耐烦,根本不想对外地人或陌生人多说一句,嘟噜着嘴听不清报的站名,瞎喏喏不想给你服务的售货员,总之,他们既像是没有睡醒,又像是心如死灰,还像是积攒着一肚子坏水。总之,好像你前半生就欠着他一个什么宝贝,或者,他高贵得就一直等着你去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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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地方的废话是跟它的主持人数量相关的,这是我流浪多年发现的一个道理,到了北京就把这道理又上升为真理,因为北京的电视台最多,主持人也最多,都是一个职业,都要取悦观众,哪有那么新鲜的话啊?于是,只有废话不缺,而把废话说得好的就是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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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北京人说的北京土话去掉京味儿,就成为了普通话,可这样就没了京味儿,北京人可不愿意丢掉这个。听他们京腔京韵地说话,常常都觉着很有趣儿,当然,他们的废话和屁话除外。随便记下些他们的日常口语吧:说“不重视”一般用“仨瓜俩枣儿”,说“胡同串子”意指“游手好闲之辈”,“肝儿颤”是说“气愤到了极点”,“丫挺儿”是骂人“丫头养的”,而要说“做事”、“西瓜”等字则把后一字读轻声,然后就是像离不了的甜酱一样地使用儿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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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北京人大概室内生活太多,磕头又太久了,所以多礼,贩夫小卒也一样,讲个道理,说个章法,都是满族旗人规矩,按着等级来的,大概刚见着汉族文化,有点先自吸收的喜不自胜。“动止中节,一言一行都有尺寸管着,却又极自然,似乎不假约束———也是传统社会做人的理想境界,到了这境界,礼仪行为即艺术化了。由技术而艺术,极人工反近天然,做人圆通之至倒令人不觉其圆通。‘礼’于是成了‘其人’的一部分。”(赵园《“北京人”种种》)
  礼,慢慢就成为了知识,也就流于了世故,虚假。所以,北京人讲求“自幼就深知主人们的眉眼高低,言语轻重,且熟谙京中各府邸之间的远近亲疏,丝络瓜葛”,在普通人和流风上的表现,当然是要“懂场面儿”、“会维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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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骂人不待见,何为“待见”?是说太监领着臣下去见皇帝,是被带着去的,多容光啊!那么不待见呢?就是自己去,没有太监跟班,总之,用的是皇上的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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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北京遇到过一个卖坦克的骗子,给我看了文件,红头的。说坦克是过了服役期的,主要用来改作民用推土机。我要不起坦克,他又重点向我推荐大炮,说是当年打国民党的,打雨肯定没问题。他连续给我降了三次价,我都没敢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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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人的热情很夸张,路遇着拉呱,风筝一样地往天上放着,眼睛眯着,听得仔细、专注极了,这专注还表现在一件事说10次,搞不清是他脑子有问题,还是他当你脑子有问题;或是,你不知怎么就被他弄得脑子也有问题。总之,你只要跟他站一起了,就有义务听他把话说完,可那话头通常也像他手上的风筝,放上去一点,又收回来,再放,再收,还放,还收,可谈的那事情就一直在天上那么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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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个有着贵族传统的地方,古来形成的贵族文化圈,这圈是由皇城、内城、外城,一圈一圈地围起来的,由皇室和朝廷大员派生而出的一族,吃龙肝凤脯,衣绫罗绸缎,戴珍珠宝玉,住豪宅大院,出入有华丽的轿子等候,进门有丫环香软的小手服侍着,他们是金枝玉叶,是钟鸣鼎食之家,是一生下来就注定要享受荣华富贵的贵人;次一圈的是官僚文化圈,有点像柏杨说的酱缸,是一种“奴才政治,畸形道德,个体人生观和势利主义”的混合体,在这种环境生活既久,自然产生一种苟且心理,一面是自大炫耀,另一方面是自卑自私。他们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所以,走路要摇摆,路遇要哈腰。
男男女女都抽中南海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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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儿的人,男男女女都抽中南海烟,我只能这样解释,他们爱北京,中南海是一个政治标识,是一种身份上的心照不宣,还有,他们逆来顺受,本地就给他们造了这东西,所以要吃,最后加一条,这东西是按外国烟的口味来的,所以还假装很时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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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服务,广州人想的是为你的钱服务,所以,哪怕给你装孙子,他也想得通,照样给你好脸子;上海人早年想不明白,现在也明了,她才不是简单的售货员,她是来帮助你的,把你当人,她也就是人了;只有北京人至今还横竖想不明白:凭啥要给你好脸色?我一个卖货的咋啦?谁还比谁矮半头不成?
  我觉着只有一个解释:北京的封建社会要比外地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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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时常也会给人一种保守和消极的印象,比如守着旧,房子与衣着,用具与生活方式,晚9点以后就回家之类;在急促的市场经济潮流中,不思进取,想不到别的法子,步履蹒跚地跟着老体制走着,似乎这个地方只适合指挥别人,连走个路也带着教训,只是不针对自己,自己永远正确,永远可以不动脑子,规则永远针对别人,我时常都要想起几年前到处都在实施商品房政策了,北京的许多市民还在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单位的福利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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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们的自我中心意识,因为他们还拖在旧时代的草民道德或“封建礼教”的泥淖之中,他们比许多城市的人都更不像一个现代公民,或者在成长为现代公民的路上,他们的包袱要比别处人大得多。我得出这个结论甚至只需“我可告你了啊!”这一句话:他在教训人,他是做稳了奴隶时的威胁,他在宣扬他的道德优越,他在炫耀,他可能会当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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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人不喜欢“小家碧玉”型的媳妇,这里喜欢的姑娘都是要出得粗的,带点劲的,至少屁股要长得一瓣是一瓣的,本土作家石康写过一段关于北京姑娘的话最得我心———她正在跟人谈到她的男友:瞧他那样子,真叫我有劲也不会往他床上使,成天闲得发慌,就跑健身房练空手道,一练,还真灵,昨天晚上刚试着用我这修长的单腿对着他的小短腿比划一下,谁知道立马儿激起了他的性欲,扑上来就把我给强奸啦,你说这人缺不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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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官迷”,曹禺《北京人》中的陈妈是个典型,一个老妈子,居然看不起府外的任何人,值得欣赏,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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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人吃食很简单,窝头馒头与小酱萝卜,再来一个拍黄瓜,加一臭豆腐,饺子过年,熬白菜就平常大餐,熬熬熬,这么多年就是这样熬过来了。那熬还跟煎相连着,煎饼果子,煎鸡蛋,可北京人从没觉着煎熬有什么受罪,只是幸福,巴不得全世界都这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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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加上了涮羊肉,北京人的头就一直昂昂地向天望着了。
  外人一见北京人招呼人是头从下往上翘,把自己的头都傲起来了,以为怎么这么傲慢?其实,我想不是这样的,你得放开了想去,假使他喉咙里有片什么滚烫的涮肉呢?
涮羊肉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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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最有名的涮羊肉馆全都叫“顺”,东来顺、西来顺、北来顺、又一顺、都来顺,说起来像是民间祛鬼降妖的咒语,当然,你知道没有南来顺,南方来的不是好人,已经来北京的既有东北、也有内蒙、还有山东菜什么的(北京菜就是这三方的杂糅),就是没有“南来”的,所以,不但不能“南来”,更提前地不给他们“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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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人爱吃涮肉,为什么那么爱吃?我思前想后,觉着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他们的生活太过单调无趣,而吃涮肉很热闹;二,他们吃的太简单,也很不好吃,涮肉算起来已是最高享受了;三,他们的食欲与肚量很难填满,吃这东西可着劲造它几个钟头,才过瘾;四,冬天太冷,只有这东西吃得最久,直吃到要把肚子里生出火来,算是多储存下一点热能。别的可能也还有点什么原因,比如,这东西全是肉,比如这东西带点继承元朝蒙古文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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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烤鸭之大名,所得非虚,其要方有二,一为烤之法,一为所选用的“填鸭”之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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