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城爱恋季

1 One


如果一个女人到了40岁没有结婚,既没有男人爱她,也没有男人愿意跟她约会,她就只能回密城陪她的妈妈。
    ——美剧《欲望都市》
    1、
    透过大学路公寓一楼的窗户,愁云密布的天色,昏得像裹了沙。住客厅的室友女博士没去图书馆,破天荒的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公共电视台的午间节目。刚来美国的时候,她就对我说,看电视和打客服是快速提高英语的诀窍。忽然节目里的对话中断,被哔哔哔的预警信号覆盖,屏幕下方滚动起一排粗体字的风暴预报。
    “你要去哪儿?” 发现我在穿鞋,女博士惊讶的问。
    “博物馆。”
    “博物馆?马上就要下冰雹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扶一扶镜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并顺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蓝色球形台灯。柔和的光线立刻洒满了房间。
    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时髦的台灯,有一天,女博士告诉我是捡来的,这个房间大部分的家俱也是捡来的。出于好意,她建议我也去捡一个床垫,回来喷一点杀虫剂,晾几天就没问题。每到毕业季,大学路公寓外总是摆满了被本科生遗弃的各类家当。可是我的卧室里除了刚来从沃尔玛买的一套简易桌椅,仍然只在地毯上铺了一条床单。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女博士尽然用英语SHABBY(破落)来形容我。说的时候摇着头,还称呼我,你们这些孩子。
    “没事。”我朝她挥挥手,跳出了门。
    公寓外露天停车场停着我的克莱斯勒漫步者。这辆紫色的车我直接从卖家手里购得,出过车祸,右侧后门有一道撞痕,门也关不太严。懂车的朋友说问题不大,4000美元很公道。也有几个同学说,3000美元他们也不会买,以后根本卖不掉。
    车刚发动,雨就透过树荫,一滴,一滴,响亮肥大的打在挡风玻璃上。我倒车,义无反顾的驶上了主干道。汽车穿过有露天咖啡馆的街区。这座被称为城市的地方,只有美国银行一栋摩天大楼鹤立鸡群的矗立。保守、尚待开发、冬季酷寒的中部与电影中的美国大相径庭。在密城没有人大张旗鼓的谈论爱情,见面却会调侃天气。在即将袭来的风暴前,更如一座被丢弃在掩体外的空城。
    我紧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变幻莫测的云层,雷声闪电大作,唯一的铁皮盔甲在烈雨冰雹的打击下发出油炸干豆的爆裂声。一路艰难爬行,车终于进了现代博物馆的停车场。下车,伞立刻被狂风折翻,伤痕累累的车体,留下无数“陨石坑”,地面是让密集恐怖患者发病的冰粒子,每一颗都一模一样,如同成千上万惨白的鱼眼。从JCPENNY十美元买来的帆布鞋很快被积水浸透,冰凉在□□的脚趾间转动。一年四季我都穿这种帆布鞋,只是花色不同,直到冬天第一场雪,街道撒盐,鞋破得出洞,才换一双UGG。
    看见有人进来,无所事事的博物馆安保露出诧异的神色。“花卉展区沿这边一直走。参观愉快!”在他的调侃中,我拍一拍身上的水,穿过空荡荡,挂着油画、雕塑的展区。
    空气里弥漫植物的气息,造型各异的花卉在迷离的灯光下变成一件件艺术品,从半空悬下十几个玻璃球,每一个里面都种植着微小、精美的植物和苔藓。一个高挑骨瘦的女人背影站在花卉展厅,咖啡色的长裙。她本来正静静观赏,被我的脚步声惊扰,转过头。
    “你好!”我忙说。
    “你好!”她回道,神采飞扬的眼神却暗淡下来,嗓音黯哑。褐色衰老的卷发,松弛的皮肤,还有满是太阳晒斑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吊坠。我发现,那是一只蓝色鸟。
    “外面正在下冰雹。”我说,与陌生人没话找话,最好的莫过于谈论天气。
    “什么?” 她皱皱眉头。
    “冰-雹。”我调好英语肌肉,认真重复一遍。
    “什么?”
    我的脸红了,想起HAIL和HELL,冰雹VS地狱;SHEET 和SHIT,床单VS狗屎。BEACH和BITCH,海滩VS贱人。英语的舌位和长短音常令我尴尬无比。之后,谁都没再说话,大概这种天气上博物馆观赏花卉的都是怪人吧。也只能这么想了。
    “中国,1939?”我凑近一株种在黑色大碗里的微缩银杏,读着年代标牌。这株银杏,叶片翠绿、枝干苍劲,土层上覆盖着细密的青苔。
    “是这样的。”美国女人肯定的说。不知什么时候,她鬼魂一样飘到我身后,用骨节突出,静脉曲张的手指,指着那棵微缩植物。
    我怀疑的侧身看她。
    “我就是这些花卉的主人。”她平静的答道。
    我瞪大双眼,“AMAZING,绝了!”。英语里从不缺乏感叹词。一位在美国工作多年的朋友却对我说,美国人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也不要被他们的礼貌迷惑,尽管他们极力称赞你,却从不会请你去家里BBQ。
    “谢谢!”她冷淡的微笑。
    “这么美的花卉,你一定花了不少力气吧?”我好奇的问。
    “当然,盆景就像儿子,每一天都需要被照顾。”她略加思考的答道。
    这个新奇的比喻,让我想起美国作家霍桑的小说,《拉伯西尼医生的女儿》。故事里,医生有一个美丽的花园,他用□□浇灌这些花朵,也用□□喂养自己的女儿,花园里的花儿有多美,就有多毒。有一天,一位小伙子来到花园,并且爱上了医生的女儿,就在他们接吻的时候,小伙子死了。
    我又走到另一组花卉前,娇艳的罂粟从混合了铁、玻璃和蕾丝的昆虫里生长出来。多么诡异的组合!
    “嗨!”有人在身后叫道。
    转过头,博物馆柔和的灯光下站着一位美国大男孩,浅褐色的卷发湿湿的,轮廓完美,表情优雅,有点像裘.德诺。“妈妈。”他叫道,露出磁石般的微笑。
    “哦,迈克!”美国女人激动的走过去。他们就这样“大庭广众”的拥抱,我立刻成了高功率电灯泡。
    “嗨,迈克。”我也怯生生的走上去对他说。
    他挑起半边眉毛,略显尴尬,努力从记忆里搜索这个亚洲人的面孔。
    我是什么面孔?很多人都说我像周笔畅。我觉得不像,只是我们都是中性打扮的女生。
    “上周三晚上,谢谢你送我回家。”我有点尴尬的提醒道。
    “辛迪?”他恢复了点记忆,“心,笛。”他又重复一遍,手指按动,作出吹苏格兰风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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