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城爱恋季

3 THREE


外面有戏剧的天气,博物馆却母体般宁静,装载着艺术、过去、人类的情感与技艺。一下午,我们都在徜徉,我感到陶醉,这是密城最快乐的一个下午,甚至可以让我原谅这座中部城市的过分安静,冬天的漫长死寂。这种背景,正适合变幻莫测的剧情慢慢展开。
    “妈妈,我爱你!”分别的时候,迈克对他妈妈说。
    “我爱你,迈克!”他妈又一次和他深情拥抱。
    我想起我跟我妈,“我爱你”,这种肉麻的话从来说不出口。更多时候,她都在等着我出错,把我数落一番。“你怎么这么蠢,”是我妈的口头禅。
    博物馆外风暴停了,天气像一只融化的冰棍,地面水灵灵的,散着凉气。我们走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两只车孤零零的停在不远的位置。
    “真没想到你会来,再见,保重!”他拉开车门。
    “要不要去吃中餐?”我脱口而出,连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借口。
    他迟疑了片刻,没有拒绝。
    中餐馆在公寓对面,挂着油腻的中式画,装修简朴。他一进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服务员特别殷勤,食客侧目,而他惬意坐下,在众人的目光中悠然的品尝中餐。
    吃完饭,他喝了一口冰水,将指甲剪得很短的长手指放在桌面,问我:“为什么来美国?”
    在中国我过着衣食无忧的城市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从小学到大学,毕业进入人人挤破头的国企工作。不做家务,有时间就朋友聚会。张罗完工作,父母就张罗我结婚。对象,见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我根本不想结婚。生活本可以这样,一辈子风平浪静。就像我妈常说的,人生,按部就班,就能获得一切。可是我不甘心,有一天,我辞职了,告诉父母要去美国。我妈很失望,觉得对我人生的规划前功尽弃。以前犯小错的时候,她都喋喋不休,可是这次,只是用气得变音的嗓子问:“谁给你出学费?”
    “我有积蓄,还可以去洗盘子。”我说。
    “随便你。”她说。
    我想了想,回答迈克说:“你听说过计划生育吗?在中国,我们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是电影陪着我们长大。我喜欢美国电影,一直幻想,能生活在电影里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生活在电影里的国家?我听过许多来美国的理由,为生活在电影里,还是第一次。”他说,“你觉得这里跟电影里一样吗?”
    “大不一样,”我笑起来,“没有那么开放,没有高楼,也没有那么多枪击。”
    他也笑起来,“你听过洞穴的故事吗?”
    我摇摇头。
    “柏拉图说,所有事物本质上都只是永恒想法的影子,很多人满足于虚的影子,他们就像洞穴人,看到墙上的影子,却从不问是什么创造了影子,他们不敢离开洞穴,去发现太阳或者真理。电影就是墙上的影子。”
    我不是读文学的,对理论一头雾水。
    “辛迪,你很勇敢。”他理解我的不理解,给我一个正面肯定。
    “你为什么不去加州?难道没想过做大明星吗?”我问,算一种隐蔽的恭维。
    他用迷人的蓝眼睛看我,停顿一下,“你说好莱坞?我妈憎恨好莱坞,她总是说是好莱坞式的生活毁了她的人生。年轻人只要走近那里,每个人都等着看他堕落。”
    我避过他太过完美的眼神,低头喝一口淡而无味的茶,“你妈妈居然不让你学表演?”有点惊讶。
    “辛迪,你这么喜欢电影,为什么不学表演?”
    “我妈嫌我长得丑。”我挠一挠头。
    说真的,我是个遗传失败的例子。既没有继承我妈一米六八的身高,也没有继承我爸著名会计师的智商。小时候,我妈曾对我抱过幻想,因为我大手大脚。可是直到最后,我的身高就在1.58CM打住。除此,我还和我爸一样头发茂盛到让人烦恼。来了密城,过多的头发经常堵塞浴室下水道。
    “你很可爱。”他说。
    “老外看上的中国美女,在中国都是丑女。”我打趣的说。
    “什么?”他没听清,我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服务员拿来账单,我抢着付钱。
    “不,辛迪。”他说。
    我也不再坚持,谁也不欠谁,在美国AA制是真正的男女平等。
    服务员刷卡的片刻,我们各自掰开餐馆送的幸运饼干(FORTUNE COOKIE),抽出里面的小纸条。
    他举起纸条念道“好的总在最后。”然后说,“英语里说,笑到最后的才是笑道最好的。”
    我吃惊的发现,自己的纸条上印着“偶然也是必然。”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满脸尴尬,把信用卡还给迈克,告诉他卡已经到消费上限,没法刷。他只好从边缘磨损的钱包里抽出另一张卡。
    过一会儿,服务生再次回来,还是满脸尴尬,告诉他这张卡也到了上限,没法刷。我立刻把三十美元现金递给了服务员。出国前我妈虽然让我在美国端盘子赚学费,可真到了美国,她又大方的把现金从国内汇入当地银行,保证我衣食无忧。
    “谢谢你,辛迪。”他把卡重新□□钱夹。
    “真的,不用谢!”
    “大概是我刚买了去加州的机票。”他解释道。
    “你要去加州?”
    “我要去加州试镜。”
    “哦,恭喜你!”我说。
    “谢谢!”他总是礼貌有嘉。
    走出中餐馆,天彻底黑了,大学路上灯起路灯,照着树影丛丛。
    “需要我陪你过街吗?”他问。
    我指指对面的公寓,他的幽默也是黑色的。
    “再见!”他登上那辆陈旧的黑色雪福来SUV。我站在街边目送男主角再次消失在情节待续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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