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今朝晴

安贵妃的语气里全都是无可奈何，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
  记忆深处的影像在在皇上的脑海中闪现，安贵妃面容里的憔悴清晰如昨。他心一横手一挥，在几位大臣惊诧的目光中下令准了那女子进宫面圣的请求，并命她即刻启程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  
  ☆、六
  皇上会准许洛家小姐进宫面圣，主要是想见见这胆大妄为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他到也想听听，她准备如何来说服自己。
  出于好奇，他命令承办指婚一事的大臣送来了关于洛家的资料。当他了解到洛家原本住在杏花城，因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而举家迁到柳莺城时，他不由心中一动。那场洪水正是六年前夏天发生的事情。那一年的春天，他曾在弦歌楼上远远的望着那位如春风般明媚的粉衣少女，而闻墨则与她在雨中相遇。
  但皇上对自己的猜想并不确定。毕竟，杏花城被毁，全城百姓都迁去了不同的地方。会这么巧吗，当年那天真浪漫的少女成了今日大胆抗婚的女子。皇上在心中暗想。关于洛家的资料里并没有洛依心的画像，就是有，由于他不知那少女的样貌，也无法断定那画像中的女子是不是自己想找的人。
  然而，一切的犹疑和猜测都在洛依心踏进大殿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只远远见她第一眼，坐在高位之上的君王就已然认定，她就是那年在杏花城江畔悠然踏春的少女。虽然于他而言，她的容貌是陌生的，但她那走路时仿若把春风都带在身边的姿态却让他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一袭粉衣的娇俏少女。
  那天，洛依心身穿一身淡青色衣裙。虽然是带着抗旨的罪名，但她的步伐却依然轻盈。她的模样比起皇上记忆中的样子少了一点孩子气，却多了几分江湖侠女的豪气。
  依心一步步的走到大殿中央，双膝一跪，先向君王请安。
  有那么一瞬间皇上希望她没有跪下也没有行礼，而只怔怔的望着自己。不再是当年那匆匆一眼之后的转身，而是一直望着。仿佛那样，就可以将那年的错过和此刻的重逢完美对接，就好像年华从不曾蹉跎。
  可皇上终究是皇上，他不动声色的屏退了左右，也没叫她立即起身。他作为一国之君，听她讲述自己的心情。
  依心向他描述了自己和那白衣少年相遇的经过，那未曾兑现的立秋之约，以及这六年以来她不曾改变的执着和踏遍天下的寻觅。
  皇上已然知道她口中白衣少年的真实身份，但他只是静静的听她诉说。
  她说，如若她对那少年的迷恋是年少轻狂，那她愿意一直年少轻狂下去。
  她说，也或许执着本身才是她心之所属，此劫无机可解。
  看着依心眼中的坚定，皇上知道，她和闻墨，虽然错过了六年，但彼此在流年中从来不曾负了对方。
  皇上当然是要成全她和自己的弟弟，可在成全之前，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于是他让她平身，然后问她，要是他免了她的指婚，她能不能入宫为妃，陪在她身边。
  他说这番话时候的语气冷酷又残忍，连他自己都厌恶。可他还是那样说了。也许只有那样冰冷的语调才符合那般趁人之危的胁迫。也许，他之所以用最生硬的那一种方式提问，是因为他其实希望得到的是她的拒绝。
  邀她入宫为妃，他的心意是真的。但在心底他也明白，那并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毕竟，她在他心里住了六年，那天真无邪，随心自在的在春日里行走的身影，早就成了一抹会在他觉得孤寂时出现的光亮。他又怎么忍心，令她变成下一个安贵妃。
  果然，对于皇上的提议，依心断然回绝。她把自己的不屑都让他看到，下定了的决心也都一字一句的让他听清。她的眼里，全都是对那“冷如冰窖的深宫”的抗拒。
  这样也好。皇上心想。这才是那位值得闻墨走遍天下也要寻到的洛依心。
  确定了这点，皇上便笑了起来。他笑得真挚，并请她原谅自己和她开的这个玩笑。看到她要跪下谢恩，他忙扶住了他。轻轻地，得体的。然后又轻轻放开。
  见到依心脸上浮现出的欣然笑容，皇上当时就可以告诉她，关于她心中那位白衣少年的真实身份。可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给她和闻墨一个惊喜。于是他邀依心在宫中小住，又向她保证自己会言而有信，不勉强她。
  君无戏言。他说了会放她去游历天下，就会做到。
  看着依心一脸喜悦的向自己谢恩，皇上知道。自己只有放开她，才能看到她这比春风明媚的笑颜。他想多看一会她的笑容，一小会儿就好，可洛家小姐总是要退出大殿的。
  所以他又坐回高位，眼看着依心一步一步走向阳光明耀的殿外，离他远去。
  皇上知道，自己得了这天下，总是要失去些什么的。闻墨，依心。他留不住的人和他不能拥有的人若能珍惜彼此，倒也算能给他一点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七
  命人为依心安排好在宫里的住处后，皇上便提笔给逍逸王写了一封短函。信中只说宫中有要事，命他即刻回宫。虽然逍逸王云游天下，但他毕竟身份特殊，每到一处都要与当地官府打过招呼，方便皇上可以随时联系到他。上一次接到有关逍逸王的消息，是说他在东南的一处港口大城。日夜兼程的话，从皇都出发四日之内可以抵达。皇上算了算，如果命信使立即出发，到了当地找到逍逸王会耽搁一点儿时间，但只要逍逸王读过信函后立刻赶回皇都，也是十日之内的事情。
  皇上知道自己的弟弟自小就最不喜欢宫里大大小小的聚会，他总是觉得宴会上众人看似谈笑风生，却实则各怀心事，时时刻刻都要端着几分小心。只是这一次，皇上却打算利用皇室家宴的机会，让他那不喜欢宴会的弟弟遇上那令他心心念念的少女。
  随后，皇上又把原本定在朝歌殿的宴会改在凤舞殿。只因为他知道，无论从凤舞殿哪一个侧门出去，若是想避开众人的视线，都必须要走同一条通往小径。那小径通往一处幽静的花园。从小时候起，每当凤舞殿有宴会，九皇子就常常溜到这个花园里自得其乐。等安贵妃派人来寻他，再不情愿的回到殿中。
  说来也巧，那花园里的几棵柳树，还是先帝刚登基那几年命人从杏花城移到宫中的。据说先帝迅游到杏花城的时候，留恋于那里的动人□□，便想着把那景致带回皇城之内。
  这样也好。皇上想。就让那年的粉衣少女和白衣少年，在经年之后重新在那杏花城的绿柳边相遇吧。
  依心在宫中小住的日子，皇上也没去打扰她。他在御花园里远远望见过她几次，她都在全心观赏着花园里的美景，未曾注意到他的目光。虽然因为身在皇宫，依心时刻注意着礼节和分寸，但皇上依然可以感受得到她的豁达开朗，以及她骨子那种执着的对于自由的渴望。
  一天夜晚，皇上登上宫墙，坐到琴前想弹几只曲子。却看到远处一身淡蓝纱裙的依心一个人站着，在抬头仰望星空。通常情况下，皇上到宫墙上观景或是奏曲，侍卫们都是会早早的仔细巡视一番，将无关人士驱走。然而，皇上一早就交代过侍卫长，洛家小姐在宫中可以随意走动，她想去哪儿看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侍卫们都不必打扰她。想来正是因为这点，依心才不知皇上的到来，独自安逸的看着星星吧。
  皇上看着夜色里的那一抹淡蓝微微一笑，开始演奏一首曲子。这曲子是他母妃的最爱之一，也是那年杏花城的那场急雨中，他在弦歌楼上弹奏过的曲子。
  果然，听到琴声悠扬，依心转过身来，向着琴声的来源之处走去。
  皇上看着依心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走近了一点，然后就不再走近。她大概以为，在那个距离，皇上不会注意到夜色里的她。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听他奏曲。
  看到依心在远处停了下来，皇上轻蹙了眉头。终究，和那年一样，她还是选择不穿越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来到他的身边吗。
  罢了。在心中轻叹一声，皇上的嘴角浮上一丝无奈的笑，双手抚琴的动作依旧。既然她只愿远远地听他弹奏一首曲子，那他也只好全心全意的赠她一曲弦歌。至于他倾注在琴声中的心意和情怀，他也不奢望她能够察觉。
  一曲终了，依心便悄悄地走下了宫墙，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在宫里，见到皇上不问安是要不得的。但皇上一早也吩咐过，在不打照面的情况下，洛家小姐可以不必问安。因此，在周围保护皇上安全的暗卫们也并未阻拦她的离去。
  佳人不在，只剩下夜色陪着独坐琴前的君王，共赏那繁星之下的寂寥。
  依心住在宫里的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宴会的前一天晚上，逍逸王赶回到了宫中。皇上立即召他觐见，告知他准备明天赴宴的事情。
  “皇兄，你命人不远万里的急召我回宫，就为了让我参加皇姑皇婶们的八卦会？”逍逸王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那种虚情假意的场合，你又何必强人所难。”逍逸王也不客气，直言道。
  “九弟，皇姑皇婶们许久没见你了，她们对你也很是想念。”皇上看到逍逸王的脸上浮现出少年般的不羁，有种回到往昔的错觉。他只是温和的对自己的弟弟说：“你就委屈一回，满足一下皇姑皇婶们的念想吧。朕知道你不愿意在那宴会上长留，这样如何，像小时候一样，明天你先去凤舞殿旁边的花园里独享一会儿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