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烟尘

第76章


说着方怀远也打开一瓶喝起来。
  “怀远,你爹没事了吧?”董承谦问道。
  方怀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一阵才道:“免了职,邓大人也是,殷大人自己提出告老回乡。”
  董承谦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方怀远叹了口气:“承谦,你就从来不会为自己打算吗?”
  “没什么好打算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皇上。。。三日没有上朝,太医署进了不少安神清心的药,听说皇上根本没喝。”方怀远一副“随便说说”的语调。
  “哦。”董承谦也是一副“随便听听”的样子。
  “承谦。。。皇上让我带个话,问你。。。”方怀远一边看着董承谦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不用了,我不想见他。”
  “你怎么知道皇上是这个意思?”刚问出口方怀远就后悔了,简直多此一问,皇帝怎么想,董承谦能猜不到吗?
  董承谦岔开话题:“不说这些,怀远,你和殷姑娘打算几时成婚?”
  喜庆的事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方怀远一句带过:“还没有定,也许我也辞官回南阳。”
  “你?”董承谦有些诧异。
  “是,我爹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好在朝中为官了,还是辞了的好。”
  董承谦沉思一阵道:“怀远,你走了就太可惜了,三公已经没了两个,皇上身边需要帮手,你再考虑考虑吧,再说,我敢肯定皇上也不希望你走。”
  方怀远摆了摆手:“承谦,你怎么总是琢磨别人的事?你自己呢?就再没什么要说的了?”
  “我?”董承谦倒是认真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了。”
  方怀远沉默了一阵,缓缓地道:“有件事你没对我说实话,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说?”
  董承谦苦笑一下:“很多事我都瞒了你,是哪一件?”
  “你没有杀杨大人,对吗?”方怀远沉声道。
  “你肯定?”董承谦不置可否。
  “我问过关大人,杨大人死时门窗都从里面紧锁,要是你杀的人,你怎么出去?”
  董承谦不说话了。
  “你不想让我对杨大人的死过于自责,所以就改口说是你杀的,承谦,你真当我是傻瓜?”方怀远摇着头,一口气干了一瓶酒。
  董承谦想了想,道:“怀远,我就你一个朋友,能帮你的时候我一定尽力,也难得你一直都信我,只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以后自己走好吧,别再想起我。”
  方怀远并不想表现得太过伤感,可惜一低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没事,怀远,没事。。。”董承谦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周围看看,大概想找个手巾,却没找到。
  “承谦,明天。。。你怕吗?”方怀远抬起袖子擦了泪水。
  “要是你,你怕吗?”董承谦眨了眨眼。
  “怕。”方怀远老老实实地回答。
  凌迟和处斩不一样,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什么时候断气,没人知道。
  董承谦道:“横竖是一死,快慢而已,我不怕。”
  “你自己什么都不怕,可你就不怕宁王没人照顾?”方怀远终于忍不住了。
  董承谦一愣,一下子没接上话。
  “你要不是放不下宁王,怎么会主动要求见他?明知道进宫有去无回,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方怀远激动起来。
  “怀远,如果你继续留在京城,多帮我照看他。”董承谦黯然地道。
  “我不知道。”方怀远劈头来了一句。
  看看董承谦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加了句:“我尽量。”
  两个人喝酒的方式大不一样,方怀远喜欢大口大口喝,董承谦喝酒就像喝茶一样,慢慢品,也很安静,可方怀远才喝掉一瓶,董承谦已经放下两个空酒瓶了。方怀远又开了一瓶。
  “你的手怎么了?”董承谦突然奇怪地看着方怀远,和他的手。
  方怀远拿着瓶酒的手抖得厉害。
  “没,没什么。”方怀远使劲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恢复镇定,犹疑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
  碧绿的瓶子,发出幽暗的淡淡光泽。
  “拜托你了。”董承谦道。
  方怀远没有回答。
  “这个给你,”董承谦也掏出一件东西,眨了眨眼睛笑道,“就当是回报。”
  黄金令牌,耀眼而夺目。
  离开大牢已经是午夜十分,方怀远喝完第二瓶酒的时候,董承谦已经把剩下两瓶都喝完了。
  这家伙真能喝,方怀远想起董承谦最后说的话,不由得在黑暗中苦笑起来。
  “怀远,谢谢你的好酒,可这种味道,真有点喝不惯。”
 
八十 自首
 此时此刻,方怀远还没有回去的打算,还有个地方必须要去,那就是皇宫。
  “臣有要事求见皇上。”方怀远的“名气”已经非常大,半夜守卫皇宫的士兵一看见他就直接进去通报了。
  “怀远,你来了正好。。。”皇帝果然没睡。
  后面再没话了,究竟怎么好,皇帝似乎没了词,方怀远明白,皇帝只是想有个人陪着说话,渡过这难熬的一夜。
  “陛下,臣刚去过牢里。”
  “哦,承谦怎么说?朕现在就叫人备马,朕去看看他!”皇帝说着就要往外走。
  方怀远摇了摇头。
  “怎么?他不想见朕?”皇帝无力地问道。
  “陛下,给他个清净吧!”方怀远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皇帝呆呆地站了良久,道:“怀远,你说前朝有许多这样的事,都没有完美的结果,我一直都在想,在想如何才不会重蹈覆辙,可还是没有保住他。。。”一语未尽,声音已经哽咽了。
  “陛下早就知道承谦做的事,为什么不制止?非要等到今天,一切都无可挽回?”方怀远问道。
  “我并不知道,承谦后面还有多少人,怀远,我。。。我是皇帝,还是要以朝纲为重,要把幕后的人找出来。”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语调里满是无奈。
  “陛下也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种局面。”方怀远也慨叹起来。
  “朕的确没有想到,一下子扯出了这么多人,竟然还有你爹!朕当初试探你爹让你管理财政,你爹狡猾,硬是推辞,朕还以为你爹再怎么也不会。。。”
  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陛下让臣去监视吕东野,其实是让吕东野监视臣?”方怀远问道。
  “不错,光禄寺一直怀疑黄道藩背后的靠山就是你爹,朕那时也只是以为你爹最多有贪污之嫌。”皇帝摇摇头。
  “臣替家父谢陛下不杀之恩。”方怀远跪下道。
  “起来吧,你要谢的不是我,是承谦,这么大的罪,他一个人担了,朕竟然没有任何办法!”皇帝一掌拍在了案上。
  “陛下!”方怀远不得不及时劝阻提防,皇帝一会是“我”一会是“朕”,万一又象那天一样突然失了心智,可不是闹着玩的。
  “承谦在牢里。。。还好吗?”皇帝忽然轻声问道。
  “承谦的来头没有人不清楚,所以连囚服也不用穿,也不用戴刑具,一切都好。”方怀远如实回答。
  皇帝点点头,似是觉得安慰,却又道:“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已经二更了!再有三个时辰就要行刑,好不好又有什么用!”
  “陛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为了江山社稷,陛下也应节哀,保重龙体!”方怀远急忙劝道。
  “什么鬼话?你从哪学的这么酸?”皇帝不耐烦地道。
  方怀远一窘,低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句是承谦说的。”
  “承谦?他还劝慰别人,他真是想得开!”皇帝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怀远,你说。。。朕现在拟一道圣旨,改判处斩,是否还来得及?”
  “陛下若改判,便违背了刑律,身为国君,落下话柄,有失威严,以后何以令臣民信服?陛下万万不可干预律法,不可开此先例!”方怀远急道。
  “怀远,朕真的要怀疑你和承谦的交情了,到现在为止朕都没听到你为承谦说过半句求情的话,也没有为朕出半点主意,难道是朕一直不了解你?”皇帝疑惑地看着方怀远。
  “陛下,臣如何不想出谋划策,可事已至此,回天无术。”方怀远低头道。
  “好一句回天无术!”皇帝又来了气。
  “陛下,这对承谦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方怀远小心地道。
  皇帝竟然保持了平静,半天才道:“我知道承谦,他一开始就不愿意留在我身边,还说过如果那样,不如杀了他。。。怀远,你知道我的脾气,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皇帝转过身去,又是半晌才道:“是我害了他,让他不能再做一个正常人,怀远,你不知道这几晚我都想过什么。。。我甚至想什么都不顾,免了他的罪,给他更大的权力,我娶吕明月做皇后,再也不让他陪在身边,至少。。。他不用再做不情愿的事!那样。。。那样至少我还能再见到他!”话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方怀远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但也明白昭翊是真的痛苦到了极点,心下不由生出阵阵酸楚。
  “陛下,晚了,什么都太晚了!”方怀远低声道。
  “不,朕要见他!还来得及!”皇帝转过身擦干泪水,快步向外间走去。
  “陛下留步!”方怀远缓缓跪下,“臣今夜特为请罪而来!”
  “你说什么?怀远,你请何罪?”皇帝愣住了。
  “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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