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聿剑

第27章


  所有人,包括陈文中都忘了,是否开机括,谁的心意都不作数,包括谢敏,包括陈文中。
  众人正自僵持不语,喀喇一声,斗室的侧门缓缓开启。
  铁室墙角隐隐透出光亮,一缕微弱的阳光射了进来。
  这不过是一束最普通的阳光,这里的每个人每一天都曾感受到他的抚摸,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上苍的恩赐。阳光只有一点点,在这漆黑冰冷的铁室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温暖。原来阳光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是生而为人的最大奖赏。
  众人脸上忍不住微微泛起潮红。
  陈文中,他的脸瞬时没有了血色,煞白如纸。
  人影飞起,却是钟亮、曾小疏忽而腾空跃出了铁室。
  众人方才清醒过来,大呼慢走,追到门边之时哎呦一声,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铁室之外,脚底之下,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竟是万丈深渊。
  钟亮竟抱着曾小疏就这般跃了下去。
  梁小民跑到崖边,良久良久,一直蹲在那里,终于没有跟着跃下去。
  陈文中深吸了一口气,道:“请各位仍旧蒙住双眼,在下送各位出去。”他此时已恢复了平静,神色安然,没有谁能看见他白衫之上的点滴清泪。那是无可奈何的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有时候,你明明知道,继续下去会很痛很痛,但是,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上苍恩悯,上苍怜众,上苍也最残忍无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再回偏厅,恍若隔世。
  陈文中、谢敏脚未落地,已如离弦之箭疾冲往后院,身影夭矫,众人只看到一股青色的影子,转瞬即逝。
  莫多多惊道:“碧游功。”
  谢敏去得很快,但他一直落在陈文中身后,他不知自己是否该跟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转过回廊,却见一紫衫小环立在檐下,见到二人,忙即上前行礼哭道:“夫人便在房中,谁也不想看见,求庄主莫要打扰。”
  陈文中额上冷汗涔涔,喝问道:“夫人怎样?”
  紫衫小环道:“夫人独自去了密室,出来的时候,右手四指已然断了,双目,双目”,她哀哀痛哭。
  陈家府库密室机括惟有庄主知晓,惟有当家人可动,旁人若是看了,便要剜去双目,若是动了,便要斩去手指。百年以来,从无例外。
  曾世黎独自开了机括救人,快剑断指,不令陈文中有半分为难,当真不愧是曾家的女儿。
  可是,陈文中并不想要如此恩深清重的妻子,他宁愿她扑在自己怀里求助,宁愿自己为他担起这一切。他要守的不只是那地底冰宫的百千名器,更是在他心坎之上爱重的妻子。心如铁石的陈府库此时心痛到无以复加,他险险站立不住,涩声道:“可请了大夫?”
  紫衫小环点头道:“大夫已止了血,要夫人好好静养。夫人言道,向耕耘已然趁乱逃了,一泓秋水也不见了。”
  陈文中脸色青灰,淡淡的道:“知道了,快去好生照看夫人。”
  北风揪然,冷雨夹着雪粒簌簌而落,落在地上,立时化为泥泞。
  这样的时候,实在应该坐在房中,偎着炉火,煮一壶酒,抱美人在膝,赏满窗风雪光华,醉倒在温柔乡里。
  谢敏向来是个会享受的人,这样的雨夜,他更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但此时的谢敏,却独自一人行在长街上。
  街上的人早已散了,只余几盏残灯映着冷雨,携着风雪。
  谢敏信步行至街边的面摊上,习惯性的坐下,瞬时带进了许多雨水、泥土。
  桌上的面已然冷的透了,卤蛋更是硬的像石头,谢敏仍旧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他已经有很多次只是看着面,而不愿意去吃了。太多的时候,是因为他实在吃不下去。所以他又出了面摊,又走进了雨雪的世界。
  谢敏从不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
  冷雨自谢敏的脖颈灌进去,直落到他的心里。他想不通人世为何有这么多的苦难,而这些苦难却偏偏要女子来承担。
  女人本是世上的弱者,她们心底纯善,体贴温柔,本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却遭受到了太多不该的苦痛。
  谢敏总是听女人的话,从不让女人流泪,江湖中人都说,谢敏的心太软太软,尤其是对女人。即使你杀了谢敏的爹娘,只要你是女子,他也绝不会去找这个女人报仇的。
  只因生为女人,便是一种不幸,即使她做错了什么,也该多加原谅才是。
  谢敏杀人虽多,却从未杀过一个女人。
  偏偏曾世仪容貌尽毁,曾世黎双目失明,洒脱如谢敏,竟也不能释怀。
  谢敏便走在这风雪之中,走的累了,便席地而坐。
  吱呀一声,似是有人在谢敏背后开门,似是有人在道:“客官,客官。”
  谢敏坐起身,才知自己坐在了一家客栈门口,开门的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客官里面请。”
  谢敏便起身,随他入内,他本以为这店小二定会将他撵得远远地,不想却请他入内,若在平时,他是断不会跟着这古怪的店小二,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小儿十分有趣,他很少能见到如此有趣的小儿,所以他乖乖的随他上了二楼,走进一间上房。
  房间布置的雅洁,颇为宽敞,甚至还有一桶热热的洗澡水。
  店小二躬身退出,随手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求看文,求留言啊,弱弱的飘过
  ☆、清平之乐
  谢敏怔了好一会,方脱去湿衣跳入桶中,立时便有一股温暖的热浪包围了他,那不可抵挡的疲倦也迅速涌上来。不管怎样,明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人,能活下去,不正是因为有明天吗?
  骄阳悬在空中,新的一天,太阳毕竟没有自西边升起。
  谢敏尚未睁眼,便已嗅到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清新鲜嫩。
  他猛然坐起,满窗朝阳落下来,一盆□□在几上傲然绽放,旷野的泥土还在吐着芬芳。
  谢敏舒心的一笑,摸起床边的衣衫,衣衫叠的整齐,显然熨过了,已不是昨日的旧裳。
  这是一件崭新的绸衫,质料虽非上等,做工却极是精细,软不可持。
  谢敏微微一笑,换了新裳,剪裁合体,竟是特意为他做的一般,墙角铜盆中盛满了温水,簇新的巾帕搭在一侧,似是在殷殷等着泄密洗漱。
  谢敏洗漱过了,倒了一杯清茶,茶香怡人,竟是纯正的六安瓜片。他双眉舒展,朗声笑道:“我已然饿的很了,还不吃早点么?”
  但听一声娇笑,有人轻敲房门,随即推门而入。
  这笑声并不特别的动听,更不会太难听,这笑声的主人想来年纪绝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这人一定长得不难看,却也未必国色天香。
  这个人听起来,好似就是隔壁的阿花阿美。
  但听这人笑道:“原来谢少爷早知是我”,只见她迈进门槛,手中捧着托盘,盘上放着茶点,十四五岁的模样,亦是眉清目秀,着一身黄衫俏生生地立在那儿,当真是人淡如菊。不论是谁见到了她,总不会太惊讶的,却让人觉得舒服亲切。
  谢敏笑道:“清姑娘向来体贴周到。”
  这女子行礼道:“清平乐给谢少爷见礼。”
  这女子正是相府五姝中最幼的清平乐,便是在湖南为谢敏做云梦吞面的女子。
  谢敏还礼,清平乐已将茶点放在案上,笑道:“少爷,先用些吧。”
  谢敏道:“好香,怪不得你回家乡三年,你家少爷这般想念。”
  清平乐抿嘴笑道:“我不过是伺候少爷起居的丫头,不比四位姐姐有才识有品貌,能解少爷之忧。”
  谢敏笑而不答,但见盘中放了一碗梅花白粥,一叠香酥脆的周村烧饼,一碟洁白如雪的云片糕,另有四碟精致的小菜,小敏深吸一口气道:“好香。”
  清平乐微微苦笑道:“少爷总是这般,每次只说好香,却总吃不得几口。”
  谢敏道:“你倒记得清楚。”
  一时用过茶点,清平乐自行收拾了,问道:“谢少爷还要再歇一日吗?”
  谢敏道:“我正要问你,怎地也到了此处。”
  清平乐道:“我去过陈家庄,见了大姐,她说谢少爷在此,我便跟来了。”
  谢敏点头笑道:“你家少爷又怎肯放你出来?”
  清平乐道:“再过几日,便是相爷十年祭,我奉少爷之命回相府祭拜。”
  谢敏哎呀一声,道:“竟将此事忘了,真是该死。”
  清平乐道:“现下记起来也是不晚的。”
  谢敏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也与你一道回相府。”
  清平乐道:“是,少爷。我一路跟来,看见道上有个女子随在你身后。不知?”
  谢敏叹道:“我知道。”
  清平乐微一踌躇,道:“可是那个纠缠于少爷的唐姑娘?”
  谢敏暗道:“石泓玉待她果然与别人不同,连此事亦让她知晓了”,当下摇头道:“不是。”
  清平乐嘟囔道:“那就好了”,一双秀眉竟带了旖旎风情,两颊粉红。
  谢敏心中不免好笑,石泓玉的这五个丫头一颗心都扑在这位相府少爷身上,不过唐宋元明却更悠然独立,惟有清平乐却好似一枝凌霄花,生性依附于人,几乎没有离开过石泓玉。而石泓玉的衣食起居除了她更没有人能照料的了。
  清平乐待谢敏清茶饮尽,便道:“外间已备好马车,咱们随时能走。”
  谢敏掐指道:“此去不过百余里,现在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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