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

第29章


丈夫劝道,“不会的。这儿也没外人来往,哪来的拐子?娃儿怕是自己跑丢了,咱们再仔细找找,一定没事的……”
  “他连路都不会走,怎么会跑丢呢!”妇人哭得愈发伤心。
  丈夫少不得又是一番劝慰。而后又对叶蘅道:“阿蘅,你也帮我们找找吧。”
  叶蘅此刻却无心回应。不是被拐,也不是走丢,兴许是……
  他二话不说抛下柴禾和山菌,纵身往山下去。脑海之中,一个名字清晰无比:
  殷怡晴。
  
  ☆、第二十六章
  
  叶蘅赶到客栈的时候,还未到午时。掌柜见了他,招呼道:“哟,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对了,柴钱……”
  掌柜话还未完,叶蘅却无心理会,只问道:“昨日那位姑娘住哪一间客房?”
  这小镇平日也无甚外人,客栈里的住户也不多。叶蘅一提,掌柜便知是谁。他也未隐瞒,老实道:“左起第一间。怎么了?”
  叶蘅得了回答,也不多言,径自上楼。那掌柜何曾见过他这样,一时也奇怪起来,忙走出柜台跟了上去。
  客栈的二楼分作两半,一半供客人饮食,一半用作客房,上了楼一拐弯,便看到左起第一间了。叶蘅站定,用力拍了拍门,唬得掌柜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么?!别惊了客人!”掌柜一面责备他,一面就要拖着他走。这时,那房门缓缓打开。见殷怡晴出来,掌柜扯出笑容,赔礼道,“姑娘,真对不住,没吵着你吧?”
  殷怡晴望着叶蘅,也不看那掌柜,只道:“没事。我们是旧相识。”
  掌柜听了这话,也是将信将疑。叶蘅的神色冷漠非常,殷怡晴却欣然含笑,如此反差,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掌柜,你替我准备一桌酒菜吧。”殷怡晴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块碎银,递给了掌柜。
  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退了下去。待掌柜走远,殷怡晴正要说话,叶蘅却先她一步,冷然问道:“那孩子呢?”
  殷怡晴不解,只是笑问:“什么孩子?”
  叶蘅一心焦急,哪里有跟她绕话的心情,他沉了脸色,语气愈发肃然:“那孩子在哪儿?!”
  殷怡晴见他如此,敛了笑意,略想了想后,道:“你指的是我昨日见过的那孩子?他不见了,你找我来要,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这是你一贯的手段——这句话,叶蘅没说出口。他忍着情绪,只沉默相望。
  殷怡晴随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掳了那孩子来要挟你帮我?”她眉梢轻挑,神色里半是骄傲、半是轻蔑,“真好笑。若那是你的孩子,我这么做倒也说得过去。可又不是,我何苦惹这麻烦?”
  叶蘅见她这般神情语气,已知是冤枉了她。再听她那般解释,又不免有些惊讶:她如何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
  殷怡晴细细看着他的神情,随即道:“你不信就算了。就当是我捉了那孩子,你准备如何?”
  叶蘅知道她是赌气,也没接她的话,只是垂眸,轻声道了一句:“抱歉。”他说罢,抱拳告了辞,转身下楼。
  殷怡晴眉头一皱,跟着他下了楼。叶蘅也不多理会她,待到客栈门口,就见那对夫妇也忙忙地赶了过来。那丈夫几步跑到叶蘅跟前,气喘吁吁地道:“你跑得太快了……这么急着来,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叶蘅带着歉疚摇了摇头。
  妇人见状,又嚎啕大哭起来。这小镇不大,居民也都沾亲带故,这对夫妇大家也都熟悉,见此情状,人群立刻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待听过始末,忙有人道:“要真是被拐了,必是外人做的!咱们先查查最近出入的生人!”此话一出,众人附和。而后,循着最简单的逻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殷怡晴的身上。
  殷怡晴自然是生人。不仅如此,她一介女子,孤身来到这小镇,既非行商买卖,又非投亲访友,自是可疑。众人立刻围上前去,盘问起殷怡晴来。
  殷怡晴见此阵势,却不答话。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抬手捻起一缕发丝绕在指间,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见她如此表情,叶蘅眉头一皱。他还记得,殷怡晴的师弟梅子七曾学过这个动作,说是危险。殷怡晴并非宽仁之人,若真惹急了她,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来。叶蘅当即挤进人群,站到殷怡晴身旁,对众人道:“她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她是……”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人的关系,又不擅长说谎,思虑片刻,只得模棱两可道,“她是来找我的。”
  众人一听,却都相信,忙跟殷怡晴道了歉,又安慰那对夫妇去了。叶蘅松了口气,转头看了殷怡晴一眼,不想殷怡晴也正看他。目光相交,牵扯出不合时宜的尴尬。他当即侧开了头,刻意回避。殷怡晴却还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道:“客栈里只有我一个住客。从昨日到今天,也没见有生人过往。那孩子还不会走路,只怕是被熟人抱去了,何不去亲戚们那里问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但那着紧骨肉的母亲却比任何时候都敏锐,不过是在话中听到“孩子”二字,便付了十二分的注意。“姑娘说的不错!”那妇人抹了抹眼泪,对丈夫道,“咱们去问问吧。”
  那丈夫点了头,又对众人道,“麻烦大家帮我问问,要是有谁见了我家的孩子,千万告诉一声。”众人皆都答应,各自寻找打听,不在话下。那丈夫谢过众人,又对叶蘅道,“阿蘅,山上你熟,四处找找,别是那孩子躲哪儿了。我跟你嫂子先去我叔家问问。”
  叶蘅自不拒绝,立刻起身回返。上山之后,他径直去了那对夫妇的住处,将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确定那孩子不在房屋周围,再向外搜寻。他做这些时候,殷怡晴就跟在他身后。叶蘅知道她跟着,却也无心理睬。两人皆都沉默,如同陌路。
  叶蘅寻了好一会儿,未见那孩子,倒遇上了几个相熟的猎户。他忙上前去,将孩子丢失的事告诉了他们。猎户中有年长者开了口,道:“咱们一大早就出来猎鹿,少说也跑了大半个山头了,没见着什么孩子。别是被狼叼走了。”
  此话一出,一直不开口的殷怡晴嗤笑一声,道:“这山里哪有什么狼。”
  猎户们听她这话,大为不满,但见她是女子,也不多计较,转而商议如何寻找孩子。叶蘅无奈地看了殷怡晴一眼,却见她的表情比方才更加不屑,看着那群猎户的眼神几近轻蔑。
  她的所言所行如此奇怪,让叶蘅不解。这山里,自然是有狼的。听猎户们说,这群狼在山里也有年头了,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三十来条,性子凶悍,全不怕人。他初来的那几年,也曾在山路上遇到过。所幸他身手不弱,多少能应付。不过这几年倒的确没再见过,也不知是收敛了行止,还是移去别的山头了。但如今却也不是计较这些时候,还是找那孩子要紧。猎户们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去后山再找找。
  叶蘅自然跟从,刚一迈步,却听身后的殷怡晴低声道:“那孩子怎么可能走这么远。”
  她的话没错,但终究不近人情,若叫那些猎户们听见,只怕又惹不满。叶蘅心想劝她离开,话到嘴边,他却又迟疑。她要说什么、做什么、招惹谁,到底都是她自己的事,他又何必多管。他想到这里,忍下了言语,跟上了那群猎户。
  众人到了后山,一番搜寻,却也未见那孩子的踪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引众人忐忑。天黑之后,山路难走,何谈找人。再者还有狼群之说,到底骇人。那年长的猎户便提议先回返,备齐火把武器再做打算。众人皆都应从,不在话下。
  叶蘅跟在众人之后,眼看着自己与他们的距离慢慢拉开。昔年他曾受净火地狱之刑,落下一身伤病。后经梅谷医治,伤势虽都痊愈,但身体终究不如原来了。尤其是眼睛。白日里倒还好,但到夜里,便视物不清。此刻,昏暗暮色笼罩山间,将眼前景色融进了一片模糊。他不得不放慢了自己的步伐,依靠记忆和猜测来判断路径。
  他的艰难,殷怡晴看在眼里。她想要上前搀扶,却迟疑着不敢举动。时至今日,纵是好意,他也未必肯领受。只怕轻易狎近,反倒惹他不快。她思虑许久,旁敲侧击地道了一声:“天快黑了。”
  叶蘅专心走路,也未答她。
  殷怡晴蹙了眉,带着些许恼意,道:“若早听我的,也不至于耗费这么多功夫。”
  叶蘅依旧沉默。
  殷怡晴的心中渐生焦躁。眼看他步步蹒跚,她却不能近前一步。这般生疏,她早有预料。但真经历时,方知难受。她又默默跟了一会儿,诸多顾虑终究输给了担忧。她决计不管他乐意与否,到底上前去搀着才是。如此思定,她几步上去,正要伸手时,走在前头的猎户们竟折了回来,先她一步搀住了叶蘅。
  那年长的猎户一脸懊恼,对叶蘅道:“对不住,这一急,把你给忘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你眼睛不好,走不得夜路,可别逞强。”
  叶蘅闻言,笑道:“还看得见。到真不行时,我自然出声。”
  “这才是。”猎户笑着,又对殷怡晴道,“姑娘你也小心,这路不好走。”
  言罢,众人继续往前,边走边谈论那孩子的事。从山上还未曾找过的地方到可能会抱了孩子去的各路亲戚,乃至谁家的猎狗最擅追踪可以一试、哪户的神婆最是灵验不如一问……种种话题,虽是平常,却都亲密,外人哪里能插得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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