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

第44章


  叶蘅心头霎时百感交集,一时失了言语。
  “可你好不容易离开了这地方,为什么又要回来?”殷怡晴带着哭音,问他道,“你这么做,要我如何相信你不是为了我?一直以来都是我,是我将你逼到绝路,让你身陷险境……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害死你……你说得对,我不该找你的,那日之后,我就该远远地离开你才是!”
  叶蘅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低叹了一声:“够了。”他揽着她的肩膀,只觉她消瘦许多,单薄柔弱得叫人心疼。他与她之间,有太多似是而非。其中因缘结果,到了今日,或许已不必去知晓分辨。要得到的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
  他抱紧她几分,沉声在她耳畔问道:“怡晴,你可愿嫁我为妻?”
  这一问,让殷怡晴噎住了哭音。她略微退开几分,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他抬手,轻抚她脸上的泪痕,语气愈发郑重其事:“可愿?”
  那是短暂的沉默,却似将往来的岁月尽数囊括。诸多无奈,几番纠缠,终是屈服于本心。她垂眸,落尽最后一滴泪珠,含笑应他:“好。”
  ☆、第三十九章
  
  “好。”
  这个回答,何其简单,又何其完满。叶蘅无话,又将殷怡晴拥进了怀里。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匆忙松开了怀抱,轻轻将她推开。看着殷怡晴一脸讶异,他浅浅一笑,道:“我身上湿,别受了凉。”
  殷怡晴闻言,笑道:“我哪有这么娇弱?”
  叶蘅无奈,略低了嗓音,道:“你伤得不轻,况且……有孕在身,切不可大意……”
  听到“有孕在身”四个字,殷怡晴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是阿七说的?”
  叶蘅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应,疑惑着点了点头。
  殷怡晴想了想,头一低,竟微红了脸,低声道:“……竟然是……的确已有两个月未曾……”她的声音愈发低微,渐渐说不下去了。她抬了头,笑得无可奈何,“我没想过……”
  叶蘅听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牵出愉悦,让他的眸中漾起从未有过的缱绻亲昵。殷怡晴不觉一愣,忽然觉得,直到此刻,她方才真正认识了他……
  她随他而笑,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喃喃道:“真好……”
  他微微倾身,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道:“好好休息。我在外头。”
  殷怡晴点点头,刚要躺下,忽又想起什么来。她拉起叶蘅的手,急切道:“你帮我叫阿七来。”
  叶蘅只当她是哪里不适,自然心急,忙出门唤了梅子七进来。梅子七见叶蘅喊得急,也不免紧张。等进了屋,殷怡晴拉过他低语几句之后,他却失笑,道:“师姐,这会儿你倒想起安胎了?”他说着,回头看了叶蘅一眼,故意道,“早知如此,你何苦作这大死?怀着身孕还敢刀山火海地闯,也不问问孩子他爹答不答应?”
  他这一番话,让殷怡晴涨红了脸。她拽着他的手腕,斥道:“你住口!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配药去!”她说话时,时不时看叶蘅一眼,但却怯于对视。
  梅子七看在眼里,故作为难地皱了眉,转而对叶蘅道:“师姐,你快别折腾我了,这会儿让我去哪里给你找安胎药啊?姐夫你赶紧来劝劝。”
  这一声“姐夫”让叶蘅和殷怡晴俱是一愣,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外间的闵袖锋先听不下去了。他拂袖起身,大步走了进来,厉声道:“都别闹了。现在是说笑的时候么?”
  此话一出,殷怡晴松了紧拽着梅子七的手,梅子七敛了佻达慧黠的笑。梅子七清了清嗓子,道:“大师兄说的没错,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殷怡晴想了想,蹙眉道:“玄凰教扣下我们,说要求想见师尊,无非是为了那小教主的病。看来是那千叶金莲用罄了……那孩子的毒……”
  “也未必。”梅子七接道,“若是真用完了,哪里还有让我们休息的闲心?那孩子的毒只有千叶金莲能解,也是无法,只好跟他们做这笔交易,交换了解药就是。”
  “玄凰教到底是邪道,若助那小教主痊愈,将来不知如何……”殷怡晴叹了一声,道。
  梅子七却笑道:“既然不知如何,又何必担心?世事皆有定数,不过顺其自然。救或不救,交给师尊定夺便是。”
  “说得也是。”殷怡晴又是一叹,再无话说。
  四人各自疗伤休息,不在话下。
  第二日一早,不等丹威来请,梅子七便自己求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丹威便传令教徒收拾行装,携教主一同前往梅谷。众人一齐下了山去,梅子七又说要去接那安置在民宅中的孩子,更不客气的要马车代步,丹威也不多言,皆都应了。
  梅子七舒舒坦坦地往马车里一坐,又招呼殷怡晴和叶蘅上车。闵袖锋见他们如此,只是蹙眉叹气,也不上车,漠然随行。
  殷怡晴因走了半日山路,早已恹恹倦怠。一上马车,她便偎进叶蘅的怀里,枕着他肩膀,闭目休憩。叶蘅知她不适,轻拍着她的背,以作缓解。
  梅子七笑吟吟地看着他俩,道:“丹威长老真是好说话,要没有马车,这一路可有罪受。”
  叶蘅闻言,点了点头。
  梅子七见他如此反应,清了清嗓子,又道:“丹威长老也是急性子,竟然即刻就启程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明天再说。”
  叶蘅隐约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他看了看梅子七,被那期待的目光一下点醒,一时好笑起来。他抿着笑意,如他所愿地问道:“长老如此态度,想必你对他说了些什么吧?”
  梅子七满意一笑,从怀里抽出把折扇来,慢条斯理地自己打风。还不等他卖完关子,殷怡晴低低道:“别惹他得意了,这能有多难?山上机关破毁,我又传信给江湖正道,想必不日就有人围剿玄凰教。丹威本来就要弃山,如今不过顺水推舟。再者,就算有我们做人质,终究要见了师尊才有定论。若不同往,一来一回起码半年的功夫,只怕是耽搁不起……”
  梅子七听殷怡晴抢了自己的话,脸上满是无奈,却依旧笑道:“师姐说的没错。况且我们虽是人质,到底也不是任人宰割之徒。不谈其他,就说大师兄,岂是容易对付的?真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嘛。再说了,他们真正的筹码是那身中奇毒的孩子。可我们与那孩子到底是非亲非故,不比他们家的小教主是命脉所系。到底顾忌多些。”他说到这里,用扇子掩了口,压低了声音,抿了几分狡黠,又道,“咱们且装不在乎,路上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骗个一瓣金莲用用……”
  三人谈话之间,已然到了民宅。梅子七笑盈盈地下了车,正要进屋接那孩子,却见民宅之外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立着两骑人马。他略变了脸色,一时怔忡。前头的丹威也看到了这行人,本以为是梅谷的人,但见梅子七如此神色,心知有恙,忙唤教众戒备。
  梅子七醒了醒神,往马车旁靠了靠,低声对车内的人道:“师姐,说出来怕你不信,但你这一趟似乎是被人算计了呢。”
  话音方落,殷怡晴便从车中探出了身子,凝眸望向了前方。待她看清马车两旁的人,心上不禁骇然。
  有些事情,纵经岁月,亦难忘怀。她还记得,自己曾翻出一桩冤案,而后,将涉案之人一一找出,尽数诛除。那一案,牵扯着国家社稷,关系着百姓存亡,其中惨烈悲怆,不可言喻。那些罪人自是该死,但却有一人,令她动摇。
  孟觉生——这个名字,她早已牢记于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与此人扯上关系。她这么想并不奇怪,因为他已经死了。人死百了,但要勾销恩怨却从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她看着眼前之人,想起了那两个近乎俗气的称呼:阿祥,阿瑞。
  殷怡晴的神思有些恍惚,也不知眼前的状况是何发展。正当她惶然之际,叶蘅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了怀中。殷怡晴只觉一阵安心,略闭目醒了醒神,小心思索起对策来。
  这时,马车中有人开了口,朗然嗓音,竟带笑意:“好久不见啊,丹威长老。”
  丹威认出这个声音,不由惊讶,他开口应了一句:“竟然是你。”
  马车中的人笑了笑,又道:“想必你身后的,就是梅谷散人的高徒了吧?那位姑娘,便是殷怡晴殷姑娘吧?”
  听他报出家门,梅子七笑着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正是梅谷弟子,不是先生有何指教?”
  “呵呵,也无他事,只是来打个招呼。”车中之人语调轻松,如此道,“殷姑娘这一路可好?”
  殷怡晴微沉了脸色,便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她将过往种种一一想过,心中的骇意不禁又深了几分。昔年,孟觉生以千叶金莲为饵,传信玄凰教,借其之手杀尽贤益山庄之人。而今,那孩子身中之毒,唯有千叶金莲可解,她为此再次招惹了玄凰教。方才丹威的反应,显然与此人关系匪浅。世上能与玄凰教往来的人寥寥无几,想来这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切恩怨,始于千叶金莲,亦终于千叶金莲。其间种种也太过巧合,引人深思。或许正如梅子七所言,她这一程是陷进了一场布好的局。
  为了这一局,此人用了八年的时间。这是何等缜密心思、何等深沉的城府、何等可怕的耐心——能有如此能耐,想必此人就是孟觉生口中的“那位大人”。
  殷怡晴虽虑到此处,终究不敢确定,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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