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赌王

第53章


  面对深不可测的董先生,他不敢像在卢蕴面前一样态度绝断,先安全离开再说。
  “可以,”董先生居然不疑有诈,一口答应,“我这就派人送王先生回家。”
  王秋大喜,深鞠一躬道:“谢过董先生,在下告辞。”
  就在他抬脚迈出门槛时,董先生轻描淡写道:“王先生可认识吏部的苏克济?”
  王秋一僵,良久缓缓道:“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他,他跟十一王爷的侧福晋有些渊源。”
  “是的。”
  “那么……董先生为何突然提到他?”王秋吃力地问。
  “没什么,”董先生淡淡道,“郗大娘向来行事隐秘,无论经营高利贷还是串通天理教均做到滴水不漏,方能在京城经营多年形成今日的规模,事发后大家疑惑不解,立即着手排查,于是苏克济开始浮出水面。”
  “苏大人乃朝廷命官,有陶大人、王大人以及詹大人、庆臣的前车之鉴,想必董先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
  “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并不吝惜任何手段!”
  王秋硬着头皮问:“苏克济大人安危如何?”
  “被囚禁于一处绝对可靠的地方,精神还可以,但茶饭不思,一天一夜滴水未沾。”
  “王某恳请董先生放了苏大人。”
  “没问题,只要王先生前脚踏出京城城门,我立即送他回去与妻儿团聚,决不食言!”
  王秋这才悟出董先生为何爽快放自己离开,原来另有王牌在手,有恃无恐。
  回到旗杆巷,宇格格和叶勒图等人正等得心焦,一问才知他们分三路暗中跟踪,只跑了两条街就被不明身份的人纠缠住,好容易甩脱后轿子已无影无踪。
  提到苏克济,宇格格难免有几分酸意,冷哼说:“那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死在董先生手里也无所谓,没必要为他离京。”王秋叹道:“行走江湖就是个‘义’字,倘若致人于不义,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宇格格脸色难看说:“你想赌一辈子?你看看道衍明和肖定钦,混到这把年纪又能如何?”
  叶勒图忙打岔说:“爷说的是个理儿,毕竟苏克济帮爷做事,如今落到仇家手里怎能置之不理?”
  屋里一时有些冷场。过了会儿伟啬贝勒敲门进来——由于成功引荐王秋,又在对付地下花会的数次行动中立功,嘉庆帝特意关照绵宁给他些差遣,估计再隔些时日将委派实职。今晚他受绵宁吩咐探望十一王爷,意外听叶赫那拉谈及苏克济失踪的消息。
  “肯定是哈丰阿使的坏,待我禀报太子爷,今夜就捉拿他归案!”伟啬贝勒恨恨道。
  王秋犹豫道:“我想过,可太子那边估计不会轻易得罪八王爷,而且地下花会是单线联系,哈丰阿只负责外围跑腿,关押看守应该另有其人,况且董先生也不可能为哈丰阿放弃苏克济。”
  “是这个理儿,可是,”伟啬贝勒道,“难道就遂了董先生意思,中途离开京城?”
  伟啬贝勒私底下还有另一层考虑。他好不容易倚靠王秋攀着太子的高枝,更通过香山对赌引起皇上注意,仕途大为看好,倘若王秋一走必定生出变故,甚至前面的努力付之东流。
  王秋仰头叹道:“王某也不愿意撤手……义父的案子悬而未决,解宗元、明英、郗大娘仍在缉拿之中,一年一度的会试举行在即,董先生虎视眈眈,然而……”
  “我有个主意。”宇格格突然道。
  所有目光都盯到她脸上,她胸有成竹道:“我知道一处地方,王先生既能遵守与董先生的约定,又不离开京城。”
  “哪有这种好地方?”伟啬贝勒哂笑道,“董先生可非常人,无论躲到京城哪个角落,都甭想瞒过他的耳目。”
  王秋猛地眼睛一亮:“好地方!”
  “你也想到了?”宇格格似笑非笑。
  “好地方。”王秋重复道。
第34章 悬崖决斗
  与董先生夜谈的第三天清晨,王秋雇了两辆马车,众目睽睽下离开旗杆巷,穿过长安大街直抵京城南门,伟啬贝勒、宇格格、叶勒图一行人陪在左右,直将王秋送出城门才怅然而归。
  出了城,王秋一路急行,至正午路过京郊驿站小歇,由于有官府檄文,驿站官吏招待得格外殷勤。歇息了两个时辰继续赶路,至黑山脚下时王秋陡地停住,掏出一封书信和一百两银子交给马车夫,说要去山里探访一位故友,可能盘桓两三天,叫他们先赶路,到山东济南后按信上的地址把行李交给姓东方的朋友。马车夫得了银子喜不自胜,连连应诺。
  目送两辆马车消失在眼际,王秋策马驰入黑山南麓,不多时越过圆拱形丘陵,再过数里进入南山坳,远远可见草舍、菜地和果园。
  这是冤死于刑部大牢的王未忠遗孀隐居之地。
  “怎么才到?人家都等大半天了。”山间岔道里突然跃出一骑高头大马,马上赫然坐着宇格格。
  王秋苦笑:“你是一路直行,我可围着黑山兜了大半圈……苏克济可曾回家?”
  “嗯,董先生还算守信用,你出城后没出两个时辰,苏克济就被人在家门口巷子里发现,好像被灌了不少酒,浑身酒气,神志不清,到我出城时还昏睡不醒呢。”
  “就算醒了也说不出有价值的线索,董先生又不会亲自动手。”
  “还有肖老前辈的孙儿也被放回,至于道前辈两个儿子的赌债,由于赌坊老板被捕,账册付之一炬,也无形中销掉了。”
  “那就好……王潘氏那边已经安排妥当?”
  “当然,长年累月孤零零住在荒山野岭,肯定寂寞得要死,所以非常欢迎我们过来陪她,”她叹了口气,“希望陶王两位大人的案子早日水落石出,好让她名正言顺搬回京城。”
  “但愿如此。”
  离开京城,暂居到京郊三十多里的黑山深处,既能避过董先生的眼线,又救了苏克济的性命,至于发往济南的两车东西,则是给陈厚的礼物。山中日子纵然清苦孤寂,有诸多不便之处,但宇格格甩掉世俗礼教束缚,心无旁骛陪伴左右,浓情蜜意尽情释放,倒也乐在其中。
  王秋虽已离京,搜剿地下花会和赌坊的行动仍在轰轰烈烈进行,范围之广、力度之强、追查之深为大清建朝以来之罕见,由于太子亲自督办,即使涉及朝廷命官、王公权贵、贝勒格格都绝无宽恕,一律移交大理寺或宗人府发落。另一条主线则是郗大娘主持的天理教,凡与之稍稍沾点边的都深挖到底,严惩不贷,这时叶勒图等八旗子弟的监视名单发挥了重要作用,虽然其中不乏到青楼买醉寻欢者,同样被冠以“私通邪教”被捕入狱。一时间京城街头巷尾风声鹤唳,官民皆人心惶惶。
  一直躲在幕后操纵的董先生暗中组织各种形式的赌博活动,吸引那些无所事事又热衷于刺激的赌客们重归赌桌,与此同时民间谣言四起,有说天理教卷土重来,不日将攻克京城;有说八旗军涉赌者众多,因担心遭到惩处准备哗变;还有的说绵宁的两个弟弟不甘心做逍遥王爷,串通军机大臣图谋篡位。
  庚辰年新春便在一片闹哄哄乱糟糟中度过,转眼到了二月,三年一度的京城大会试即将拉开帷幕。此时戒赌的风声渐渐平息,赌客们又蠢蠢欲动起来,不同版本的会试名单在民间抄传,茶馆酒肆甚至收集有各地考生的名录和身世档案以招揽生意。
  二月初四,绵宁密令叶勒图请王秋出山,以对抗董先生主持下的闱姓赌榜——有迹象显示,今年赌榜押注额相当大,这当中既有民间闲资因官府严厉禁赌的集中喷发,也有董先生挟巨资炫耀实力的因素。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赌客之间秘密流传着一份号称是会试结果的名单,其中包括有公认实力较差,肯定与中榜无缘的举人,而历年会试成绩较好的京几、江浙地区举人,被视为有实力在殿试中折桂的,却未在名单中出现。
  此类反常现象引起王秋警觉,因为赌榜舞弊爆冷,庄家通常有两种手段,一是扛鸡,一是禁蟹。
  扛鸡就是让差等生或冷僻姓氏考生中榜,庄家一方面贿赂考官,录取成绩差文笔低鄙的考生,如果打不通考官关节,则须在考生的身上想办法,最常用的办法是找枪手,找那些功底扎实、经历过会试的人混入考场,且被替考者无须出资,所有费用都由庄家负担,被替考者自然乐得坐收渔利并守口如瓶。
  禁蟹的手段与扛鸡相反,让赌客都看好的考生考不上,爆出冷门。其手段千奇百巧,有的是软硬兼施,花巨资买通考生本人考试时发挥失常,如果考生名利心重不愿为钱“失常”,则想方设法阻止他进考场,如采取“美人计”、谎报家丧、雇黑道中人威胁考生等,若这些办法都行不通,干脆买通阅卷官员,或故意使卷面污损,或抽取答卷,总之使考生最终没有考试成绩。
  这些情况倘若真的出现,朝廷主持会试的公正性将遭到质疑,势必引起天下读书人愤恨以致民乱。别小看读书人的力量,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一旦起了反心,通过文章、言论、民谣,以及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将形成极其重要的杀伤力。当年雍正帝就迫于民间关于自己篡位的传闻,不得不组织文人撰写《大义觉迷录》进行辩解,结果被读书人挑出更多瑕疵,搞得焦头烂额,嘉庆帝即位后为平息舆论下令回收并销毁了此书。
  因此在民情鼎沸的节骨眼上,京城经不起折腾,必须保证会试如期、公正地举行,不容出现半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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