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声枪响。陈睿眼睁睁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里发射出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那个相框。
  “不——”
  脑海中瞬间闪过记忆中的那些画面。
  ……
  ……
  “阿睿，吃饭了！”
  陈睿一怔，抬头对上妈妈的眼睛。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相框——那是他十岁生日那天，一家三口照的全家福。
  “妈妈，你的病……”
  话音未落，头上便传来温柔的触感。妈妈的话音近在咫尺，语调里依然带着他最熟悉的温柔：“傻孩子，别瞎想了，不会有事的，只是住个院而已。”
  “妈妈……”陈睿拼命忍住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明天您就要住院了。”
  “是啊，所以妈妈很幸福啊。”
  “……啊？”看着妈妈的笑容，陈睿有些疑惑。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吃阿睿做的饭了。”
  陈睿愣了一下，顿时不满：“为什么是我！爸爸做得也很好吃啊！”
  “因为我喜欢吃阿睿做的饭啊。”
  陈睿顿时无语。
  耳畔传来妈妈轻笑的声音，陈睿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
  “病人还有一点意识，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吧。”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我是阿睿、是阿睿啊……”
  陈睿看着昏睡中的妈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啊。
  “妈妈你说好不会有事的！你怎么能食言……我已经学会了您最爱吃的菜了……”
  病床上，已然闭上双眼的人，脸上忽然出现了两道泪痕。她动了动唇，声音极小，但是坐在床边的陈睿却依然能够听到那熟悉的温柔声音。
  他听到妈妈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直到心电图“嘀”地变成一条直线。
  陈睿被爸爸轻轻地抱在怀中，愣了几秒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句话，妈妈重复的那句话，他比任何人听得都清楚。
  ——“我不会离开你的。”
  ……
  ……
  陈睿发疯似地狂奔出去，然而等到他气喘吁吁地来到相框本应掉落的地方时，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站在街道中央的，是一个男生。站在那个男生对面的人，是、是……
  “妈……”
  手腕忽然“啪”地被人紧紧握住。
  制止住想要冲上去的陈睿，安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看清楚了，它不是你的妈妈。”
  陈睿怔住。
  是的，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神和妈妈截然不同。妈妈的眼睛里总是藏着笑意和温柔，而这个人，浑身散发着极为不详的气息。可是……她明明和妈妈拥有同样一张脸。
  正想着，安若忽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陈睿低头，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竟然是那个原本应该已经破碎的相框。
  “收好。”安若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退后，不要惹事。”
  陈睿有点反应不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不过眼前的事情他的确不能掺和，也没有那个本事，如今也只好按照安若所说，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街道中央，已经布好结界的褚风单手一翻，左手也牢牢地握住了原本卡在腰间的枪：“安若！看好那个小子！”
  “哪那么多废话！速战速决！”
  听到这么奇葩的回答，褚风无语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下一秒，战斗瞬间开始。
  然而正在攻击的欲灵由于神志不清而已经变得十分疯狂，不断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声。
  一旁没有参战的安若细细地听着它吼叫的内容，登时暗道不妙，猛地转头望向陈睿，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震惊的神情。
  欲灵还在疯狂地吼着：“阿睿……阿睿在哪里！阿睿在哪里！”
  陈睿浑身僵硬，半晌才张了张嘴：“我在这里……”
  欲灵的动作一顿，四下张望起来。
  陈睿的眼眶一红，不由得大叫起来：“我是阿睿！妈，我在这里！”
  “阿……睿……”欲灵缓缓地转过头，望向站在一旁的陈睿。已然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黑发少年的模样：“阿……睿……阿睿……”
  欲灵转过身，忽然嘶声尖叫，向陈睿的方向冲去。
  耳畔传来褚风的惊呼，安若右手一动，绑在右腿处的铁棍瞬间被抽了出来，“咔咔”两声伸长。与此同时，安若手腕一翻，变长的铁棍“叮”的一声挡住了欲灵的攻击。安若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手臂发麻。她咬了咬牙，右脚向后一撤，左手也紧紧抓住铁棍，双臂同时用力，清叱一声。欲灵被逼得向后踉跄了数步。就在此时，褚风也对准欲灵的后脑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欲灵再度踉跄了一下。
  ——就是现在！
  原本就站在欲灵面前的安若一跃而起，右手食指抵在它的额头：“因欲而生，舍欲而净。弃执念而得往生，除欲望而净化。封——”
  白光乍现，原本神色可怖的欲灵缓缓收敛了环绕在周身的邪恶气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已经柔和下来。
  “阿睿……”她缓缓地转过头，微笑着的眼里竟泛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陈睿睫毛一颤，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几步冲了过去：“妈妈！”
  欲灵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少年，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抚上他的头，然而双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阿睿，我……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是的，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不等陈睿答话，安若已经几步走上前：“已经死亡的人的灵魂若逗留在人世，一开始只是无害的喜灵。然而若三年之后还不愿离开，就会渐渐失去意识，因执念的类型不同而变作不同的灵。而你，在被褚风净化之前，就是一个已经丧失神志的欲灵。”
  “安若！”
  陈睿转头看向她，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对方显然不想搭理他，反而直直地望进欲灵的双眼：“你明知道自己会丧失神智，为什么不放下自己的执念，为什么不离开人世？因为你的缘故，陈睿的身上也沾染了欲灵的气息。”
  欲灵的眼神闪了闪，忽然弯起眉眼笑了起来，语调里带着一丝悲凉：“我只是……只是放不下而已。我放不下阿睿。”
  安若和陈睿同时僵住。
  “阿睿以前是一个很爱笑的孩子。但是自从我死后，他虽然在人前依然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是回家后却经常一个人偷偷地看着我送给他的相框。因为我的缘故，他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快乐。我想着，等到他变得和以前一样了，我就离开。因为这个孩子以前太依赖我了，如果不看着他回到从前的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地离开呢？”这样说着，欲灵的视线停留在陈睿身上，眼眸里是与多年前一样的温柔，“阿睿，以后妈妈就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不要寂寞。你要学会长大，学会去依赖朋友。他们会和我一样陪着你的。不要像以前一样，只把心事说给我听。”
  陈睿不停地点着头，强行忍住险些再次夺眶的泪水。
  “……阿睿，妈妈要走了。”
  陈睿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欲灵微微一笑，又看向安若。那个孩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自己，她的眼神里有着她所熟悉的复杂情绪。
  “你是叫安若吗？”
  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欲灵，安若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欲灵看着她，忽然俯身在她的额上轻轻烙印下一个吻，眼中流露出的是安若所不熟悉的属于母亲的慈祥：“阿若，你是个好姑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阿若……
  许多年前，似乎也有一个人这样叫她。
  “我可以把阿睿交给你吗？”望着她愕然的神色，欲灵却笑了，“不要紧张，只是想让你帮我照顾他一小段时间，毕竟这孩子总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安若愣愣地说不出话。
  直到临死前都还想着自己的孩子……这就是，妈妈吗？
  “喂，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还不乐意呢！”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站在我后面大气不敢出。”刚从思绪里回过神的安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然而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跟褚风斗嘴的坏毛病一不小心又爆发了，连忙扭过头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啊，顺口。”
  陈睿：“……”顺口你个大头鬼啊顺口！
  欲灵和褚风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欲灵凝视着褚风的双眼，半晌才压下心头强烈的不舍点了点头：“……开始吧。”
  “以我之名，启往生之门，渡此欲灵，入轮回之境。”
  耀眼的白色光芒中，欲灵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却在最后一刻，努力地微微弯起唇角。
  ——那是属于母亲的，最温柔的笑容。
  即使放不下，却也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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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封的记忆
  陈睿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以及点缀在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很疲惫……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喂，大晚上的，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睿抬起头。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黑色的眼眸清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