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

  张凝没有去看褚风，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她知道，景宸在犹豫。
  和他搭档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犹豫的样子。既然他会犹豫，那就说明他心里装着两件事情，而这两件事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这种时候，必须要他自己做出选择。
  这样诡异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家木偶店我认识，叫做‘岁安’。店主是夏永哲。”顾景宸缓缓开口，眼中带着辨认不清的复杂，“只有他会在人偶的左手上刻下‘安’字。”
  闻言，叶晓微微眯起眼睛：“景宸，你确定？”
  “确定。”
  “那么，上次的那个猫型木偶，也是岁安木偶店的？”
  顾景宸一愣：“……是。”
  “也就是说，你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和夏永哲有关？”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非要等到死了人了才说？”叶晓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她直直地望着顾景宸的双眼，“身为队长，如果因为个人情感而隐瞒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有可能会让你的同伴陷入险境，你不知道吗？”
  “叶姐。”张凝握住顾景宸微微收紧的手，“景宸也是人，一直被他当作哥哥来敬重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也很难受。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见过永哲大哥，也去过他的木偶店，虽然没有景宸观察得那么仔细，但是上次那个猫型木偶的材质确实和岁安木偶店的人偶很像，我隐瞒了这件事。”
  叶晓沉默地看了张凝几眼，终于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算是败给你们俩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但是景宸，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顾景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会立即告知总部，听从总部指示。”叶晓揉了揉太阳穴，“在这期间，你们先去好好休息一下，一定要把状态调整到最好。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恶战。”
  =====================
  夕阳将树影衬得金黄，拉长了路边行人的身影。
  街边有一家装横朴素的玩具店，隔着并不算大却十分干净的玻璃窗，能够看到店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偶，有的是穿着花裙子的女孩，有的是衣着整齐的男子，有的是栩栩如生的猫……唯一可惜的是，这家玩具店的木质门被人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叶晓看着玩具店横匾上写着的“岁安”二字，微微蹙起眉。
  “……他在等我们。”说着，她已经走到木偶店店门之前，没有回头，“先把结界布好，不要扰乱人类的正常生活。”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结界内，除了这个声音，再听不到别的。依稀可闻的，只是五人压抑着的呼吸声。
  门内坐着一个20多岁的年轻男子，一头短发干净整齐，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不知道有没有度数的无框眼镜。此时，他正捧着一本书悠然地坐在一个略显复古的扶手椅上，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不速之客光临。
  在叶晓的示意下，张凝几步上前，在夏永哲面前站定，神色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之下让人分辨不清。
  “永哲大哥。”
  夏永哲这才缓缓抬头，看着张凝微微一笑。只是这抹笑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和煦。
  “你们来了。”
  “那起杀人命案……”张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穿透，“那起杀人案，是你做的？”
  夏永哲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分外刺耳。
  “怎么会是我干的。我只不过是成全了一颗想要杀死仇人的心而已。”
  张凝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人，是顾景宸除了渡灵协会的同伴们以外最敬重的人。这个人，曾经在她因顾景宸做任务久久不归而着急落泪的时候，陪着她一整夜的人。但偏偏这个人是……那起自杀案的主谋。
  “你们这些讨厌的所谓渡灵者，除了会妨碍我做事，什么也干不了！”夏永哲猛地站起来，低头俯视着神色复杂的张凝，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狠戾，“你们都要死！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安宁的明芷镇的所有人，都要死！”
  下一秒，五人同时向后疾退。紧接着，木偶店“轰”地一声变作了一片废墟。而店内的木偶们也一一变大，蜂拥而出。
  五个人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叶晓大叫一声“散”。几人便同时冲入了由木偶组成的包围圈。
  这一战，一直由黄昏打到了午夜。
  等到所有的念灵都被超度时，五个人都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不要放松警惕。”叶晓大口喘着气，银鞭被死死地攥在手里。
  “哈哈哈，晚了。”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五人撞飞出去。
  一切都没有完结。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可是在经历了一场苦战之后，所有的人都没有剩余的力气了。
  “阿凝……”叶晓撑着自己地身体挣扎着坐起来，“快解除结界，总部的支援……马上就要到了。”
  “是！”张凝也踉跄着爬起来，双手合十，“解！”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夏永哲从废墟上走下来，眼中带着浓烈的杀气和恨意：“我早说了，所有的人都该死。早在你们撑起结界的时候，我就已经悄悄地做了手脚。这已经不是你们最初撑起的结界了。想要解除结界，必须有施术者——也就是我，从里面解开。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说着，他缓缓走近，站在他身侧的人偶也已经蓄势待发，“今天，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下一秒，人偶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
  “防御结界！”张凝张开双臂，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撑起了一个结界，但是从她剧烈颤抖的双臂来看，这个结界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最后，人偶的攻击终于更胜一筹。
  强烈的光芒猛地压下，巨大的轰鸣声蓦然响起。
  就在这时，一道温暖而明亮的光笼罩在了五人身上，而人偶的攻击也在一瞬间瓦解。
  “哥哥，够了，不要再杀人了。”
  有人缓缓地轻声说道。
  夏永哲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许久回不过神。
  “永安……”顾景宸稳住凌乱的呼吸，第一个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闻言，少年缓缓回过头，露出一个如阳光般的微笑。他转身看着精疲力竭的几人，笑容里带了些愧疚：“对不起，哥哥他其实……不是坏人，他是有苦衷的。至于这苦衷是什么，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样说着，少年的四周忽然浮现出许多星星点点的光芒，缓缓地进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体之内。
  那是他的记忆——夏永安和夏永哲的记忆。
  那是对于二人而言，最宝贵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大早上起来来更文啦~~
  ☆、哥哥，别哭
  
  这是一个属于永安和永哲的故事，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夏永哲和夏永安是兄弟，两人差了四岁，生在明芷镇所属城市的邻城。那座城市和明芷镇这里不同，是一个繁华却不甚安宁的城市。城内有四大黑道组织，分别为——卫家，夏家，沈家，王家。永哲兄弟是夏家的两个少爷，父亲是夏家家主夏谆。
  虽然同为一母所生，但是与健康的哥哥不同，永安从小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体质羸弱，大病小病不断，因此父亲夏谆特意将他原有的名字改成了“永安”，希望他永远安康。虽然如此，身为黑道家族夏家的二少爷却不能学枪法，整日受人保护，这是在不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是好在夏谆夫妇并不嫌弃他，哥哥永哲也分外照顾他。所以即使身在黑道家族，永安却没有被那些肮脏的事情玷污，从小活在哥哥和父母的庇佑下。
  永安喜欢冬天，喜欢雪，虽然他的身子在冬日是最难熬的时候。
  冬日的初雪最是纯白无暇，永安不能出去，就在屋内静静地望着窗外，看天地慢慢地被染成纯净的白色，看着枯树的枝头挂满了雪花。
  那样的景象，他似乎永远也看不腻。
  因为每一次，哥哥都会陪着他一起看。两个人常常有说有笑。甚至有时，父亲夏谆也会偶尔放下公事来陪陪自己的孩子。
  永安生在黑道家族，但是他的童年却几乎和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全然没有那些可怕的血腥。即使有，也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永安一直觉得这样很好。父母不让他学枪，他就不学；父母希望他开开心心的，他就尽量让自己高兴。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但是命运有的时候很奇怪。给了人们美好，却又想方设法地毁掉它。
  夏家是在一个凉爽而美丽的秋日走向了终结。
  事实上在那之前，夏家原本是想要洗白的。但是作为四大黑道组织之一，夏家掌握了太多其他三个家族的秘密。夏家想要洗白无所谓，但如果这样的洗白会让另外三个家族陷入险境，那么这就是不被允许的。因此，沈家一直以来派在夏家的卧底终于起了作用。而这个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潜入夏家，并且现在是夏谆最信任的人。所以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天边黑压压的全是乌云。
  一切都被滔天的火光与枪声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