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点酥

第95章


此刻,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在暗暗期望苏青荷能像方才应对西越使臣一样,打脸这位气焰嚣张的斋藤秀吉,让这次国宴能有个圆满的结束。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宫女匆匆地回到大殿,手里捧着一只胭脂瓷盒,打开胭脂盒,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里面竟是一只蚂蚁。
    那只蚂蚁有指甲盖那么长,是京都这儿特有的大黑蚂蚁,胭脂盒内还残留些泥土,显然这蚂蚁是刚从外面花园里捉来的。
    苏青荷将丝线在蚂蚁身上缠了几圈,确保不会掉下,随即将那颗珍珠放进了胭脂盒里。蚂蚁天生爱钻洞,对于突然降临的那颗庞然大物,蚂蚁左碰碰右碰碰,找到了那处洞眼,毫不犹豫地就主动钻进了珍珠孔内。
    苏青荷用指尖沾了蜜酒,涂抹在珍珠另一侧的孔洞边缘,不过须臾的功夫,蚂蚁带着丝线,循着蜜香,轻而易举地从另一侧的洞口处钻了出来。
    苏青荷将丝线从蚂蚁身上解下,随即将丝线对折,拎着那悬挂在丝线上的明珠,递上前:“串好了。”
    斋藤秀吉的脸僵住了,半响也未伸手去拿。
    此刻,大殿内响起老皇帝抑制不住的爽朗笑声,众人们反应过来,有的是附和老皇帝,有的是发自内心,宴席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低笑声。
    斋藤秀吉顶着哄笑声,脸色有些难看地拿过珍珠,有些阴阳怪气地挤出一句:“大人果然蕙质兰心。”
    随即转身走上前,躬身将明珠举过头顶,无奈地将这颗价值万两的东海明珠呈给了老皇帝。
    乔掌事微侧过头来,含笑同她低语道:“这次国宴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且等着事后,皇上的封赏罢。”
    苏青荷笑了笑,舒了口气,垂下眼道:“下官不在意什么封赏不封赏,如果可以,我倒是想……”
    苏青荷说了一半,自己便默默止住了话头。
    乔掌事也未在意,端正了身子,眼里噙笑地看着高台上老皇帝。
    看到东凪使臣吃瘪后,老皇帝龙心大悦,兴致昂扬地还同北疆皇子和几位皇子玩了几局投壶,小辈们都有意无意让着老皇帝,皇帝连赢了几局,有些乏了,见此时天色也晚,于是同大臣、使臣们祝了几杯酒,在热闹喧烈的气氛中,结束了今年的国宴。
    百官们有的也喝醉了,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走出大殿,段离筝则与侯爷和侯夫人在一块,怕是没有机会过来同她说句话。
    于是苏青荷便同乔掌事一起打算直接回府,她二人并肩走着,刚下了两阶玉梯,只闻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一转头,只见是云映岚笑吟吟地看着她。
    “王爷,你先去宫门口等我罢,我想同苏大人说会话。”云映岚松开挽着三王爷胳膊的手,偏头同他温声道。
    三王爷看了她和苏青荷一眼,应了声“好”,便提步下了阶梯。
    “那我也先走一步。”乔掌事朝云映岚微微颔首,随即跟在三王爷身后,转身离开。
    自他二人走后,云映岚挑着那双点着桃花钿的眉眼,别有深意的看着她,昏黄的灯笼下,云映岚一袭蓝衣隐隐泛着绿光,面色也被烛光照得发黄,那眼神让苏青荷有些瘆的慌。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殿外只余她二人和一些进出打扫残宴的宫女太监时,云映岚才幽幽地开口说了一句话。
    她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让苏青荷心下一颤。
 第90章 求辞官
    “听说,你和靖江侯府的大公子走得很近?”
    云映岚朱唇轻启,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十分笃定。
    苏青荷有种被人窥探的不自然,淡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妃何时变得这般喜欢关心别人的私事了?”
    “呵,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王爷都告诉我了,之前若不是那段公子拜托王爷,一起圆了你那出调换青铜樽的戏,你此刻恐怕还在宗人府里待着呢。”
    云映岚眉眼倏地弯起,眼中闪着不知明的光:“那这段公子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
    直觉告诉苏青荷,云映岚叫住她说么这一段话,并非是单纯的叙旧,况且她俩也没什么旧好叙,于是,苏青荷索性直言道:“三王妃,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映岚抿唇浅笑,望着她的眼睛不说话,似是在有意卖关子,在苏青荷耐心快消耗殆尽,转身欲走时,云映岚才悠悠地道:“靖江侯府有意和右副督御史结亲,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罢?”
    看到苏青荷一瞬间沉寂下来的眼神,云映岚笑容渐深,装作不知,自顾自地道,“那段公子虽说有腿疾,但家世到底摆在那里,样貌才华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商家女吧。听说半月前,侯爷带着段公子去督御史家,和那家的小姐已经隔着帘子见过面了,听说督御史小姐对段公子很满意,就等着国宴后,将这桩婚事敲定下来……”
    苏青荷默默地听她说完,面色平静:“下官听明白了,王妃还有别的事吗?”
    云映岚当她是不肯在自己面前落了面子,强作出来的镇定,轻叹口气:“咱们虽然以前有过过节,但也算是个旧识了,如今我已嫁人,王爷待我关怀备至,无所不应,我同你从前的小恩怨我早已不记心上了,我是看着妹妹你还没着落,恐所托非人,才好心来提点你。”
    云映岚轻蹙着眉头,好似真的在为苏青荷担忧,而那浮于表面的忧色丝毫未进眼底,眼眸中映着烛火的影子,是明晃晃的笑意,尤其是那声‘妹妹’实打实地让苏青荷恶寒了一把。
    苏青荷忽然轻笑一声,抬眼看她:“关怀备至,无所不应……他肯为了你遣散一屋子的娇妾美婢了吗?”
    云映岚没想到苏青荷会这么直接,且一针见血,她脸色瞬间铁青,颤抖着唇:“你……”
    苏青荷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王妃,你是真心觉着嫁给三王爷幸福吗?”
    越是看到云映岚此刻容光焕发、春风得意的模样,苏青荷脑中一个颓丧灰败的身影就越清晰:“你如今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嫁给三王爷时,你可曾想起过……韩修白?”
    云映岚在听到前一句时还在暗恨羞恼,而当听到那个人名时,她躁动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
    良久,她漠然撇过头,生硬道:“我同他……门第不当,有缘无分。”
    苏青荷放低了声音,轻声道:“王妃觉着男女婚配,门第是一等一重要的事,可有些人未必这么想,韩修白未必这么想,段公子也未必这么想,王妃,拿自己的心思来揣度别人,往往会使你自己失去更多。”
    苏青荷的话一字一句都扎进了云映岚的心里,她隐藏在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就这么被苏青荷轻易地抖落了出来。
    云映岚一开始想得很简单,且以她的姿色,不会怕王爷不爱上她,后来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只是他毕竟风流了二十多年,尝了腥就不肯戒掉了。
    王爷爱她,但同时也爱别人,他的爱可以分成好多好多份,她有时候很怀念,那个曾经把所有的爱都给她,却被她当做破烂随意践踏的男子。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她嫁给三王爷做了王妃究竟值不值,她不止一次,很确定地回答自己,值!可是渐渐地,她不确定了,在她独自守空房的时候,在她明明心里嫉恨得要死,却要在王爷面前扮作温柔体贴的时候,在她偶尔憋不住,像对着韩修白一样对王爷使了小性子,原以为他会哄自己,一扭头却发现人影空空的时候……
    这半年来,与王府里的那群狐媚子争风吃醋,没少练嘴皮子,然而此刻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音。
    这时有个小宫女打着六角灯笼,快步走到她二人面前福了福,对苏青荷道:“苏大人,皇后娘娘召您去福宁宫一趟,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苏青荷转过身,对还怔愣在原地、眼神有些恍惚的云映岚道,“多谢王妃如此关心下官的私事,只是天色太晚,王爷恐怕也要等着急了,王妃还是早些出宫回府罢。”
    说罢,不等云映岚回应,苏青荷便提步同那宫女一同朝皇后的寝宫方向走去。
    皇后寝宫与长乐殿相距并不远,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苏青荷随宫女穿过大堂,直接来到花厅,只见皇后已褪去了华贵的朝服和凤冠,侧歪在贵妃榻上,有宫女在低头帮她揉捏着颈部和肩膀。
    国宴上那顶嵌珠点翠的金凤冠足有二十斤重,戴了近两个时辰,脖子的酸痛程度可想而知。
    苏青荷走到她面前,径直叩首;“参见皇后娘娘。”
    “快请起。”皇后不止是说说而已,真的从贵妃榻上站起,上前去扶她的身子。
    苏青荷抬起眼看她,只觉得她与国宴上又不一样了,厚厚的粉脂妆黛被卸下,露出不施粉黛却让人心生亲近的轮廓,好似冷硬的外壳被剥去,露出柔软的内芯,笑容柔软,眼神柔软。
    苏青荷一瞬间感觉仿佛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位腼腆、不谙世事的婉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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