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

第28章


    我是一个婊子,我是……冷紫哭起来。雅娟和静静洗完衣服走进屋,看到这种情形,又面面相觑地退了出去。
      冷红揽住冷紫的肩,象拍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头:告诉姐怎么回事好吗?
      我把自己卖了两万块钱,还不是婊子么?
    冷紫仍沉浸在自己的语境里。
      再这么说我打死你!
    冷红推搡了冷紫一把,又搂住她的肩:这个世界人人都在卖,一生下来就开始卖了,开始卖自己这一辈子的时间。
    你看街上那么多人每天忙叨叨都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钱?
    为了让自己过好一点儿?
    我们这样使用自己的身体,也不过是为了这个。
    ——而且开始还是被迫的,我们有什么错?
    如果说我们这样就是婊子,那这个世界上的婊子就太多了。
      冷紫沉默着。
      其实,我们真的没什么,和别的女人相比,我们不过是让自己的身体使用得更加充分而已,用过之后,身体还是我们自己的。
    冷红说:我们卖给谁了?
    谁都没有。
    冷红看着冷紫的眼睛:你要记住,从实质上讲,我不是婊子,你更不是。
    我们所做的事情和那些拿着博士学位找工作的人没什么区别。
    男人得安慰,我们得报酬,公公平平,清清楚楚,实实在在,坦坦荡荡。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很简单,形式内容都很简单。
    我们也必须把这件事情看得很简单。
    简单的关系比什么都好。
    它使我们不受伤害,不会受到那些所谓来自道德方面的骚扰。
      难道这样我们真的就可以无视道德了么?
      道德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道德是虚的,人是实的,道德在很多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冷红说:别的事情我可能不清楚,但是,在性这方面,从来就不需要道德来指手画脚。
    如果一定要说出个什么道德标准的话,那么,我觉得,快乐就是性唯一的道德。
      冷紫擦干了泪:真的快乐么?
      是的。
    冷红抚摸着她的头发:重要的是别想那么多。
    这是个不需要太多疑问和太多回答的职业。
      冷紫象一只疲惫的小猫伏在冷红的膝上。
      那好,我也做。
    冷紫说。
      冷红怔了片刻。
      不行!
    冷红说。
    她站起来。
      你行我为什么不行?
      你这是冲动。
    得好好想想。
      你不是说,重要的是别想那么多么?
      那是说做了之后。
    但是,在做之前,你必须得想清楚。
    冷红说:必须。
      为什么?
      因为,一旦走上去,就不能回头了。
      怎么不能回头?
    老了,没人要了,也挣够了,自然也就回头了。
    冷紫说:也许,你以前说的对,等有了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今晚就出台,行么?
      冷红默默地看着冷紫,任冷紫阐述着她似乎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的理论。
      不放心么?
    你别忘了,我有经验。
    冷紫说。
      先给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冷红说。
      冷紫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平谈得仿佛讲的是别人的事情。
    冷红的表情也很平淡,手却在被子里微微颤抖着。
    仿佛那几个字不在煤球厂,就在眼前。
    指的也不是冷紫。
    而是她。
    她明白了冷紫为什么要说出刚才那些话。
    羞辱的形式无非两种,一种明,一种暗。
    暗的可以置若罔闻,而明的却不能不去面对。
    从神情到语言再到文字,公开的羞辱也如地震,是逐步升级的。
    而冷紫第一次遭遇这种公开的羞辱,就碰上了最恶毒的形式。
    在这种最恶毒的羞辱面前,即使是一个真正的妓女都会被摧毁的,何况冷紫。
      两天之后,杨蓬在下班的路上吃了一顿暴打。
    在他倒地哀吟的时候,冷紫已经换上了盛装,开始了她第三天的生意。
      第五卷  第十七章(1)  冷紫是在那天晚上执意出台的。
      煤球厂的那几个大字,使她本来就虚弱的努力终于彻底土崩瓦解。
    她认出了那是杨蓬的字。
    一瞬间,她的心里空极了,空到了她以前从没有感觉到一个程度。
    她扔下钥匙就走,甚至没想去解释。
    解释有什么用啊。
    想好好工作有什么用啊。
    想做个好女人有什么用啊。
    没用没用没用。
    没用没用没用。
    没用没用没用。
    从煤球厂回家的路上,她一直这么念叼着,觉得  自己要疯了。
    公共汽车里,一个小偷正在肆无怠惮地摸一个姑娘的钱包,许多人都看见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小偷摸走了钱包又在姑娘的屁股上猥亵地捏了一把,姑娘闭着眼承受了。
    原来她知道,可是她也怕。
    她怕什么呀。
    车外,两对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正拥抱着过马路,根本不看红绿灯,听见有司机朝他们按喇叭,就一起朝司机飞吻。
    在金柳大厦,一个盲人持残疾证要免费乘车,售票员死活不让,他说:“只要有眼珠子的人就得买车票。”
    盲人大骂:“我操你妈!”
    售票员漫不经心地回答:“晚上开门等着呢。只要不怕摔死,你就来,”
    ……从大到小,从高到低,从表面到内部,从整体到细节,这似乎都是个疯狂的世界,除了疯狂,人们似乎无事可做。
    每天,都会有无数个疯狂的主题出现供人们娱人娱已。
    今天,她是其中一个么?
    或者说,她从来就是其中一个么?
      她也要疯狂。
      她一定要疯狂。
      她要做一件平常最不想做也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做一名真正的婊子。
      她不再去想了。
    只要有人配合她的疯狂,只要这一切能让她忘记自己。
    哪怕是暂时的。
    ——这可笑的人生,有什么是长久的呢?
      她给自己取名叫珍珠。
      你姐叫凤凰,你叫珍珠,真是一对。
    方捷笑着为她梳妆:记得么,以前有一种化妆品的名字就叫凤凰珍珠霜。
      冷紫淡淡地笑了笑。
    她忽然想起了“蚌病成珠”
    这个词。
    她是一只蚌么?
    那么她得了什么病?
    现在成珠了么?
      方捷精心地为她扎上一条紫色底面上落满白色圆点的宽发带。
    这是一种刚刚流行起来的新型发带,可以很好地突出女孩子的清纯气质。
    她把冷紫的妆上得淡极了,几乎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她知道,对于冷紫这种初入行的女孩子来说,并非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
    如果神情的生涩和化妆的艳丽不协调的话,也会伤害彼此的美。
      方捷在冷紫的一只手腕上沾了一些香水,然后又移向另一只。
    手腕之后是耳后。
    她的动作十分轻缓。
    记住,她说:香水千万不能磨擦,只能这么轻轻地沾印。
    磨擦是会破坏香水分子的。
    她又把手指伸进冷紫的头发里,飘飘地梳了几下:头发上的香水不能直洒,要从内侧进行擦抹,这样出来的香气又柔和又均匀,绝不会凶猛。
    另外,最好用无名指,因为无名指的力量最温柔。
    方捷端详着镜子里的冷紫:真漂亮。
      不这样打扮就不漂亮了么?
      只有对自己的美丽有充分信心的人才会这么说话,因为你还年轻。
    方捷笑道:学会化妆的女人往往都已经老了,象我一样。
    不过,你学一学是有必要的。
    尤其是以后,这些技能对延长你的青春是很实用的。
      方姐,你说我会受欢迎么?
    冷紫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简直想大笑。
      当然。
    方捷说。
      我当然可以做个婊子。
    冷紫对自己说。
    说不定还是一个挺不错的婊 子呢。
      你再准备一下,我先走了。
    方捷说:还有一些注意事项,让你姐告诉你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冷红和冷紫。
    冷红看着镜子里的冷紫,冷紫也从镜子里看着一直沉默着的冷红。
      真的想好了么?
    冷红终于开口。
      你说的,这种职业不需要太多疑问和太多回答。
    所以你也别再问我。
    我什么都不想说。
    只想做。
      冷红沉默。
    门外想起方捷叮嘱厨房给她们姊妹做小灶的声音。
    这是洗浴中心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几乎每一个女孩子在正式上这条路之前,都要吃一两回方捷额外做的小灶——物质上和精神上的。
    小姐们普遍认为也是方捷自认为很有人情味儿的一个做法。
    ——冷红却想起监狱里给临刑前的死刑犯们吃的那一顿最后的晚餐。
    方捷还让人又给冷紫铺了一张床,配备了一套这里小姐们都有的工作服、洗漱用具和化妆品。
    这表明方捷已经完全把冷紫看成这里的正式一员。
    之前她还说过要把冷紫的工作关系也分属到客房部,和冷红在一起。
    底薪也和冷红一样,是三百元。
      方捷的声音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愉悦。
    冷红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决不仅仅是因为冷紫今天的突然加盟,更深的原因是那个灵感。
    方捷肯定认为,冷紫既然迈出了今天这一步,就离那个灵感实行的日子不太远了。
      那个灵感。
    那个方捷曾经提起却被冷红断然拒绝的灵感。
    那个方捷认为极富创意也极富新意的灵感,当然,那也是个意味着要比她们现在挣的钱多得多的灵感。
      冷红的心动了动。
    如果说这个灵感对她有那么一点儿吸引力,就在这儿。
    现在,她的身价虽然还是这里最高的,但已经有些跌了,实施了这个灵感之后,她们挣的钱不但可以反弹到她单干时的最高峰的两倍,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更多。
    到那时,不要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也不难挣到。
    ——但是,那又是怎样一个无耻的灵感啊。
    如果说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无耻,那个灵感就是更无耻。
    无耻得连她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
    ——而且,不要说那个灵感,就是今天,此时此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抛开那个鬼灵感,先面对现在吧。
    她对自己说。
      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方捷所谓的“注意事项”
    ,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就这么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去卖淫么?
    你还有脸对她口传亲授么?
    她问自己。
    觉得冷紫就象一只楚楚可怜的羔羊,现在迷了路,正站在屠夫的门槛上,可羔羊却不想逃走,她只想进去休息,而不在乎这是一个什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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