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

第37章


    就是这只眼睛啊,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一直开着一盏灯。这盏灯不知是何时被谁打开的。
    自从被打开就没有关掉过,也无法被关掉。
    于是,就让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宁静的灼热与无言的炙烤中。
       我是一个痛苦的婊子。
    她想。
    我是一个弱智的婊子。
    她想。
    我是一个憨傻的婊子。
    她想。
    我是一个拙劣的婊子。
    她想。
    肉体本来已经完全堕落了,可精神还在垂死挣扎。
    这种垂死挣扎使肉体的堕落也显得那么不纯粹和不彻底。
    她恐惧自己的这种状态,可又实在无能为力。
    一次,她在电视上看到了那种正在流行的运动方式:蹦极。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蹦极的人,明明蹦下去了,却又被一种强有力的东西拽着反弹回来。
    然后,再落下去,再反弹,……她最终也会慢慢地平静么?
    也会有一只小船在下面隐隐地把她接住么?
       没有。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
    那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游戏,是一种有保险公司承保的刺激惊险的体验。
    而她面对的是事实。
    是最平静也最残酷的生活。
    她也跳下了悬崖,但是,没有人在下面接她,也没有人往上面拽她。
    她就这么悠啊,悠啊。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那根一直悠着她的绳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似乎属于她精神自救的一种本能。
    因为这种本能,她才没有完全抛弃自己,从而还是让自己保持了一些残留的虚拟的尊严。
    这种尊严虽然是残留的,可它却是那么顽固,没有被轻易地摧毁。
    更可贵的是,它还和她真实的尊严紧紧相随着。
    在某种意义上,它甚至成为了她真实尊严产生的母体。
    在那一段时间里,她似乎就挣扎在怀孕和分娩的痛苦中,后来,当真实的尊严终于冲破了她体内的黑暗呱呱落地的时候,她才彻底结束了这种折磨。
       当然,那时她和冷红之间也不纯粹全是折磨,也有一些快乐的时刻。
    一次,她们去逛街,在一家名叫“流连香阁”
    的小店里,她们第一次看到了女人香。
    小店布置得很有情调,精巧的格子式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种香熏油。
    她们一个个地看着:郊野清芬,橙黄玫瑰,酣梦睡莲,原始森林,秋水佳人,红唇青草,……那样一种香啊,让她们辨不清谁是谁,而每一个盛香的瓶子都是那么玲珑剔透,韵味十足,让人爱不释手。
       一个女孩子坐在店的一角,她捧着一本书,静静地读着,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盖碗,碗里是碧清的绿茶。
       我真羡慕她。
    冷紫说。
       我们开这种小店也没问题。
    冷红说:不过这么冷清,不知道赚不赚钱。
       我不是想赚钱,我是羡慕她那么单纯,好象从来就没有什么历史。
       别人看我们,也象是没有历史的。
    冷红说:这个世道,从表面上能看出什么来啊。
       然后她们去了商场,买了两身一模一样的学生风格的套裙,果然,在公共汽车上,就有老太太问她们在哪个大学里读书,说哪家要是养这么两个女孩该多喜人哪。
    她和冷红都微微笑着,下了车,笑容还挂在嘴角。
       怎么样?
    谁敢说我们不单纯?
    冷红说。
       我们自己。
    冷紫说。
    她已经由开心开始觉得可笑了。
    是啊,哪个单纯的人还用得着熬有介事地去伪装单纯呢?
       还有一次,她们去看刚上市的电影《花样年华》,故事发生在1962年的香港,报社编辑周慕云和邻居苏丽珍发现他们的爱人相互偷情,两人在交往中也渐生情愫,但是直至离别,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海报报道说,男主角的饰演者梁朝伟因这部影片而获得了嘎纳节的影帝桂冠。
    有一个细节,是周慕云对苏丽 珍说:“今晚别回去了。”
    苏丽珍犹豫着,最终还是拒绝了。
       没劲。
    冷红说: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床戏。
       有了才没劲呢。
    冷紫说。
       为什么?
       冷紫沉默着,她也答不上来。
    可她就是觉得不能有床戏。
       屏幕上不时闪现出苏丽珍的旗袍,各式各样的,张曼玉的魔鬼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辉。
       就是领子太高了,象盔甲似的。
    冷红说。
       就要这么高的才好。
    冷紫说。
       太闷了。
       就是要闷才好。
    冷红陪着冷紫一起回答。
    然后她们都笑起来。
       你只说好,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好啊。
    冷红说。
       冷紫到底也没说出来为什么好。
       我明白了。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冷红突然说 :这种好就象煮花生米,不能煮得太烂,就是要带着这么一点儿生味才好吃,要是太烂就成了渣子了。
       冷紫笑起来,她没有想到冷红会用 样一个比喻。
    她们一起笑着,在冰凉的街道上,她们的笑声象一串串冰凌在和空气亲吻,让路两边卖瓜子的小贩都不住地回头。
       多年之后,冷红还常常想起这一幕。
    她终于明白了冷紫为什么说这个没有床戏甚至也没有吻戏电影好。
    因为它的核心是让人和欲望成功地保持了距离。
    这个距离,她们没有做到,很多人都没有做到,而这个电影做到了。
       因为它是电影么?
       菲菲敲敲门,告诉她们,有一单生意。
    她和冷红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来到大堂。
    大堂的电视声音调得很高,说的还是那个抢银行的案子。
    那段模糊的录象被反复地播放着:两个人头罩黑丝袜持枪进屋,安装炸药、炸药爆炸,一片烟雾弥漫中,一名歹徒跃上柜台,进到工作间,然后又跃出,离开……最后,播音员一脸肃穆地说,如果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将会得到重大的奖励。
       他们能奖多少?
    总超不过二百零八万吧。
    有人道。
       奖得越多越证明那些角色截止不能惹。
    要不他们不会出这么多钱。
       有本事自己破呗,搞得跟全民总动员似的。
       他们没辙了才会去求老百姓。
    也不知道平时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咋呼老百姓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见到动真格的他们就傻眼了。
       没听说最近流传的几句话么?
    虚伪比真诚走红,小孩比大人英雄,贪官比清官廉政,罪犯比公安聪明。
    还有一句,那人的声音顿了顿:老婆比小姐无情。
       人们轰地笑了。
       这不是表扬我们么?
    好啊。
    冷红淡淡地笑了笑,拉着冷紫来到三楼,在豪华七号敲了敲门,门很快被轻轻打开了,是一个留着平头穿着T恤衫的青年男子。
    他没有立时让她们进去。
       我只要一个。
    他说。
       您记错了吧?
    是您让我们都来的。
    冷红笑得很温柔。
       我就是为了挑一个。
    男人说,他把脸转向冷紫:你是妹妹么?
       冷紫点点头。
    她看看他的鼻子,觉得他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你留下。
       先生不想要双重的享受么?
    我们的品牌在星苑市可是独一无二的。
    要是觉得价格高,我们好商量。
    先生这么英俊,能都陪你也是我们的福气啊。
    冷红体贴地帮男人拣着肩头的落发,男人 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遇到这种情况,客人十之八九挑中的都是冷紫,或许妹妹真的 就鲜嫩些么?
    她们不过相差五分钟而已。
    要么就是冷紫与她赫然有别的冷漠神情更令男人们动心?
    难道做这一行也需要别具一格的个性么?
    她不明白那些男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只要钱挣到她们口袋里就行。
       男人推开她:不就是双胞胎么?
    他道:反正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也就够使了。
    难道你的下面会开出一朵花?
       回到房间,冷紫还没有在床上坐定,男人就要来剥冷紫的衣服。
    还没拉住窗帘呢。
    冷紫说。
    洗浴中心对面是一栋七层高的居民楼,要是不把窗帘拉好,可能就会被对面的人看到西洋景。
    男人走到窗边去拉窗帘,拉了一半却怎么也拉不动了。
    冷紫说可能是哪一个拉环出了毛病,男人轻轻一跃便跳上了窗台,把拉环弄好,又跳下来。
    窗台有一米多高,一般男人上去需要一手按住窗台先上一条腿,再上另一条腿,可这个男人的动作过程却没有一丝停顿和凝滞,一气呵成,流畅而舒展。
    简直象是一只猫,或者是一只豹子。
       冷紫默默地看着,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来。
       这个男人的动作太象那个人了。
       太象了。
       她的心几乎要痉挛起来。
    她也猛然记起,这个男人曾经来过。
       男人搂住她,开始做起来。
    他的动作剧烈而迅速。
    冷紫知道:一般情况下,精神极度紧张的男人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冷紫尽最大的努力忍着,但还是出了声。
       你知道么?
    我就是喜欢听你叫床的声音,好听极了。
    你叫吧,想怎样叫就怎样叫,叫得越好我给你的钱越多。
    男人低声道。
       你有多少钱?
    冷紫道。
    一瞬间,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很多。
    男人说:你挣不完的,婊子!
       结束之后,他要冷紫陪他过夜。
       过夜要另加钱的。
    冷紫说:请先把钱付清。
       我还要在这儿住两天,到时候一块结帐。
    不行么?
    男人说。
       这是规矩,不好破例的。
    冷紫说:反正这钱迟早都躲不过的。
    我得在老板和姐姐面前有个交代。
       男人说进了卫生间,一阵轻微的响动之后,男人出来了,他把钱递给冷紫,冷紫点了点,两千。
    其中有两张是新钞。
       你稍等一会儿,我把钱送下去。
    冷紫说:我的钱都是我姐管着的,这会儿恐怕还在大堂等着我呢。
    送下去她就放心了。
       快去快回。
    男人说。
       冷紫点点头,向房门走去。
    就在她要伸手开门的时候,男人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冷紫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微笑着转过头:干什么?
    吓我一跳。
       你不记得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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