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

第42章


    卡车刚刚驶 出没多久,他就听见了后面刺耳的警报声。而在前面不远处,交警已经开始严格检查过往的车辆了。
       半个小时之后,小卡车停了下来。
    陈子明判断它停的是一个停车场。
    他躺在车下稳了稳神,探出了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满天都是艳丽的晚霞。
           第七卷     第二十五章(1)     冷紫没有吸过毒。
    但是如果吸毒真的如书中所描述的那样的话,她相信自己已经很熟悉那种感觉了。
       那种感觉,就是和张朝晖在一起时候的感觉。
       每次,张朝晖约她的时候,她都会犹豫。
    而每次犹豫之后,她都会去。
    每次去过之后,   她都在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当下一次约会来临的时候,她就会明白她所谓的最后一次不过是指着下一次。
       他们去过人民公园,去过博物馆,去过动物园,去过植物园,去过雕塑公园,去过花鸟市场,甚至去过儿童游乐园。
    当这些地方都走过之后,他们所去的地方的随意性就更大了。
    有时候,他们就在附近的街心公园散步。
    有时候,他们去某个刚开业的冰淇淋店尝鲜。
    有时候,他们去一家老牌子的书店里看书。
    有时候,他们冒充学生去某个大学里听他们感兴趣的讲座。
    有时候,他们去教堂听牧师布道。
    而有时候,他们就坐在流经星苑市区的金柳河畔絮语。
       冷紫最喜欢也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时刻。
    到处闲走虽然很开心,但她总是有一种莫大的恐惧。
    和张朝晖在一起是这样,和冷红在一起也是这样。
    她怕和她那些男人相遇。
    那样的场合,那样的事情,而她们姊妹又长着那样一张脸,两张脸的重合就象是上过妆的演员又涂了一遍彩,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冷紫清楚这一点,因此她觉得每次上街都象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她不知道如果碰上那些男人,她该如何迎接那些男人的目光。
    有时候,如果有男人多盯着她们看两眼,她马上就会紧张起来,仿佛偷了东西似的,拉住冷红就夺路而逃。
       你究竟在怕什么?
    有一次,冷红终于忍不住问。
       这你还不清楚么?
    冷紫说:我总觉得象是见过他们一样。
       这不奇怪。
    男人们看起来都很一样。
       不一样的。
    他们看着我们的目光和看别的女人不一样。
       我们漂亮,走在街上自然抢眼。
       你这是生了个烂疮当桃花赏。
    冷紫说,你以为这些人里真的没有那些人么?
       有又怎样?
    如果没有人跑到我们面前指着鼻子说,那就等于没有。
    冷红说,就象报纸上今天吹的那些好干部,也许明天就成了贪污犯。
    但是事情没有发展到明天,那人家就还是个好干部。
       你能肯定他们就不会指着我们的鼻子说么?
       当然。
    我相信方捷为我们挑选客户的眼光。
    那些介绍费,不是让她白拿的。
    冷红微微一笑,其实,你真象歌里唱得那样,是个傻妹妹。
    你只顾着怕那些男人,你以为那些男人就不怕我们吗?
    你以为他们见了我们就不心虚么?
    要说怕,我们和他们也许就应了那句俗话:麻杆子打狼——两怕。
    认真比起来,只怕他们怕得还更厉害呢。
    因为他们比我们更看重自己的那张脸。
       尽管冷红如此这般开导,可冷紫还是怕。
    抑制不住地怕。
    和张朝晖在一起时更怕。
    有时候,她做梦都会梦到这样的情形:她和张朝晖正在大街上走着,迎面碰上一群男人。
    他们围着她,说着下流无耻的话,挑逗猥亵着她,而张朝晖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象一个审查人,也象一个旁观者。
    她的表情有时候是茫然而优雅地,“先生们,你们认错人了。”
    有时候是激动愤怒的,“流氓!滚!”
    有时候是怯懦软弱的,“你们在干什么呀?”
    有时候是恳求讨饶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有时候是大胆无畏的,“我要报警了。”
    ——而每次醒来的时候,她往往都是一身汗。
       相比起来,坐在金柳河畔就安全得多。
    而且,她也确实喜欢专注地听张朝晖说话。
    无论他说什么。
    他给她讲他们高中同学同班时的一些往事:“有一次,你把abatterfly inthe stonach译成了‘胃中蝴蝶’我告诉你说错了,应当译为‘胃痛’。你说你知道,只是觉得‘胃中蝴蝶’的意境好美。”
    冷紫笑了,她可以想象出自己当年的情形。
    他给她讲在医科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时的情形:“那是一个老人,看起来很瘦小。正式上课前,教授带领我们先向这个老人默哀致意了一分钟。教授说,这具尸体曾经也是一个不可替代的生命,有过作为一个人的所有美好感情和全部尊严。在他被当做一个教学工具使用之前,他应当享受到受益者由衷的感谢和崇敬。”
    他也给她讲医院里的见闻:“昨天,我们科里一个患白血病的孩子死了。今天早上,我去查房,看见他床位上的床单有一丝皱折,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刚才还在上面躺着,现在不过是到外面玩了一会儿。”
       冷紫静静地听着。
       “我们科里还有一个患白血病的孩子,前两天她妈妈给她买了一件很漂亮的公主裙,还买了许多玩具给她过生日,可是她总是绷个脸。大家使劲地想逗她高兴,可是她就是不乐。后来,她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就求她:孩子,你笑一笑呀,你为什么不笑呀。孩子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说:妈妈,我的脸笑不动了。我们这才知道,她的面部神经已经瘫痪了。”
       冷紫的眼睛模糊了。
    “她还能维持多久?”
       “两个月。”
       冷紫沉默着,久久。
       “又让你伤感了。”
    张朝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我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了。有时候,一切还没开始就都结束了。”
    冷紫说。
    轻轻地把张朝晖的手放下来。
    她总是这样。
    每当张朝晖有稍微亲近的动作时,她虽然觉得自己不配享受,却还是会忍不住要享受片刻,再把这些甜蜜艰难地挪开。
       张朝晖看了她一眼:“所以,我觉得对我自身来讲,作医生有两大好处。一是有一种职业意识能够最大程度地预防疾病,保持自已和家人的健康。二是能够时时刻刻地接到别人的痛苦对自己的提醒。每当我看到一个病人患病住院时,我就觉得上帝又关照了我一次。每当看到一个病人——特别是一个年龄比较轻的病人不治而亡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又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我对自己说,你还要求什么呢?你有淳朴善良的家人,你有受人尊敬也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你有那么多能够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朋友,你还有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女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冷紫凝视着波光粼粼的金柳河,没有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胸无大志了?”
    张朝晖看着冷紫。
       “不。”
    许久,冷紫说。
       “那你怎么不对我的人生观做一些评价?”
    张朝晖笑道,“或者是呼应?”
       “那是你的人生观,和我有什么关系?”
    冷紫说。
       “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么?”
    张朝晖严肃起来。
    他知道冷紫的情绪又陷入了低谷。
    他总是隐隐地觉得,冷紫的心里有一个很奇特的漩涡,不论他们说什么,她都会很容易陷到这个漩涡里去。
       “你应该找个比我好的女孩子。”
    冷紫掐断了一棵小草,草茎上立刻溢出了白色的汁液。
       “我觉得你已经够好的了。你的好正适合我。我不知道怎么拿你和别人比,也觉得没有必要比。”
    沉默了片刻,张朝晖说。
       “反正我就是不好,你迟早会明白的。”
       “阿紫,”
    张朝晖握住冷紫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么?”
       冷紫摇摇头。
       “只有我一个。是不是?”
       冷紫点头。
    是!
    是!
    是!
    她在心里喊。
       “那你就不要再有任何顾虑。你担心你没有星苑户口么?我们一结婚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没钱买房子,不过我好歹还有一间单身宿舍,将来我们肯定会有自己的房子,——要是你不贪,不想买豪宅的话。你文凭低也没有关系,现在的成人大学遍地开花,你想上哪一个不成?要是你为自己的工作自卑,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只要拿到文凭,你一定能找到满意的工作。”
    他趴到冷紫的耳朵边儿,“即使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你就呆在家里,看书,做饭,生孩子。我要让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给我偷偷生一堆孩子。”
       冷紫含着泪笑出声来。
    亲爱的人啊,你能想象出的障碍就只有这些么?
    她看着张朝晖纯净的眸子和修饰的整整齐齐的发线,你知道我离你的想象有多远么?
       “想通了么?”
    张朝晖的眼睛里爆发着细碎的火花,“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我一声,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
    ——这是他们共知的一个典故。
    说的是沈从文向张兆和求婚的时候,屡求不中,就问她: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呢?
    后来张兆和经过认真考虑,又得到了父母的首肯,终于给沈从文拍了一封电报,电报上只有一句话: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我还要再想想。”
    冷紫说。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甜酒给他,有的,也只是毒酒。
       那就晚一点儿喝吧,能多晚就多晚。
       每次每次,几乎都是这样。
    她不能也不敢把真相告诉他,又无法顺着他的思路去畅想和承诺。
    她最喜欢听他说,又最害怕他问。
    她流连在他为她制造的波涛中,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条路过的小鱼,这里不是她的久居之地,她至多只能在这里游游泳。
    如果她贪恋在这里不肯离开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突如其来的风浪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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