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

第46章


    事实上,淤血和酒已经成了一对如约而遇的   密友,她不过是它们幽会的媒介,她觉得。
       这种酒,她每次都喝三杯。
       小姐,能请你喝杯酒么?
    一个男人坐在她身边。
       说说理由。
    叶潇脸上呈现出放肆的笑容,甚至有些轻佻。
    这是她喝过酒后的一贯表情。
    她很知道这种笑容对于男人的杀伤力,但是她往往在此刻对自己十分宽容。
    因为,是在酒后。
    她觉得这是一个再天然不过的借口。
    也因此她开始理解某些男人的酗酒。
    人类之所以为人类,大约就是因为他最善于为自己找借口。
    她甚至这么觉得。
    这是上帝的意思么?
    酒因此而值得赞美。
       因为碰见了你。
    男人说。
       这个理由太糟糕了。
    她说。
    她觉得男人的话象是在模仿那些泡沫剧里的拙劣台词。
    因为相遇就值得喝酒么?
    她和张朝晖的相遇却想让她的心死去。
       那就因为爱情吧。
    男人说。
    叶潇看着他转动酒杯的手。
    他的酒杯里鲜红欲滴,是“草莓玛格丽特”
    ,叶潇曾经喝过。
    这种酒是用草莓浆、糖和龙舌兰酒调和而成的,入口醇甜,却烈如火。
    与她的“绿魔”
    映在一起,正应了那个最俗不过的词:红男绿女。
       这个世界上,多的就是红男绿女。
    是红男绿女就免不了俗。
    即使是最炽烈的爱情演义,也不过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可是真的相许了又能怎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许这就是最大的浪漫,——也是最真的现实。
    有无数的夫妻执了手,却不是挽了同心结,而是带了铁铐,然而,生了异心,有了伤痛,多半也还是会一天天地过下去,甚至还很有可能修炼成别人眼里一则神仙眷侣的童话。
    因为,即使是历尽千难万险换了一个人,结局大抵也还是一样。
    这便是爱情么?
    叶潇忽然对自己曾经引为信仰的东西起了深深的惊奇和怀疑,觉得它原来是那么的陌生和可笑。
    ——或许,是因为陌生才显得可笑。
    或者,是因为可笑才显得陌生。
    无论如何,总而言之,它已经是陌生和可笑的了。
    她忽然明白,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她之所以念念不忘张朝晖,只是因为她舍不得自己曾经的付出。
    就象一个流连在赌桌前不走的人,他留恋的也许并不是赌博本身,而是不能放弃自己已经押进去的那些筹码。
       离开吧。
    你已经输了。
       忘记吧。
    他已经走了。
       小小的舞台上,一个长发的女子正弹着吉他掩面低唱: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   她就是早晨的一阵雾   浓了淡了又散了   千万别在雾里长久住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   她就是中午的一点雨   湿了干了不见了   千万别在雨里画画图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   她就是晚上的一场雪   厚了薄了变脏了   千万别为这个雪天哭   蓦然间,片刻的静止。
    仿佛是悬崖边准备飞跃的小鹿,在做最后的屏息。
    这一刻很短,短得只如一次呼吸。
    然而又是那么长,如同一生。
       只是一刹那,歌声又起: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   她就是你必经的一段路   来了去了走过了   就别再回头找幸福   叶潇看着那个女子。
    她怎么会唱这样一首歌?
    她有过怎样的故事?
    她不知道。
    她无法知道。
    她觉得自己根本也不必知道。
    她觉得这个女子的歌声如同一把锤,把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敲成了碎末儿。
    她在她的歌声里完全失重地跌落下来。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
    ,这句问的真好,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爱情里和爱情外的人,都象傻子。
       那个女子早已经退了场,她还是没有看见她的容颜。
    她离她也是那么远,宛如爱情。
       “啪!”
    一声清利的脆响。
    叶潇环顾,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她的酒杯打了。
       侍应生走了过来,一边收拾一边询问:“小姐,你还要点儿什么?”
       叶潇听出了重重语意后面的实质性指向:如果你不要什么就该结帐了。
    如果结帐请把这个酒杯算在里头。
       多少钱?
    叶潇把手伸进衣袋。
       一百四十八。
    侍应生把声音放低,充满职业性的柔和与温存,酒杯是法国进口的。
    爱尔维娅牌,八十元一只。
       叶潇沉默着。
    她并不是怕贵。
    来这种地方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消费。
    她很适应。
    她不适应的只是她出门时换了衣服,忘了带钱。
       小姐,有什么问题么?
    侍应生的目光如狐。
       老板在么?
    她认识酒吧的老板,想明天付帐。
       对不起,老板刚刚有事出去了。
       我等他回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有办法和他联系么?
       没有。
    侍应生回答得滴水不漏:他是呼机,手机和商务通,一个都没有。
       看来我只有告诉你了。
    叶潇说:我忘了带钱,明天送过来,行么?
       对不起,这事我做不了主。
       那你说怎么办?
    叶潇笑:不然把我抵押在这里吧?
       小姐真幽默。
    侍应生眼光扫过搭讪的那个男人:您可以找找,如果有相熟的朋友能替您先垫出来,那就最好了。
    老板不在,我们也很难……   嘎然而止。
    一直在旁观的男人已经把钱递了过来。
    侍应生一迭声地道着谢,临走时又丢了一个暖昧的眼神。
    眼神里满是胸有成竹的预兆,似乎已经确定一个故事已经开始了。
    仿佛他就是这酒吧里的上帝,对所有发生过和要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来一杯好么?
    男人说:为了碎了的酒杯。
       这个理由更糟糕。
    叶潇毫不客气地说。
    她不想欠这个人的人情,明天我把钱送到这里,还让这个侍应生转交给你。
    她顿了一顿,谢谢。
       给你讲一个笑话吧,这个笑话……   你凭什么要我来听?
    叶潇皱着眉打断了男人屡战屡败的话茬。
       因为这个笑话和我的诞生有关。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仍自顾自地兴致勃勃地说着:很早很早以前,一男一女去相亲……   叶潇不由得笑了。
    这个开头就蛮有趣的。
    两个人相关可不是一男一女么?
    在中国还会有媒人去介绍同性恋么?
       相过了。
    女方说不同意,男方问为什么不同意,女方说:你的个子太低。
    男方说:可是我血压高啊。
    女方一楞,又说:你的皮肤黑。
    男方说:可是我的头发白啊。
    女方这才注意到男方的头上有不少白发。
    女方想这人准有毛病,又说:你的工资少。
    男方说:可是我既抽烟又喝酒嗜好多啊。
    女方说:你的家庭负担重。
    男方说:可是我无官一身轻啊。
       叶潇笑得直不起腰来。
       后来他们就成了家。
    男人说:再后来,就有了我。
       是这样么?
    正笑着,叶潇的眼前忽然迷朦起来。
    他们真的就是这样相爱的么?
    你看到的我的丑陋我还觉得不够,就把所有的不足都让你看到,毫无保留,任你选择,任你伤害。
    而你却不忍伤不敢伤也不会伤,只是把它放在掌心轻轻一握。
    ——这就是爱么?
    有这么可爱的深切的爱么?
       看着眼前的这枚爱情果实,她顿时觉得亲切起来。
       喝杯酒好么?
    男人说:为我的父母。
       叶潇没有拒绝。
       酒吧确实是盛产故事的地方,因为几乎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故事。
    而没有故事的人来这里就会发生故事。
    故事在这里传递,故事在这里萌芽,故事在这里重复,故事在这里浸泡,故事在这里疯狂。
    当然,最后,故事也会在这里消失。
       不知何时,叶潇对他讲了自己的故事。
    而在她的人生经历里,称得上是故事的,只有一个。
    她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直至泪流满面。
    然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赤裸的身体。
    而她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假得象一场梦。
    可是却真切地让她失去了初夜。
       她找遍了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痕迹。
    除了一张床,这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仿佛昨夜的相遇,不过是一则现代聊斋。
    美酒和倾诉到了天明,就变成了一堆坟墓。
       她笑起来。
    如果这件事上了《星苑晨刊》,一定会放在“热线新闻”
    这一版的头条, 这种新闻引人注目的程度,绝对是那些“鲜奶乘邮车、邮递到家中”
    “名同音同字不同,无辜电话却被停”
    “IC电话惹谁了?被砸被烧真舍得”
    不能相比的。
    虽然这不过是一个大城市里每天都在进行或者酝酿中的通俗故事。
    《失恋少女在酒吧邂逅色狼,轻信他人悔已晚泪湿罗裳》这个题目还不错吧?
    而两杯酒一则笑话外加一百四十八块钱,这就是她全部的身价么?
       她大笑起来。
    她笑啊笑啊止不住,直到把脸上的肌肉笑得僵硬起来,然后她夺路而逃,一路狂奔。
    直至出租车转了无数个弯,驶出了很远很远,她才回了一下头。
    却早已辨不清哪里是她的噩梦之地。
       从此,她再也不去那家酒吧。
       可是,现在,她居然怀孕了。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她没怎么想,就决定去找张朝晖。
         第二十八章(1)     叶潇?
       真高兴你还认识我。
       看你说的。
    张朝晖轻轻地摇摇头,似乎对她这种语气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们确实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他说。
       一年两个月零八天。
       张朝晖瞟了一眼地面: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有点儿事。
       很重要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是么?
    张朝晖笑着。
       叶潇点点头,看着张朝晖胸前的听诊器。
    她忽然再也不敢看他的脸。
    一看见张朝晖她就明白了,在她的心里,张朝晖就是张朝晖,永远不会和别人一样,也不可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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