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离殇

“孩子，在想什么呢？”白发苍苍的老妇坐到了庚桑离对面，打断了她的思绪。
    庚桑离抬眼瞄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睑，仿佛没看见。她的眼里已经空无一人。
    老妇瞧着她仿若行尸走肉般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强行拉过她的手腕，开始把脉。一抹喜色出现在老妇眼里，对着身后的百里寒道：“已有喜脉。”
    庚桑离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依然无动于衷。
    百里寒那张俊逸绝伦的脸上漾满喜色，“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即使苍白如雪，依然难挡那如月般的清雅。
    老妇人站起身，来到庚桑离的后背，再次强行解下她的衣衫，凝视着她雪白后背上的凤凰印记，已经变得格外浅淡。然后对百里寒说：“真的有效果，明日开始进行最后的步骤，你决定好了吗？”
    百里寒略有些别扭地别过了眼，沉声道：“当然。”
    庚桑离是疑惑的，看着两人如此摆弄自己，不由发出淡淡嘲讽，捡起衣衫穿上，她慢慢踱步回到床上，放下纱幔，闭上了眼不再理会任何人。百里寒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堵在喉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深深地叹气。
    老妇人那充满怜悯的眼神，百里寒那喜悦中又隐着紧张的神情，连同肚里的孩子，千丝万缕，都指向了一个局。庚桑离倦极，恨不得再也不要醒来。她以为当年那个误会解开后，他就是这个世上最不愿伤她的男人，她相信他，甚至不比阿莫差，结果却是…
    “庚桑离，相知莫相弃，相惜莫相离，愿你今生无忧…”那个温润的男声凑到她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走了，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看他一眼。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男子，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
    第二日一大早，老妇人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叩响了庚桑离的门。
    庚桑离早已醒来，端坐在窗边发呆。那样散发着香气的肉香，瞬间充斥在整个房内。房间内原本淡雅的香味混杂一起，让人的心说不出的烦躁。
    庚桑离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那样的腥味终于让她呕吐起来。
    “多吃点，你这么瘦，如何熬得过前三个月的孕吐。”老妇人和蔼地说着，又夹了几块肉放进了她碗里。
    庚桑离知道孕吐，也不再疑惑，努力再吃了几块，强制压下呕吐的欲望。老妇人依然殷勤地夹着。庚桑离抓住她的手腕，阻止，痛苦地瑶瑶头。
    这个肉绝对有问题，太腥了，无论用了多少材料压制，还是阻挡不了那个腥味。
    “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你们以为我就会心甘情愿地要这个孩子吗？”庚桑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老妇人停止了夹菜，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说不尽的难受，也有说不尽的无奈，却又夹杂着一丝喜悦。她腾出手来，眼中蓝光一闪，一张艳丽美艳的脸出现在庚桑离面前。
    蓝阶幻术，她竟然会蓝阶幻术，她是…她是…“二王姑！”庚桑离情不自禁地喊道。
    庚桑嫣笑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庚桑离激动得有些手无失措，她找了那么久的亲人，竟然就是洛婆婆！“你…你”她本来准备问你怎么还没死，可又觉得太不礼貌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庚桑嫣知道她要问什么，也不回答，反而要求她再多吃几块肉。她不解，努力尝试再吃，结果把之前吃的都吐了出来。
    庚桑嫣悲悯的眼神再次出现，摸了摸庚桑离的头，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还是吃不下吗？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那一年，我十四岁。王兄继位大典来了一个长得格外清俊的男子，我看着他，很顺理成章地对他一见钟情了。”庚桑嫣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那艳丽的脸上露出了娇羞的神情，仿佛回到了十四岁。
    “然后知道了他是苍莽国的大将军，我哀求王兄，一定要将我许配给他，否则我终身不嫁。从小都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岁，一定要活得精彩，活得快活，要嫁给自己喜爱的那个人。”
    庚桑离完全能明白她的心境，因为她和她是一样的命运。
    “王兄是坳不过我的，也思量着两国联姻，便答应了。而苍莽国那边也很快同意了。新婚当天，我才知道他是有妻室的，而且就在那一晚自杀了，而肚子里的孩子被他救了回来。”前面的这些庚桑离从二王叔口里听说过，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庚桑嫣本人知道了。
    “他日日夜夜都陪着孩子，从来没碰过我一下，我一气之下便下了药，与他…第二日他竟然带着孩子去亡妻墓碑旁盖了一个茅屋，准备就此住下，年轻的我气疯了，然后我杀了他，再然后我饮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她平静地诉说着，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庚桑离却情不自禁地开始打寒颤。
    血，肉…她明白了，她一切都明白了。
    庚桑嫣看着庚桑离脸色一下刷白，就知道她明白了，淡淡一笑，“你看我破除了诅咒，你现在还要多吃几块。”
    庚桑离的脸上出现大颗大颗的汗珠，她看着庚桑嫣，觉得一种恐慌，疯了，全世界的人都疯了吗？二王姑是爱到了极致，恨到了极致，那百里寒呢，他的反常，他的强BAO,他所做的一切，他布的这个局竟然是为她解除诅咒！为了她，他甘愿舍弃性命！
    “他在哪儿了？他在哪儿了？”她发疯般地推搡庚桑嫣，逼问着她。
    “你现在愿意吃肉了吗？”庚桑嫣反问她，他的苦心你已全部知晓，你还会弃之如履吗？庚桑离，我的侄女，你幸运得让人嫉妒。
    庚桑离松开她，疯狂地吃着，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塞进自己嘴里，她边呕边吃，泪水也禁不住滑落。眼神期翼地望着自己的王姑，让她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直到她把所有的菜吃完了，庚桑嫣才开口道：“你会要肚子里的孩子吗？”
    庚桑离颓然地靠坐在座椅上，用手抚摸肚子，神情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你早点休息，明日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来看你。”她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递给她一本书，庚桑离瞄见上面的字“七彩幻术（下）”，没有接过来，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幻术已没有任何意义。
    庚桑嫣也没勉强，再深深看了眼自己唯一的亲人，叹了一口气，步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