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相交

第22章


“《周易》我知道,不少老人都用他来算命。”“哈,那不过是《周易》内涵的千百分之一,拿了这部书仅仅去算命,实在是暴殄天物。”“这样……”于鹏微微脸红,他所知道的相关知识也只有这些,谷小影听他语言受挫,悄悄扭头过来做个鬼脸,旋即又瞧向窗外。
“《易经》其实只说了两个词,第一是包容,第二是和谐。所谓包容,就是天下的道理都可以在其中追本溯源,所谓和谐,是按照他的理论推演天下万物,无所不为其解。一个是知其然,一个是所以然。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不?”谷丁用尽量浅显的道理来解释,生怕于鹏不懂而失去了对后面的兴趣。于鹏点点头,他觉得谷丁的解释似乎被一种和谐的氛围包含着,虽然很模糊,却如醍醐灌顶,心中瞬间开阔了许多。
“《易经》认为天地间事物全来自阴阳二气的作用,可能会有些人牵强附会说,《易经》其实说的是阴阳粒子,用科学可以解释得通。其实大错特错了,阴杨粒子是有形之物,阴阳二气则属无形,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它就在那里,不用你去发现,去求证,就像头顶的天空,你睁开眼睛它在,闭上眼睛也在……”
“《易经》对大自然的解释非常合理,丝丝入扣。就拿最开始的天尊地卑,男尊女卑来说,这是天道的定数,超乎人类的道德、逻辑衡量标准,非常合理。因为阳属刚性,利决断,阴属柔性,利运筹。所谓男尊女卑并不是刻意搞性别歧视,而是将临场决断权交给男方,将孕育谋略的基础工作交给女方。就像……”谷丁看看女儿,觉得不好出口,于鹏会意得将耳朵凑过去,谷丁悄声道:“就像男人天生会射精,女人天生会养孩子一样!”二人言毕像做了坏事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车厢里人声高低,如同春天的蜂房,谷丁讲着,于鹏听着,一个指手画脚,一个不断点头,谷小影不时做个鬼脸,搞搞小动作,三个像亲密的家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是重案在身的逃犯,两个是常人引以为怪物的偏门研究者。
“《连山》、《归藏》和《周易》起卦为何各不相同,但又说明一个道理?”于鹏在谷丁结束对《易经》的简单论述前问了个问题,谷丁想想说:“三本书年代相隔比较久远,所在年份、天数都已改变,所以对自然的运算规则也会发生相应变化,就如同现在自然规律是一加一等于二,若干劫数后,一加一可能等于三,等于四,但加法运算的模式是不会变的。”“哦~~~”于鹏有些蒙,谷小影不失时机塞过来一瓶水,揶揄道:“让我爸说糊涂了吧,嘻嘻!”
谷丁颇为嘉许地说:“于鹏满聪明的,一般没基础的人早就迷糊了。”大家相对一笑。
“太多了对你用处也不大,咱们再来讲讲风水吧,这可能和你家的身世有关。”谷丁跳过其他章节,直接讲于鹏比较关心的东西:“其实风水理论和《周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是体,一个为用,《周易》揭示整个天下的演变,而风水学则把重点放在人的活动上。”“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有算卦的、看风水的先生因为骗人被抓,难道他们真的在行骗?”“骗人的当然有,而且为数众多,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了老祖宗的好东西,现在的人呐,让他研究点什么比杀他还难受,让他破坏点什么或者建造点什么浅显功绩,一个能顶三个用!”谷丁鼻子里哧了一下,颇为不屑的样子。
“咱们重新回到《易经》,书中说一无所有孕育了阴阳二气,阴阳转换演化出五行,而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在天地间运行,它们的运转就能够滋生万物,谁也逃不脱这个运行。无论君侯将相凡夫俗子,都是来自五行凝聚,父母生养。父母的福泽就是子女的福泽,这在有生之年是显而易见的,但死后如何却不为大多数人所知晓。其实先辈的死亡是另一种恩泽的开始,他们像脱落的叶片,呵护着新生的枝干,它们滋养着,保护着后代的繁衍,所以他们个人生命的终结,并不代表整个家族命运的终结,都是环环相扣的。其中一个主要元素,就是先人的安葬地点、方位和安葬时辰,这是最关键的地方,入土安葬如同人的出生,这个定数将一直影响下去。如果一切都符合五形运转的良性循环,即环环相生,则大可泽被后代,如不顺天道,环环相克,那么对后代就贻害无穷。这就是所谓的风水不好,影响子孙。”
“是不是于鹏的爷爷安葬地点不对劲呢?”谷小影突然插话进来,谷丁不置可否:“没看之前,不能下什么结论。”
“确定这些地点方位时辰什么的,有依据么?”“有两本书,对这方面论述较到位,一本是《葬书》,一本是《宅经》,前者是揭示阴宅奥妙。”“阴宅?”“就是墓穴,死人居住的空间。”“噢!”“《宅经》是论述阳间住宅的,二者有相似也有不同,毕竟人鬼疏途。”谷丁喝了一口水,他看看窗外掠过的原野,不时有些孤零零的坟头散落在田间山岭。
从丹东到沈阳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斜斜的阳光扫进车厢,慵懒的气氛在四周弥漫,睡觉的比发呆的多,发呆的比说话的多。于鹏听谷丁用一种独特的视角来解释风水问题,感到很新奇,一边消化这些陌生的知识,一边努力回忆故乡的风景,尤其是祖父的坟茔。
晚饭时分,沈阳到了。不少旅客纷纷收拾行装下车,上来的却不多,车厢一下空泛起来。新上车的旅客相当从容,散散漫漫很容易就找到了座位。谷丁说累了,于鹏也听得满满当当,谷小影跑下去买了一副磁力象棋,非要和于鹏再分高下,于鹏拗不过,拱卒进车同谷小影展开了红黑大战。
谷丁难得清闲,仰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眯眼打盹。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从过道走过去,似乎没找到合适的位置,片刻又折回来,隔了过道在谷丁他们对面"奇"书"网-Q"i"s"u"u"."C"o"m"坐下,也不搭话,拉下帽沿昏昏睡过去。这类乘客太多了,三个人都没注意。
之后的旅程比较枯燥,于鹏不停在赢、输、和之间轮回,他的围棋不如谷小影,但象棋却站了个平手,数此博弈,谁也没占什么大便宜。谷小影有些累,她对于鹏眨眨眼睛,向自己身边的座位望了望。于鹏不傻,他把身边正在打呼噜的谷丁安顿好,悄悄坐到了谷小影边上。
“让我靠着你。”谷小影没等于鹏答应,脑袋就依在他肩头。于鹏没动,任凭谷小影的胳膊慢慢缠住他的胳膊。于鹏还没有完全从风水的迷局中解脱出来,他想起了下角村,想起了榆树钱镇,想起了马宽,猛地,他想起了妻子吴云,眼神变得跳突不定,他轻轻捉住谷小影的手,把它推回去。谷小影没有继续“进犯”,很知足地靠着,慢慢的,睡着了。
列车拖拖拉拉地向北行进,因为是慢车,经常停靠一些不知名的站点,还在会让站等待对面奔驰而来的快车。黑黢黢的夜晚被它的慢性子抻得又臭又长,大家似乎觉得过了两天的时光,其实刚临近午夜。
于鹏没有睡,迷迷糊糊中身上一阵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是谷小影在丹东他昏迷的时候特地买的,为了补偿他丢在朝鲜的那件外套。可能谷小影没给男人买过衣服,衣服肥肥大大的,可以盖住两个人。他褪下袖子,扬出半幅衣服给谷小影盖,谷小影睡得很实,动也不动。
坐了很久,浑身疲惫袭来,于鹏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脖子里发出咯咯的骨节错动声,他想起吴云经常叮咛的话语:“别在电脑前面太久,脖子会断的!傻老公!”那声音很清晰,似乎就在耳边。于鹏无法忽略身边的谷小影,也无法漠视吴云留下的各种痕迹,他知道逃往中的人会不自觉地互相靠近、吸引,但什么样的度才算合适呢?他想往外靠靠,谷小影却顺势更紧地依靠过来,嘴里还嘟哝着什么梦话。
“呼~~~~”于鹏轻轻出了一口气,不是叹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很复杂地长呼吸一下。
呼气只进行了七八分,就变成了倒吸冷气。于鹏朦胧中看到一个青绿色的人形,正在不远处徘徊,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他已经无需判断了,那还是鬼。那鬼似乎在挨个审视乘客,从一个到另一个,从一排座椅到另一排座椅。到了于鹏前面三排,他看得更清楚了,那鬼似乎只有半截身子,上面勉强看出是个中年汉子,下面却乱糟糟看不到确切形状。
于鹏不知道那鬼要干什么,只是瞪瞪地看他。慢慢的,那鬼走到前面第二排,那里坐着一家三口,襁褓中的孩子和年轻的父母都已经睡着了。鬼看看年轻夫妇,又去接近孩子,孩子突然醒来,阿阿大哭起来,把她的父母都惊醒了,连忙又摇又哄。鬼也不动了,站在座椅前静静地看他们。孩子越哭越厉害,声音大得吓人,车厢里的乘客全被惊醒。年轻夫妇很尴尬,却有无计可施,只是简单重复着哄小孩的几个策略,全都不奏效。
于鹏猛然瞥见对面的中年汉子,不知他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眼光去处,不是那对年轻夫妇,却似鬼站的地方。于鹏吃了一惊,难道他也能看到鬼?他和汉子对视了一下,汉子迅速把眼光转移开来,投向年轻夫妇。但其掩饰的痕迹却被于鹏抓到,没错,一定是他也能看到。
谷丁妇女此时也醒了过来,谷小影从零时堆里挑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小袋,过去帮忙哄孩子,那对夫妇很感激却无法止住孩子的大声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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