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请赐我一世平凡

24 第 24 章


车夫没有带着我们往里走,而是停在碑林外围,放下我与丁言后对丁言点头示意,便驾车匆匆走了。
    我转头看着周围无处不在的奇石怪碑,心里一阵悚然,对丁言道:“你家住这?”
    他摇头,“在里面。”
    “那……去你家干嘛?”
    他不再解释,只道:“跟紧我。”便倾身往里走。
    我其实并不想进这片阴森渗人的碑林,可心里对丁言的家又十分好奇,左右迟疑了一下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跟了上去。
    此地碑石怪耸,道路蜿蜒曲折,宛如迷宫,四周又有白雾弥漫,透着一股诡异莫测的气氛,且越往里走白雾越浓。我虽不是江湖人,但对奇门遁甲之术也小有了解,从这个异怪的环境和丁言的步法来看,这片碑林应该是个迷阵,怪不得他要我跟紧他。
    真没想到丁言居然在自己家的外面摆迷阵,莫非他家里有什么怕人偷窃的稀世珍宝?对啊,这个接一单生意最少也要千金的家伙,家里光金元宝就得堆成山了吧,思及此,我极没出息的暗暗吞了口口水。
    我跟在丁言身后走了没一会,雾气便开始渐渐散去,待再次看清四周的环境时,碑林已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我迫不及待的举目而望,想要一睹丁言神秘的宅邸到底是何尊荣,迎入眼敛的却不是丁言的家而是一片桃树林,现在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树上只有繁茂的绿叶,郁郁葱葱,和风吹来,夹裹着树木的清香甚是沁人心肺,让人心旷神怡。
    我跟着丁言缓缓前行,很快便来到他家。
    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眼前是两栋青瓦石砖的普通房屋,外面用篱笆围成个小院,院中只立了组石桌石凳,跟丁言朴素的穿着一样,简单又平实。
    他家样子虽普通,可地理位置却是绝佳,房子隔溪而座,背面是座高耸入天的青山,屋前又是大片的桃树林,风光旖旎、山清水秀。现在已是如此,待到桃花盛开时,景色想必更会美的让人无比沉醉。
    丁言推开篱笆门让我进去,自己则快步去了里屋,须臾又匆匆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袋。
    他看我还站在院中,瞥了一眼石凳让我坐下,自己则坐在我对面,待丁言倒出布袋里的瓶瓶罐罐时我才知道他这是要给我处理伤口呢。
    可丁言再次伸手欲抓我手腕时却被我躲开了,我虽然气已消了大半,可不代表就要事事顺着他,而且他那天说的一番话我也不可能当做没听到。
    它倒是提醒了我,对面这家伙是个男人,是异性,我再怎么大大咧咧也还是适当跟他保持些距离为好。
    于是我背过手,轻呵一声,“男女授受不亲哈,我自己来。”
    我话里已没了早上的浓重怨气,反而带了二分调侃。丁言却不知为何又不高兴了,他起身硬扯过我的右手,解开已被鲜血染红的布条道:
    “如果你长了三只手我自然让你自己来,你的右手伤的很深,再耽搁下去必是要脓肿溃烂,你想你这只手就这么废掉?”说到最后这厮竟狠瞪了我一眼
    “我不过是听了你那天的训话,恪守规矩,不想再越矩罢了。”我亦瞪眼反驳他,撇嘴表示不满,却不再阻止他的动作。
    丁言面带无奈,轻叹一声,“事急从权。”
    说话间手中动作也未停,他毫不吝啬的直往我伤口上倒酒精,我顿时背后一凛,痛感如电流一般串进我的身体,我整个人不禁咬紧后牙槽,来回用力的跺脚。
    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使我的大脑停止运转,我稍一适应这种痛感便回道:
    “你也知道事急从权?我那天难道就不是紧急情况了吗?”
    丁言瞥我一眼没再理我,继续从瓶罐里掏出药来在我伤口上涂涂抹抹。
    又来这一套,说不过我便装哑巴……
    不过算了,我不想再跟他吵架,乖乖坐在石凳上任他摆弄我的右手,眼睛再次贪婪的环视着周围的景色。
    “这里环境真好,好像世外桃源。”我发自真心的赞叹道。
    丁言专注的继续给我包扎,没听到一般。
    我又道:“你把家藏在这么美好的地方怪不得要在入口处设迷阵了。”虽然直到刚刚我还觉得他家里一定有金灿灿成山的元宝堆。
    他手中动作略顿,很快又继续给我手上一圈一圈的缠着白纱,算是默认了。
    “那个迷阵是你摆的?”
    我的右手已被他包扎好,丁言这才抬头看我,“不是,是我师父。”
    “你有师父?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他点头作答。
    “那……你师父呢?”
    “死了。”
    问了多余的事。我是对他的生活有些好奇,可却无意探听他的过往。
    我适时闭嘴,丁言却不依不饶起来,“怎么不继续问了,我师父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会死?”
    我看着被他包扎好的右手,垂眉轻声道:“……抱歉。”
    丁言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变得坦率,面上有些微的错神,最后一副输了的表情也不管我想不想听却是自顾自的的说了起来:
    “我没有父母,不对,应该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我从两岁起便跟着师父在这里生活,师父视我如亲子,却也对我异常严苛,寅时而习亥时而休,日复一日,在我十七岁之前一次也未踏出过这片桃树林。”
    讲到此,他抬起头也如我刚才一般,环视着四周的怡人景色,最后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淡漠道:
    “你口中的世外桃园对我来说却是牢笼一样的存在。”
    我心下震惊,双眸不自觉的睁大,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丁言继续道:
    “初时还好,我对外界知之甚少也没什么兴趣,只知道要听师父的话,一心一意学他传授给我的东西,可我学到的越多懂的越多,对外界的好奇也就越多。我变得不安于室,三番五次的问师父: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为什么不带我出去?”
    “师父却总是跟我说:世间险恶痷脏,人心丑陋不堪,你羽翼未丰,现在让你出去不仅会置你于险境还会脏了你的眼睛、你的心。可这些话并没有让我产生恐惧,打消外出的念头,反而让我对外界的好奇心变得更加的强烈,世间是如何险恶?人心到底怎么丑陋不堪?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让自己亲身去体会,于是某日趁师父不在时我偷偷跑了出去。”
    丁言苦笑一下,“可你也看到了,四周都是迷阵,当时的我根本不知解阵的方法,进到那片碑林后出也出不去,回也回不来,如果不是两天后师父及时赶回,我怕是要饿死在那里面。”
    讲到此丁言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穿过那片桃树林,似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我不喜欢听一半的故事,于是轻唤道:“然后呢?”
    丁言回神转头继续,“然后我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了十五年。讽刺的是待我学成出师,去到外面的一瞬间,我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儿时的心境早已不在,我变得冷漠、麻木,即便是来到外面也不过是试验自己所学的成果,而且我在外面呆的越久越觉得师父的话是对的,世间险恶痷脏,人心丑陋不堪,确是如此。”
    我想这不是我的错觉,丁言的语气越说越低沉:
    “可即使如此,我也并没有再回来这里,大抵对于被关在这里十五年我还是有些负气的的想法。所以后来师父屡次来信让我回来一趟,我都未曾理睬……我没有理睬……等我想通回来时,等待我的却是一堆凌乱不堪的白骨和一张笔力尽失,鬼画符一般的遗书,师父教养了我十五年,我却连让他见我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说到最后他扯了下嘴角,做了个笑的表情。
    比哭还难看。
    我所知道的丁言,单说他的才华天分便已足够让人惊为天人、顶礼膜拜了,外加长了一副俊秀清朗的好相貌,除了性格有些寡淡少语时而腹黑外,他简直可以称作上天的宠儿,而他本人也总是给人一种无牵无挂,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影响的坚定印象。这样的人应该不知道烦恼为何物吧,几天前我还如此想着,对他艳羡非常。
    可此时他却把深埋内心的伤疤赤|裸裸的摊在我面前。
    而我却想不出任何合适的宽慰言语,只喃喃的又重复刚才的话,“抱歉……”
    丁言不明所以,“跟你又没关系,你道什么歉。”
    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忆起伤痛过往。
    抱歉,是我太过笨拙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我什么也没再说,丁言却像是明白了我心意,表情一松,眼里闪过从未有过的柔和:
    “该道歉的是我,那天是我说的过分了。”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挠头微赧,“算啦,来时的路上我便已不气了。”可既然他提到这个,我索性问出这几日的疑惑:
    “我在找施邪的手记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不必瞪我,你人倒是不傻,但却没什么城府,想法都表现在脸上,想要猜到并不难。”
    许是话题的转变,丁言又恢复了往日表情,只是少了些生冷,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坏。
    “怎么,你不再死不承认了吗?”他轻笑着道。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而且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这说不定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不理他的调侃,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找手记?”
    丁言没回答,等着我道出真像。
    我理了理思绪,用一盏茶的时间讲了事情的经过,让我吃惊的是丁言居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从头到尾他只是静静的听着,表情未有过一丝变化。
    对于我的疑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道:“想找手记的何只是程王,你以为安插在邬门里的眼线就只有你吗?”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为什么不去揭发我?你不怕我偷偷盗走手记吗?”
    丁言不以为意,“我对小鱼小虾没甚兴趣,至于怕你盗走手记的事就更无须担心了,因为……”
    他稍作停顿,后又笑道:
    “邬门根本没有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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