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请赐我一世平凡

39 第 39 章


我以为自己也会就此死掉,而后在黄泉彼岸看见等待我的老爹迟北,可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入眼的却是雕花床顶和幔帐纱罗,以及坐在床边眼底一片青色的丁言。
    阳光从窗外细弱的洒进来,一室静好,不禁让人产生昨日地狱般的种种情形不过是一场噩梦的怀疑。
    但那不是梦。
    大脑像被人强迫按下了回放键,不停的播放着迟北老爹的惨死模样,我应该哭喊的,可我却喊不出来,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被人抽空了一般,我甚至没办法牵动一下嘴角做个悲痛的表情,我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活着?”我没有去看丁言,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问道。
    丁言盯着我看了许久,极轻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床边,很快又坐了回来,手里拿了碗流食,
    “你昏睡了整整两天,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吧。”
    我连眼珠都没有波动一下,僵硬的又重复道:
    “为什么我还活着?”
    “因为你还不能死,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丁言终于答道。
    丁言把装有流食的汤勺放在我嘴边,我却依然毫无反应,紧闭双唇,食物没有送入我的口中,顺着嘴角滑过脸颊流到了枕边。
    “张嘴。”丁言不悦道。
    我这才看向他,他一手端着碗,皱眉气怨的看着我,一脸遮不住的疲乏,不用想也知道是丁言救的我,能在那种情况下从程王手上救出我来,他一定费了巨大的力气,这两日想必也是他守在床边至我醒来。
    明明上次还不欢而散,他却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正常人的话早就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吧。
    可是啊……
    对不起,我此刻竟一点也不想感激他,反而觉得他妨碍了我。
    我要去找老爹迟北,我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走掉?得要加快脚步才行,我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
    等等我啊,不要抛下我。
    我马上就来。
    “不要再管我了。”我转回头闭起眼睛,轻声的对丁言道。
    就让我死掉吧,我已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再在这世上生存已没了意义。
    也许是身体接收到了我求死的意愿,意识又开始变的模糊,可就在我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身体却一下被人拎起,丁言抓着我的衣领,单手捏开我的唇齿,霸道的举起汤碗便往我嘴里灌,腔气不顺,我被动的吞了几口流食,就激烈的咳嗽起来,食物好似进入了我的气管又冲进了鼻腔,难受至极。
    我咳嗽到眼泪鼻涕直流,食物撒的到处都是,样子不堪又狼狈,消失的情绪顷刻一下被激出。
    我愤怒的推他,“你干什么!”
    动作却不争气的软的像撒娇。
    丁言比我还愤怒,大声的斥责我:
    “你就这么点出息?你死了能让你爹和你哥活过来吗?你死了所有的事情都能变得没发生过一样吗?”
    “不用你管!”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有说过让你救我吗?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一块儿死!要不是你,我早就在地下跟老爹迟北相聚了。”
    “相聚?你确定他们也想见你吗?如果你们处境互换,死掉的是你,你会希望他们也跟着你一块去死?”他的声音越来越冷:
    “迟南,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不过是个遇到事情只知道用死来逃避的窝囊废,我真不该救你,浪费我的力气。迟老伯和迟北死的那么惨,而害他们惨死的人还在外面逍遥自在,你却不想着为他们报仇雪恨,让他们死而瞑目,他们的尸首也还没有入土为安,你是他们最亲的人,却连最后一程都想不送,你若还想死就随便你吧。”
    丁言说完转身便走,我像被人当头棒喝,彻底醒了。
    呼吸不受控制的变得急促,我哑着嗓子问道:“你刚刚说迟北老爹在哪儿?”
    “你都已经决定要去死了,还问他们的尸体在哪儿有何用?”丁言头也不回,冷漠的继续往外走。
    “在哪儿?他们在哪儿?”我已经没有力气起身追他,翻倒着摔掉下床,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在哪儿?在哪儿?”
    丁言终是停下脚步,认命般的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快步折返回来将我揽入怀中抱回床上,轻声道:
    “等你恢复了体力,我自然会带你去见他们,迟南,算我拜托你了,不要这么轻易的便想着求死,我……”丁言顿了片刻,却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垂下眼帘,径自出门又端了碗吃食放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满是疲惫的脸,没有再拒绝反抗,老实吃了食物,等待着食物转换成能量供给我的身体。
    这样休养了一整天,体力便已恢复了近半。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老爹迟北,丁言也不再阻拦,带着我来到邬门西面最靠里的一座约有三米高的假山后,假山门口的四周长满了常春藤,拨开藤叶,一道暗门赫然展现在眼前,丁言伸手熟稔的摸到石壁侧面的机关,施力一拧,石门倏的自动打开,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石阶暗道。
    丁言将手里的油灯递给我,“我想你并不想我跟着你一块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接过油灯却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灯里火苗旺盛的跳跃着,火光映在他身上闪烁不停,丁言隽逸的脸上又恢复成惯有的沉默表情,他已经为我做的太多,却从未要求我回报他些什么。
    我由衷的感激一笑,轻声道:
    “谢谢,丁言,谢谢你。”
    “哼,才想起来要道谢。”丁言瞥我一眼佯装不满,又催促道:
    “快去吧!里面寒气很重,不要呆太久。”
    我提着灯笼,踏上石阶,身后的石门立刻自动关上,阻断了室外的光线,四周立刻黑暗下来,石梯狭窄又陡峭,如果没有火光照着,大概没走两步我就得跌下去。
    很快我就来到地下,这是一间石室,里面与伸手不见五指的石梯过道不同,沿着墙底四周皆点着一排排的蜡烛,照亮了整个室内,没走几步我便看到了两副不停冒着白气的寒冰棺材,里面赫然躺着两具尸体,即使被白布盖着脸,我也清楚的知道是老爹与迟北。
    白气缓缓的向四周弥漫开来,好似有了魔力一般,漫进我身体,使得我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身体机械的一步步走上前。
    迟北老爹在棺材里静静的躺着,衣服已被换掉了,换成干净的白色布衣,脸被一张方形的白布遮盖着。
    我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掀开那块白布,便看到双眼紧闭着,脸上没有任何污渍,头发一丝不乱的束在头顶的老爹与迟北。
    像是睡着了般,仿佛我推推他们,两人跟着就会醒来,迟北会温柔的笑笑内敛不语,老爹又会吹胡子瞪眼问我怎么才来,佯装生气。我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迟北的脸,手上却抚掉一层脂粉,露出迟北被遮挡的暗紫皮肤,指尖上还残余着扎人的冰冷。
    白气散了,一下把我打回现实,就算再怎么痴心妄想,老爹迟北也不可能回来了。
    躺在我面前的只是两具冰冷的尸体,我再也见不到老爹迟北了,再也不会有人叫我猫猫,再也不会有人为我嫁不出去而火急火燎,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我晚归而满城疯找……
    眼泪顷刻便流了下来。
    心脏又开始被挤压撕扯,好痛,好痛,要死掉一般,我忙按着胸口,悲伤的痛苦却铺天盖地的将我死死掩埋。
    “啊——”
    “啊——啊———啊————”
    我撕裂声带般崩溃的哭喊起来,我控制不住,我接受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死,我最亲的人,最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将他们从我身边夺走。
    我哭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力气尽失的趴在地上抬不起身,绝望的悲痛却没有一丝缓解。
    脑子里一下钻出老爹迟北那天惨死的画面,迟北被割掉舌头满嘴是血,老爹被绑在椅子里,怒睁着眼睛断气的样子……悲伤顷刻化作滔天的恨意涌过我全身,老爹本应安享晚年,迟北本应成亲高中,他们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过完,他们不应该死,他们的生命是被人强行剥夺的。
    是被程王剥夺的。
    我艰难的爬起身,擦干眼泪,丁言说的对,我现在去找你们,你们一定不会想要见到我,我还有事情必须得做。
    我要报仇,我要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血债血还。
    可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我必须得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地下室的,只隐约记得丁言看到我时复杂又关切的眼神,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却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我,我跟他保证不会做伤害自己的傻事,希望他让我一个人静静,他略微踌躇才终于点点头放我一个人回到房间。
    我靠着再度关好的房门,极力的控制心里的恨意与悲恸,身体却不听使唤止不住的颤抖,胃里反复的涌过灼热与刺痛。
    不行,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没做,我不能再耽搁哪怕一分一秒,我开门想要离开,双膝却徒然一弯,身体失衡的向后仰去,来不及让我做任何挣扎努力,眼前一阵眩晕,便又是人世不知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人已好好的躺在床上,被子严实的盖在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帮忙,可丁言却没在屋里。起身抬头,只见房中间的桌上摆满了冒着热气的饭菜,我穿好鞋,走到旁边用冷水洗干脸上的泪痕。即便没有任何食欲还是坐在桌边,大口的吃起来。
    我不可以再倒下,我得坚强起来才行。
    吃完饭,收拾妥当,我离开房间径自往邬门前院大门走去,经过一处花园时,却听到一阵谈话声,让我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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