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请赐我一世平凡

40 第 40 章


“少主,迟姑娘……你打算收留她到什么时候?”
    是胖门主的声音,我略微一转头便看到胖门主与丁言站在园内东侧的一颗榕树下,丁言背对着我,两人皆被那颗高大的榕树遮挡着,没有注意到远处已走到月洞门旁的我,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让自己隐在月洞门一侧的墙后。
    丁言被称作少主,少主啊……
    我自然也猜的到丁言在邬门里的身份非同一般,只是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怪不得胖门主从未找过我任何麻烦,原来他只是个幌子,而邬门真正的主人其实是这个低调至极,总是能在人群里完美隐藏自己的丁言。
    胖门主还在等丁言的回答,等来的却只有一阵沉默。
    他不禁气恼道:“你为了她不仅暴露了身份,连费尽心思找了五年老教主的那本手记也拱手送人,这些还不够吗?救她那天你也看到了,程王看她的眼神……连我这个见惯了那些江湖怪客,马上半百的人都不寒而栗,你留着她将来只会引火烧身。”
    丁言淡漠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又如何,区区一个程王我还不放在眼里。”
    “现在是如此,可眼下太子被废,储位空虚,程王又被召回京都,谁也不知道以后局势会如何,万一真的让他得了势,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行事风格,他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迟姑娘吗?到时候迟姑娘对邬门就是最大的威胁,这些少主想过没有?”
    “程王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邬门几年前势力骤起,他早先拉拢不成便已心怀不满,最近我又烧了他的书房,还一度将他击昏,三番两次的阻挠他,即使没有迟南,这些理由也足够他对付邬门了。”
    许是丁言如何都不听劝,胖门主的声音略带急燥:
    “少主,葛叔是过来人,听葛叔一句劝,情爱从来只是一时的内心冲动,持续不了多久,事业才是真正值得你付出心血的东西,就算你现在跟她在一起了,用不了几年,激情就会淡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无,可事业不一样,你现在忍耐付出的辛苦努力,终会变成硕硕果实,你的能力丝毫不逊于老教主,不,是比老教主还要更强,邬门早晚有一天能在你手上声名显赫,少主何必因为一些儿女情长耽误浪费了自己。”
    胖门主苦口婆心,丁言却依然不为所动,“邬门就算是称霸天下,不能让我开心又有何用?”
    顿了顿,又突然轻声似自言自语般道:“我不想走师父的老路。”
    “少……”胖门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丁言打断:
    “葛叔,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邬门也不会脆弱不堪的因为一个程王就倒下去。”
    丁言显然不想再谈下去了,说完越过胖门主向后院走去。
    胖门主深深一叹,不再多言,跟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临走时胖门主有意无意的向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连忙屏息退后,让自己更加藏在石墙后面。
    直到丁言与胖门主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我才继续往前门走去,两人的对话犹在耳边,想我刚醒来时还责怪丁言为什么救我,殊不知自己其实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还真是个一无是处只会连累别人的扫把星啊……
    我一边自嘲式的挖苦自己,一边人已出了邬门,脚步沉重的前往金桃家。
    该面对的总得面对,我连累金桃失去了最爱的人,不能再自私的不让她知道真相,不让她送迟北最后一程。
    来到金桃家门前,我深吸一口气,像灌了铅的脚吃力的踏上石阶,刚要抬手叩响她家大门,门却被打开了。
    “迟南——”片刻的愣神后金桃从未如此失态的大叫一声。
    她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双臂上下打量着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跟迟伯迟北怎么突然都不见了?连酒铺都关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们,去报官,官差也只说找不到人。你不知道这几日把我急成什么样。”
    她确认我完好无损后又焦急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哥呢?”
    往日娇美的容颜爬满了萎靡憔悴,她正满心等待着爱人的消息。
    我却只能告诉她惨烈的噩耗。
    没有任何预先安慰人话语,我干巴巴的讲述已发生的事实。
    “你骗我?”她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我真希望自己是在骗她,也更加希望是这个世界在骗我,可是老爹迟北惨死的画面还定格在我脑中,我只能双目无神的看着她,愧疚的沉默不语。
    金桃慌张的祈求似的又追问了我几遍,我依旧如故,她看着我死灰一般的脸,渐渐的终于也安静下来,眼里希翼的星光渐渐变得暗淡直至消失。
    最后僵硬的问了句:
    “迟北在哪儿?”
    金桃跪坐在装着迟北的寒冰棺材前,呆愣半响,而后抬手轻抚着迟北冰冷僵硬的面容,从眉眼到鼻唇再到下颌,一遍又一遍,久久不停,她在无声的呼唤他,仿佛自己的诚心终会打动他让他回来一般。
    许久过后,金桃才转过身,用羽毛一样轻的声音道:“这里好冷,不要再让他继续受苦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我穿上丧服与金桃将老爹迟北安葬在我们三人最初相遇的破庙后面的树林里,微风和煦阳光正好,具是怡人的好天气,而我的心里却似是陷入了一片永远也见不到一丝光亮的灰暗阴霾。
    金桃站在我身边,目如死灰,晚霞斜照着她,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至始至终金桃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可我却知道她的悲恸远比失声痛哭还要让人绝望。
    而对于我这个连累者她却没有露出任何责怪与怨恨之意。
    静默片刻,我不禁问出口:
    “金桃,你不怪我吗?事情是因我而起,可却只有我还活着。”
    “我会忘了他。”她所答非所问,并没有看向我,面无表情继续道:
    “我会忘了迟北,然后跟别人成亲生三两个孩子,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停顿片刻,她突然转过身来面向我,夕阳被她挡在身后,她身前一片阴暗,直直的盯着我,一如死灰的眼里隐隐闪现利刃般的光:
    “而你不同,迟南,你要背负着害死你爹和你哥的罪直到死,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你一瞬间也不可以忘记,你的人生再也不可以有一片阳光,一丝美好,你活着得比他们死去更痛苦才行。”
    是我害她失去今生至爱,就算她现在让我去死,我也没有任何资格责怪她,我想要道歉,我应该道歉,可刚吐了个“对”字却被她冷冷的打断。
    “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相见了。”金桃扔掉手里的铁锹,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去。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啊,她这么说不是要让自责痛苦折磨你一辈子?明明人根本不是你杀的,明明你也是个受害者。”
    胖门主的声音在我背后突然响起,我转身看向他,他正站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看着金桃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并不意外他的出现,从来这里的路上,我就感觉到了他的跟随,早上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他亦发现了我躲在月洞门的后面却没有戳穿。
    对于“听墙角”之事,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我只道:“她说的对,是我害了他们。”
    如果我早一点就坦白,早一点和老爹迟北走,如果那天在怪竹林里不要救程王,如果我没有激怒他,或者干脆答应他跟他在一起,迟北老爹就可能不会死,我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却偏偏选了最差的一种。
    我恨程王,可我更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爹迟北痛苦惨死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胖门主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视,“真正的罪人现在不知在哪里风光,甚至对于他的残忍暴行根本不以为意,你却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恕我直言,过分的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人觉得……愚蠢。”
    我没兴趣跟他探讨我的内心感受,只道:“门主在旁也等了好一会儿了,真正想跟我说的一定不只这些话吧?”
    他微微一笑,却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样子,“迟姑娘是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早我跟少主的对话想必你已听了七七八八,我来是希望姑娘可以主动离开少主。”
    丁言不听他的劝告,便打算从我这里下功夫吗?
    我垂下眼,盯着横在我们中间被扔在地上的老旧铁锹,淡道:“可丁言好像并不想我这么做。”
    胖门主背过手,微仰起头,傲慢又笃定的道:“那是少主一时糊涂,被感情迷了心智,再过两年,不,用不了两年,他就会明白我现在做的是多么正确的事情,我跟着老教主三十余年,少主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也算是他半个亲人,我真的不希望他在这种地方被拌住手脚。”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老爹迟北的墓碑,“你跟他们感情如此深厚,我的心情你应该也会理解的对吗?”
    我本来也没打算扒着丁言不放,可对于他这种用自己的固有观念随便安排捆绑别人的人生却很是反感,不被他出的感情牌影响,我冷淡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胖门主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意外又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会强迫你离开少主,不过……如果少主仍然执迷不悟,那邬门便不再须要少主了。”他还在毕恭毕敬的称呼丁言“少主”,说出的话却冷酷绝情:
    “我跟施衣教中的几位原长老受老教主之托辅佐少主,我们花了近十年的力气才让施衣教彻底脱变成江湖中名门正派,邬门会有今天的成绩,少主功不可没,可要说全是他的功劳却也不尽然,邬门不是少主一个人的私有物,更不是儿戏,上千人的身家性命都被绑在这条船上,既然他执意要做伤害邬门的事情,那也只好请他离开,只可惜他这几年在门中花的心思,他发誓要完成老教主的遗愿之事怕是要付诸东流。”
    胖门主从怀里取出个布袋塞到我手中:
    “这是程王最近的消息动向,还有些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的盘缠。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就看迟姑娘的选择了。”
    言罢也似金桃一般不听我的回答,径自离开了。
    我看着胖门渐行渐远变得模糊起来的身影,握着布袋的手不自觉的拳紧。
    就算再怎么不喜胖门主的说辞,讨厌他的行为,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邬门不是丁言的私有物,我不能再连累丁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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