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倾世颜

15 心亡随陌仟翎


“我曾住进荆茂宫。”
    这是妃倾的辩驳,妃倾说得很轻,气若幽兰,红唇一张一合,眼中没有为此骄傲的情绪,反倒是淡漠如常。
    仅仅七个字,足以让大部分人心生敬畏,这荆茂宫,众所周知,是商翎的仙宫,能踏进去的只有三人,一是商翎自己,二是北桧仙君,一三是天君,再加上一个妃倾。商翎属神族,进出荆茂宫仙者应该可以踏破门槛,可是没有,荆茂宫寒冷幽寂,踏进一步,使人浑身不自在,一股寒气从足底蹿进四肢百骸,凉飕飕地,一刻也呆不下去,还有,静得可怕,四下无人,只有孤零零的一棵树红花绿树。
    他喜静,加之荆茂宫花草雕饰不多,时而喝喝闲茶,摆摆棋局,故是可以的,岁月静好,悠闲舒适,如此罢了。
    “荆茂宫?!”梵司不由得惊出声来,妃倾所言不假,她身上还有未散去的仙气,只是非常弱,妖魔身上沾染了仙气,无非一个原因,便是上了九天,这摆在眼前的证据,梵司不能否定。
    梵司抚了抚唇,沉住气,“荆茂宫?莫非…”妃倾淡淡地瞥了眸子,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这是梵司最后的逼问,按惯例轻哼了声,回到了原位。
    “此事不急。”连妗淡淡地笑,看向梵司,“梵司你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这回枕在连妗腿上的魔君缓缓起了身,目光浑浊地看着连妗,连妗没理会他。
    ……
    仿佛在无形中形成了一个赌约,梵司与妃倾,拿下商翎,是输赢的论定,这个赌注有点高了,毕竟商翎并非凡人,在他身旁盘旋,神魔不了立,稍有不慎性命不保,妃倾没心情理会这种幼稚的赌气,反倒是梵司认真起来,聚精会神地谋划着大事。
    连妗忍不住再问一次妃倾,“倾儿,其实你现今只是一个妖,身上的魔气是当初为了治愈你而输给你的,时候一久,魔气便会化为妖气,可是…若是你决心成魔,就回不了头了。”
    今日妃倾找连妗来,并不是要听她的劝告,而是想让连妗告诉她成魔后变强大的方法,妃倾执箸,夹了一块果脯含到嘴里,嚼碎咽下,妃纤在旁一直捧着盛水的瓷杯,见妃倾咽下了,迫不及待地把瓷杯凑到她嘴边,妃倾接过饮了一口,淡淡地吐出二字,“无妨。”
    这个宅子是特地为妃纤在凡间容身所建,妃纤囔囔着要起名为倾府,门外玉匾上最终遂了她的愿,倾府内种满了花草,花草种类繁多,多么可以说明妃纤在府内闲得慌。
    妃倾已经回不了头了,鉴于妖魔的法术有区别,连妗练功从来不会喊上妃倾,从前,论道行,妃倾略胜连妗一筹,可论法术,妃倾落了下一大截,这便是妖魔的区别,一朝成魔,便已是空足进崖谷,深陷其中。
    “少罗嗦,事已至此,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妃倾的指甲陷进木桌边沿,在玄雪之狐族里,成魔是一件令族人发指之事,放眼天山雪岭,今朝又有何人义正言辞指责她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报仇不嫌少。
    妃倾心意已决,无法回头,连妗伸手,掌心隐隐现出一道青光,在黄昏偏偏晦暗,褐色的云层浸出金黄的色彩,花草敛起白日的芬芳,在静临夜色中沉睡。
    一朵绯色的花骨朵儿出现在掌心,逐渐变大,直到有手掌大小才停止增大,妃倾顺势捧到自己手上,垂眸看了眼,认出了此乃何物……十夜奁,魔界至宝,用魔君的龙鳞培育,耗尽三千年的修为,尔后以花苞的形状藏在魔君的胸口,源源不断地吸收魔君的魔气,阴气至重,魔气极深的宝物。
    “竟是九夜奁…看来魔君对你的宠爱出乎我的想象。”妃倾莞尔一笑,后知后觉,想想有点不对,笑容僵硬在脸上,收起笑容,连妗原本撑着头,似乎很疲惫,就趴在石桌上,双臂埋住她的半张脸,含糊不清道,“我偷的。”
    妃倾缩回了手,九夜奁被包在一个淡色的红圈内,悬在半空,“成魔的办法居多,并不需要九夜奁,纵然我急切一蹴而就,可是我不想你冒这个险。”
    若是连妗想要问魔君取些什么,开口问便是,魔君一般不会拒绝,可是如今连妗竟是用偷的,那边说明连妗没有把握使魔君答应把九夜奁借给她,若是问上了再偷,不仅打草惊蛇,而且嫌疑毫无疑问落在连妗头上,连妗还不想太快被发现。
    “只要用你自己的血喂养九夜奁,每逢十五月圆,借助天时地利的灵气,让它展开花瓣,直到十叶花瓣全部展开,你便可以将其食下,届时,便可一夜成魔。”连妗半眯着眼,似寐却寤,细心地为她披上一件略小的披风,默着声,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因为遇见了妃倾的第一眼,见到还活着的同胞,她一身绯衣,双手轻轻地抱着她,熟悉的亲人的味道,那时她的心中便生出一种信仰,只要是妃倾姐姐说的话做的事,绝对错不了:故而她对妃倾成魔并不讶异。
    “连妗!”妃倾沈着脸,低喝一声。
    “你…不必杞人忧天,倾儿,你本无成魔的真心,你成魔不过是为了魔族的术法,只有九夜奁才可以帮你,别无他法。”连妗的声音很柔,仿佛在耐心地认真地诉说一个故事。她的面容也很阴柔,洗尽铅华,一张清秀茂丽的容颜,眉眼间偶尔带着戾气,却从来不是对妃倾。
    “若是东窗事发…魔君怪罪下来,妗儿,你会被牵连的,到时候…你想过后果么?”虽说连妗在魔君面前放纵,有时是玩笑,有时是未触他的底线,魔君当真发起怒来,可容不得面前的是连妗还是他人。
    连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假寐,清风拂过她的发髻,步摇象征地动了动,欲挽回一片死气沉沉,“富贵险中求,只要有胜算,不妨去赌一把,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这确实是连妗的行事风格,譬如连妗让妃倾拿下商翎,若没有胜出的机会,连妗绝不会让妃倾送死,说到此事,妃倾言简意赅地问,“为何是我?”
    心照不宣,连妗睁开了眼,正襟危坐起来,侧过身,面对妃倾,“我隐隐有种感觉,商翎在短时间内不会伤害你,似乎…你于他有些什么牵连。”
    妃倾心虚地垂首,这一举动引起连妗的怀疑,连妗追问道,“你可是有事瞒我?”
    神骨是妃倾夺的。
    是她杀了九百年前的一朝皇帝和一个长公主。
    是她违背信义反咬凤皇一口,私藏神骨。
    可这一切都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说出有关一字,妃倾的舌头就会被割去一半,疼痛难忍,次日,舌头却完好,她知道,这是凤皇的封印,所以她没有告诉连妗此事,也不能告诉。
    那时的妃倾还没有足够的道行变成人形,一次被同胞驱逐下山,误打误撞误入了凤皇的居所,妃倾龇牙咧嘴地对着凤皇,竖起寒毛,凤皇盯着它看了许久许久,以至于累趴了妃倾,装不成凶狠,凤皇抬了抬手,妃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抱起,送至凤皇的面前,血色的眸子差点吓坏了妃倾,可眸中和蔼一笑,似没有恶意,逐渐放下了戒备,她的声音却再次让妃倾颤栗,“原来是一只狐狸。”
    “既然你入了本尊的宫殿,便说明我们有缘…”
    妃倾的四周燃起熊熊烈火,呈环状,绕着妃倾的身体急促地旋转,妃倾尽量让自己缩成团,保证火焰切莫烧光自己的皮毛,这时,火焰在她的面前停住了,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下来,它才小心翼翼地睁眼,映入眼帘的事停在它面前的一束金黄色的火焰,火焰倒映着一个绝美女子的面容,一色绯衣,悬在空中,这就是妃倾的人形。
    “小狐狸,你叫妃倾,是么?”妃倾未回答,凤皇就继续说,“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事成之后,不要对外透露一点风声,否则的话…你的舌头会被绞断哦!”
    慈蔼的眉目依旧,深深的笑意染上眉梢,语气也是轻柔若丝,字句中藏着刀子□□的醒目。
    交易就是妃倾乘商翎下凡历情劫时夺取他的神骨,凤皇助她修行。
    一笔不错的买卖,妃倾欣然接受,不过…后来她却反悔了,有自己的私心,也有别处原因。
    妃倾对上连妗的目光,本想用希冀谅解的眼神托给连妗,四目相对时,妃倾的眼里却是无限惆怅与茫然,还带着歉意。
    连妗转回身撑头闭上眼,隔绝她的目光,懒得追问下去。
    妃倾紧抓着瓷杯,几许茶沫子底下飞旋着几片葱绿,一饮而尽,愧疚而怯视,眸中湿润,解释均化成简单的一句,“妗儿…我连累你了。”
    连妗过了好一会儿,侧着头,慵懒的眸子里难得的明亮,“恋累了么?那你恋累了陌仟翎了吗?”
    陌仟翎……提及这个名字,妃倾的心里仿佛被刺进了一根细细的针,却疼得从骨肉到肺腑,刻骨铭心。
    “为什么…每次提到他…你就要哭…倾儿…我恨极了你哭的模样…就像我杀人时那些弱者可怜兮兮地模样。”连妗的目光尖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妃倾,眼中暗含着不明的情绪。
    妃纤知道陌仟翎三字对于妃倾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张开小嘴,欲置喙一两句,连妗一记刀眼扫过,立马闭上了小嘴。
    她为妖爱上的第一个人,幸而上天眷顾,她爱对了人,可与天博得一赌,终究是满盘皆输。
    妃倾嗖得起身,脚步急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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