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倾世颜

17 恍如隔世


商翎一脸嫌恶,似乎要发大招,没想到孔雀翎一丢,泥熊就安静下来,祖上告诉过我们,过度的镇静剂是会导致死亡的。
    随着泥熊的融化,淤泥逐渐似流水一般流进夹缝中,妃倾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没伤的手撑着地面,商翎也单膝曲着,拧着眉头看着自己衣角的污泥,妃倾轻佻道,“商翎仙君,早解决不就好了,两人就不会如此狼狈。”
    商翎低喘一口气,缓解烦躁,抬眼盯着妃倾,细致的桃花眼里的韵色如料峭的寒风,“狼狈的只是你。”语毕,蓝光点点附上商翎沾染淤泥处,蓝光转白,淤泥已然消失。
    “哼!听别人说,人在生气时,不仅容易失控,也可能爆发惊人的威力,商翎仙君,你该不会是有洁癖吧!”妃倾嘴上不饶人,心里的底气还是不足的,不过既然商翎会救她,就说明一时半会他不会杀了她,逮住机会好好嘲弄一番,在心头也好快活一阵子。
    商翎把目光落在夜幕的远方,也学着妃倾的语气,“也只有你在尘间流浪数十载不嫌恶着污泥脏尘。”
    “你……!”妃倾攒了许久的力气被他一激,弓着腰准备起身,突然一个不稳直接伏倒在商翎面前,与其仅有一步之遥,妃倾摸上自己受伤的肩膀,血渍渗透出来,在一片淤泥中散开来。
    商翎面无异色,只见妃倾吸着气小心地挪到一旁,商翎缓缓伸手,一个棕色的药瓶子悬在妃倾眼前,妃倾长如蝶翼的睫毛遽然一抬,商翎换了个姿势,背后倚着树身,脚下踩着粗肥的根茎,“妃倾,你们狐族不是最看重报恩么?今日本仙救了你一命,你总该还了本仙这个恩情。”
    似是听到一个玩笑话,妃倾轻哼一声,“换做是他人,我定会报涌泉之恩,可你是我的仇人,这个不争的事实,同仇人讲报恩,我的做法便是恩将仇报,你懂么?”
    商翎的玉穗落在身侧,他弓起一只腿,手按在膝盖上,“是妃谧殉阵之事么?本仙一向是非分明,天命所使,这便是她罔顾苍生的后果。”
    “她没有错。”在妃倾眼里,这并非什么大错,是商翎冥顽不灵,墨守成规,妃倾恨不得往死里捃诬他,待她平了心静了气,“不过…商翎仙君,我倒是很好奇,你要我一只百年修为的狐妖报什么恩,是想让我去魔界做你的细作么?”
    “那倒不必,多此一举。”商翎徐徐道,“本仙要你把有关虞拂漾和虞拂明的事情告诉本仙,一字不漏。”
    妃倾愀然看着商翎,他怎么突然问起虞朝的事,他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想知道什么?妃倾正欲开口询问,商翎一句话截住她的嘴,“你不必知道的太多,只要将你所知道的事告诉本仙即可,其余的本仙自己回去查。”
    “虞拂明…是何人?虞拂漾?他们是兄妹?”妃倾故作怔仲。
    商翎没做声,直问料定不会问出结果。
    夜深露重,打湿了草阶,不知不觉中,妃倾身上的淤泥干了七七八八,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举步维艰地走下山,随便找了一座村子,随便进了一椽破屋,里头恰巧有个姑娘备水沐浴,妃倾不由分说地推开了门,姑娘的母亲走上前,话未说出口,被妃倾甩手一飞,摔倒灶头上,姑娘见状,手中倒水的木桶因怔仲而掉在地上,妃倾解了衣,露出玉肌,姑娘还在惊诧中未回神,眼睁睁开着妃倾露出玉肌,进了浴桶内,妃倾哼了一声,“去给我拿套干净的衣服,否则我就杀了你们俩。”
    明显的要挟,姑娘扶起她的母亲,安置后,拿来了一套粗布衣服放置浴桶旁,就匆匆地携母亲离开,刚走出门口,又被一人给堵住,姑娘撞上了那人,那人很好心地搭了把手,姑娘一双惊愕如小鹿的眼眸一抬头,又看了看那人抓住她的手臂,脸上顿时一阵火烧云,她自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呢?
    商翎稳住了姑娘,看了看受伤的母亲,不经意的叹出声,又是妃倾伤的吧。商翎从身后取出一簇草药,递给那个姑娘,嘱咐道,“这位姑娘,夜深叨扰了,里面那位受了伤,她不会再伤害你们,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的,你帮我将这些草药浸入水中,让她泡一会,令羽再次谢过。”
    姑娘看着他的脸呆了一阵子才接过草药,结结巴巴地嗯了声,商翎扶过她的母亲,替她疗了伤。
    姑娘手里突兀多出了一簇草药,不得不令妃倾生疑,凶神恶煞问,“怎么!你要毒死我么!”
    “不不不…姑娘你别误会,是门外那位令羽公子吩咐我浸在水里,这样你的伤就好得快些。”
    “令羽?你夫君?”妃倾故意问。
    “不不不…姑娘别开玩笑…我…不是…”见那姑娘红了脸,又急红了眼,妃倾哑然失笑,“你告诉门外那位令羽公子,我中的毒只有梵司的血可以解,你让他找到梵司,代我向她要解药,看在同为魔君效力,而且连妗是我的挚友,她应该不会不给的。”
    姑娘把脸埋地低低,应了声,逃似得离开,把话传给商翎,商翎坐在石阶上□□一颗狗尾巴草,闻言后,喃喃着,“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其实她话说不假,既是梵司的魔气炼成的毒花,药石只能缓解,需要梵司的血才能解毒,可是妃倾的言语中明显透着古怪,对付一个梵司倒不费力,只是太难缠,若这是妃倾和梵司布的一个局,那就不同了,说不定正挖了一个陷阱给他跳,不过据他所知,在魔界,妃倾不招几位魔子的待见,甚至受到排挤,他们可能合作的机会很小。真不知妃倾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又一想,自己对她屡次施救,在她心里可能定下结论,自己不会要她性命,故而稍加放纵,逼迫自己出手却害怕自己真会结束她的性命,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她多少是知道虞朝发生的事,以此要挟于他,作弄他,这便说得过去。
    商翎扔了狗尾巴草,起身迈步离去,姑娘一个回头,商翎就不见了身影,又望了望里屋,发现原本沐浴的那位姑娘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被浸的药草的血水。
    其实妃倾的初衷就是利用商翎给梵司一个下马威,她早就知道商翎一定会去追解药,至于之后,妃倾当然是逃之夭夭,还真等他给自己送解药么,梵司不会用毒太重,杀了妃倾,就会与连妗结仇,虽然连妗和梵司是水火不容,但毕竟魔君偏宠连妗,其座下魔子对连妗都得礼让三分,故而,只要稍加调息,用自己身体的毒磨去梵司的毒,或许商翎没有猜到妃倾身上也有毒,更何况是五毒之一蛇毒呢。
    另一方面,商翎已经猜到妃倾骗了他,她确实对虞朝的事有所了解,因为…那是她成形后第一次杀人。虽然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无畏,内心深处却久久不能翻开此页。
    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皇都,皇都的盛世繁华不减当年半分,仿佛谁也不曾在意史书匆匆翻开的那页关于王朝覆灭。
    ——那片你以血泪想要守护的土地和江山,如今已经是属于苏家的了。
    妃倾拂过跨越南城北城两岸的拱桥,指尖磨过的热度火辣辣的,在冰冷的心里却毫无知觉,眼前一黑,灯火辉煌的夜晚,八月十五的月圆,嘻嘻乐乐的人群,眼前好似被蒙上一层薄纱模糊了眼前的景物,清晰而幻灭。
    她晕了过去。
    每次晕倒,感觉肉身承受不住而暂歇,可是意识和感官却是清醒着,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只有无限的黑暗。
    手心突兀被滚烫的热感灼痛,她皱着眉头,微恼,把眼睁开一条缝,看到一个梳着双环鬓的侍女衣裳的女子哆哆嗦嗦地擦拭妃倾手心…手心褐色的药汁?
    浓重的药汁味在屋内蔓延开来,妃倾轻轻晃了晃头,将手收回锦被内,翻了一个身,那侍女吓得跪在床阶上,结结巴巴道,“饶命饶命…”
    妃倾抱着锦被,安排给自己一个舒服的姿势,顺口说道,“下次注意点,下去吧。”
    侍女愣了半晌,又拜又谢地走出去,妃倾再次叫住她,慵懒地问,“王爷什么时候去早朝的?”
    侍女觳觫,“您…您说的是大皇子吗…大皇子去买药了…”
    妃倾立马坐了起来,掀开锦被,这屋里的摆设…如此陌生…这是哪…“这是哪!”妃倾一拍床沿,发出令侍女惊恐的响声,侍女惶恐道,“回姑娘…这里是大皇子宫外的府邸…”
    “什么大皇子…我怎么会…会在此地…我…明明…在王爷府…”妃倾一颗清适的心一下子被按入水中,窒息般的难受。
    “姑娘…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侍女小心翼翼地询问。
    妃倾没有回答她,她浑身都在发抖,仿佛睡了一觉,就失去了所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眨眼间,什么都没了……
    拍打声引来了很多人,一个侍女低声道,“去叫大皇子,先将其稳住。”
    侍女们得令,纷纷跑过来说伺候。
    妃倾捂着头,忧悒地自言自语,“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原来,她失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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