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倾世颜

22 冰魂雪魄问初心


这些他早已想到,只是令他咋舌的是,在冰柱的两三米处,凸出一块巨大的冰,与地面平行,冰的颜色透明清澈,一眼就看出那块巨冰上,那巨大的冰好像铸成一个冰棺,冰棺的棱角虽然不分明,但是表面平滑,清晰地看见一个人被封在那里,她的五官清晰地映入眼底。
    她那种傲雪欺霜的气质,宛若寒冬白雪中盛放得最热烈的腊梅花,白雪都褪不去她那身烈焰染血的红妆,她闭着眼,好像通往光明的使者在黯然沉睡,粉脂铅华,红唇桃腮,凤冠霞帔,双手呈张开,双腿微曲,像是飞翔的样子。
    “妃倾…”商翎把头抬得很高,将手伸得很直,还是没有触摸到冰壁,她怎么被冰封在里头了?!而且…她竟穿戴着凤冠霞帔!
    虽说每次见到妃倾,都是一抹红艳,想来是她喜欢红色,可是这凤冠霞帔却从未见过她穿过,他们一齐坠入地裂时,她并非此装扮。
    大喜红袍在像是浸在水中,在水中漂浮,被冰封定住,三千青丝束起,为了戴上凤冠,面无表情僵硬的有些诡异,嘴角微微弯起,在不知不觉中笑起来。
    商翎跃上冰棺,又蹿到底下,利用凹凸不平的冰块踏脚,空出一只手,卯足了劲一拳砸向冰棺,顺着那一拳的力量,寒冰迅速裂开,听得冰裂的声音,隐隐约约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冰裂到妃倾的手臂处,声音停止了几秒,‘咔’一道奇怪的响声伴随着一串串血珠顺着裂缝流出来,滑过商翎的脸颊,商翎瞪着眼看源源不断流血的冰缝,双足轻巧地落在地上,心事重重地抹干净脸颊的血迹。
    他坐回原位,看了一眼又一眼的“妃倾”,再次尝试使用法术,节节连败,他拱起一膝盖,将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捻着纯白的雪,眨眼间,雪融成水流在雪地上,像一滴滴苦涩的泪水。
    在这天寒地冻的一方天地,一簇小火苗都没有,岂不是要冷死神仙。
    商翎靠在冰柱上,以手为枕,双目遥望而凝视,他以为自己在发愣,却在长久的发愣的时间中转头看了无数次妃倾的容颜,真是…一张好看的脸蛋扰得他连愣怔都不上心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也只有无所事事地发愣,却遽然定睛一看,在雪场的边缘,竟出现一簇红色的火焰,火焰的下身是透明的黄色,上面却是血一般的红,像夜雨后灵柩前中烛火幢幢。
    商翎原本冷着的脸逐渐缓和,慢步来到火焰面前,美丽的飘雪此刻却是致命的劫难,商翎小心翼翼地伸手捧起那簇弱小的火焰,如捧珍宝,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商翎小心护着火焰走到冰棺下,用心咒来控制火焰,火焰不听话地左摇右晃,片刻都没有反应,商翎的冷汗直下,皱着眉头,更加用心了。
    火焰升到离冰棺几寸处,火焰的红与嫁衣的艳,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
    果然成功了。
    火焰融化了冰棺,而且没有伤到妃倾,冰水淋下,湿了他的衣襟和墨发,妃倾的容颜越发清晰,细看,妃倾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直到妃倾身上的寒冰都融掉,‘哗啦’金玉琳琅,软绸摩-擦的声音一并入耳。
    水寒而刺骨,商翎的咽喉涌上一股腥味,吐出口血,他的手缓缓落下,双脚本就不稳,妃倾没有寒冰的禁锢,像一只折翅的红蝶落在商翎身上,她的红唇就这样贴在他的唇角,周身的温度本就冷得刺骨,到底商翎还是有温度的,他有点儿经受不住,而妃倾的唇,冷到麻木。
    商翎像被人用针扎到天灵盖似得,打了一个激灵,蓦然挺起背,翻了身,妃倾像一个被丢弃的木偶,撒在一旁,闭目不言。
    商翎看着她,一股莫名的熟悉的暧昧游漫全身,他捞起袖子轻轻抚摸妃倾的脸颊,落雪打在脸上的力度,那般轻,那般柔,从眼角到下巴,千丈雪景,仿佛已经游走了百年。
    脑海里,妃倾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那双剪秋水的眸子弥漫着除了仇恨之外,还是仇恨,商翎的手指好似被蛰到,猛然离手,可事实上,妃倾未曾睁开眼睛。
    商翎若有所思地跌坐在雪地上,身旁的火焰被他落在雪地里,火苗越来越小,商翎眉头一拧,将其捧起,一阵温暖的温度从手心传到四肢百骸,商翎抱起鬓上沉甸甸的妃倾,他的手包裹着妃倾的手,强行将妃倾的手掌摊开,然后将火焰呈到妃倾的手心,希望她也暖暖,也许身体也就不会那么冷,也许她会安然醒过来。
    妃倾的红唇上沾了商翎吐出的血,血染红唇,不细看是不会发现的。
    火焰刚触及妃倾的肌肤,妃倾像是一张干燥的宣纸,被火焰的焰苗舔-舐地一干二净,妃倾就在他的怀里,化为灰烬。
    连灰烬都没有。
    他的怀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穿着大喜的嫁衣,沉甸的凤冠,柔软的青丝,姣好的面容,竟在他不经意间…顷刻毁尽。
    “妃倾…妃倾…”商翎顾不上火焰的消失,在雪场寻了几圈,都没再看见那抹红艳的身姿。
    然而,在金字上,多出了几个字,‘冰魂雪魄问初心,韶光弹指几许年,但见雪窟冰中影,似曾相识旧相知。’
    商翎沉吟半晌,再抬头,金字早已消失,然而阵法有所松动,商翎见微知著,聚气凝神地盘腿而坐,闭眼的一瞬间,心湖映出的是妃倾的容颜,她躺在黄沙中,黄沙将其半掩,她的表情惬意,眉间却几染哀愁。
    他感觉到身体的灵术逐渐恢复,魂丹逐渐平衡灵气,情况有所好转,商翎穿过结界,一股暖风迎面吹来,身上的碎冰少顷消失,身体经暖风吹了一会恢复了平常的温度。
    入眼的满目黄沙,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踏着软绵绵的黄沙走近妃倾。
    “冰魂雪魄问初心…我的心是一片冰天雪地,而你的心,是寥寥黄沙。”商翎长叹。
    妃倾挤了挤眼睛,那道熟悉的声音偏离了沙漠的温度,她恹恹地睁开眼,看见吟诗的那人,恹恹的玉手快要拂过他的衣袂,却骤然翻身,继续缄默沉睡。
    海市蜃楼,她心中幻影怎么可能是商翎。
    书上似乎没有记载海市蜃楼还可以说话,又听得他说,“妃倾,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妃倾陡然起身,掸了掸身上又抖落青丝上细碎的黄沙,一本正经问,“你有办法出去?”
    “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带你离开。”商翎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落在遥际的黄沙漫漫,清风掀起由黄沙织成的薄薄一层的软绸,顺应风意,组成形状。
    妃倾抱膝,摩挲着衣袂绣得精致的绣纹,到底她还是想要离开,僵硬得点头示答应。他定是想知道安明王的事,她可以实话实说,再让他允给自己一个承诺,不能伤害妃纤。
    商翎犹豫了良久,徐徐问道,“若你凤冠霞帔,你要嫁给何人。”语出,连商翎自己惊愕,没想到自己最关心的事,心心念念,日夜所思,竟会脱口而出。
    妃倾一愣,老实道,“他是承朝的王爷,我妃倾此生凤冠霞帔,只为他一人,世间仅有此一人才配我妃倾穿上嫁衣。”妃倾疑惑地望向商翎,“你认识他?”
    “也许。”也许。
    他想。
    妃倾不再做声,跟在商翎身后,他们走到符咒面前,商翎用指甲施力,划破手掌,血珠像是凝固在手心上方,待他用另一只手的双指掠过两颗血珠,在半空井然有序地画上相同的字符,妃倾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出神,商翎登时抓过她的手腕,穿过结界逐渐扩大的缺口,他的手还流着血,妃倾的手腕感觉到黏湿的不适,心头却涌上一股安心舒然的稳妥。
    商翎的手逐渐有些松懈,妃倾感觉到他的僵硬,当商翎的手从手腕脱到手指时,妃倾一咬唇,反手抓住他的手,指甲有嵌入他的血肉之势,这个节骨眼上,妃倾心里还是存着折磨他的念头。
    他没有回过头,庆幸中途没出意外,他将妃倾带回了篌朝,置之于安全处。
    寻府的石阶坚硬冰冷,他抱着她,走过灾劫的现场,衣袂掠过枝桠的梅香,木棉花香在鼻尖清新淡怡,松开她的那一瞬间,仿佛将她带到了断崖旁,毫不犹豫地松手,她堕在冰冷的冰湖湖面上。
    “保重了。”他转身离开,捂住口,吐出一口血,极力保持平衡,却在踉跄中返回原地,救回郑喜。
    郑喜的内心是多姿多彩的,确然符合她的性子。
    郑喜蜷缩在枯枝里,在孤寂恐惧中进入梦乡,时不时的惊醒,竟是因为四周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
    突然一两声的狐啼打破了沉闷的安静,郑喜喜逐颜开地伸手抱住狂奔而来的一头小狐狸。
    商翎失血过多,头晕眼花,手脚麻木,他叫不出声喊郑喜,一头栽倒在地。
    一位仙君如此落得狼狈,荣得舍己为人的好名声,方才穿过结界,若是带妃倾一同来到郑喜的结界内,或许他的血可以省点用,将妃倾首先带回现实,保住她的安全,也免了个累赘,他自己失点血倒也不后悔。
    这是他晕过去之前最后挂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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