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王妃

第一百八十七章 毒发坠马


    白雪皑皑的隆冬过去,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又到了莺飞草长、山花烂漫的好时节。
    玉凝初没有答应进京参加姜业卓大婚之礼,既然姜业华让弟弟找自己问主意,就说明他不想进京再蹚浑水。
    三月初三,一家四口乘马外出赏花,道旁杨柳依依,枝条抽芽,柳絮随风飘散。姜子昔坐在父亲身前,手里把玩着一枝碧桃,玩的正入神,只听耳畔响起低低的嗓音,“昔儿,爹教你的剑招,你记得多少?”
    “唔……”被问及课业,她身子明显僵直,越说声音越小,“八九不离十……爹放心,我会勤加练习,不会让爹失望……”
    “慢慢来,练功这种事急不得。这阵子,是爹太着急了……”姜业华把缰绳交给女儿,耐心的教她御马。
    姜子昔拉着缰绳,按照父亲所说很快便上了手,丢掉花纸,越发起了兴致。
    他抚上女儿柔软的团髻,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女儿家不可太过逞强……以后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不可偏听偏信。要记住,得一方现世安稳便是福气。如果哪天爹不在了,照顾好你娘……”
    “爹,你要去哪儿?能带上我吗?”她回过脸,满是期待的望着父亲,却发觉今天的他跟平时很不一样。
    姜业华纵马入林,树林中野兔穿梭,他摸过弓箭,父女二人同时搭弓上箭,嗖嗖两计飞射,树干后草木窸窣,肥胖的野兔在草堆里垂死挣扎。
    “记住爹说的话,要对你娘尽孝。”
    姜子昔尽管不明白父亲这话的用意,却认真的点头,“女儿记住了!”
    马蹄疾驰而来,带过一阵疾风,玉凝初收拢缰绳,烈马在姜业华马前打转,“你只让她对我尽孝,难道不需要对你多加看顾?”
    “你娘又在闹性子,咱们不去理她。”凑到女儿头顶轻声戏谑的说着,他调转马头,奔驰离去。
    “爹,咱们还是别跑了,你总会被娘追上的。”
    每次爹在前面跑,不消片刻就会被娘追上。虽说娘不会真的拿爹怎么样,总也免不了要闹上一场。
    可二叔是皇帝,对父亲都要敬畏三分,独独娘动不动就追着爹打。无论娘怎么无理取闹,他就是不生气,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是爹不想赢,想跑的话,她永远都追不上。”
    “真的?”
    “不信,你等着瞧!”即使爹说的笃定,她还是将信将疑,颇为担忧的向后张望。
    姜子昱习惯了父母闹来闹去,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坐在娘亲身前,不住的呐喊助威,“娘,再快一点儿,就快追上了!”
    玉凝初却没有嬉闹的心思,满脑子的问号,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盛年之时叮嘱女儿对自己尽孝?人都有老的时候,不光是自己需要儿女照看,他也同样需要。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跨骑的宝马良驹已然年老,可速度不减当年,眼见距离一次又一次的被拉开,她对着男人的背影喊道,“姜业华,你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
    姜业华马速不见,侧脸回望,嘴角挂着淡淡的坏笑,复又伏在马上,加速奔驰。
    “你再不站住,我就不客气了!”
    她越追越烦躁,心绪纷杂,乱的不成样子。他刚才那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必须拦住他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她抽刀出鞘,金质短刀在日光下划出道道流光,直奔姜业华后心飞去。
    面前是个土坡,不能继续跑下去,否则一不留神准会伤到女儿。就在他勒马收缰的一瞬,身后恶风袭来,他急速调转马头,抱着孩子飞身躲避。
    舒展猿臂想要勾住坡顶树干的间隙,竟是手间乏力,木得向下坠落,翻滚下坡。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姜业华如此狼狈,在自己面前滚下山坡。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难道说……
    姜子昔被父亲好好的护在怀里,挣扎着站起身,吓的尖叫出声,却被姜业华噤声的动作阻了声响。
    但见他躺在青草地上,脸色如常,笑的得意,“你说的对,我总也跑不过你娘……但是,我告诉你,你娘现在一定气死了……嘘,别怕,上去找你哥哥。”
    她顺从的扳着树干爬上土坡,还是受不住惊吓,呼喊着去叫人。抓住玉凝初的衣襟,指着土坡,吓的说不出话来。
    把孩子交给香南,顾不上安抚他们的情绪,她拾起短刀,掠下山坡,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握着刀柄的手抖得不可抑制,“你……”
    “你是打算当着孩子的面,谋杀亲夫吗?看什么看,还不拉我起来!”
    她依言去拉姜业华,不知是他身子太沉,还是自己惊吓过度,费了好大的力气,自己才把人拉起来。
    他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状况分明不对头。
    玉凝初惊恐万分的盯着他,后颈发凉,手脚都没了温度,“你怎么了?为什么起不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毒发了!”
    “一不小心溜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自己能站起来吗?”她多么希望姜业华说的是真的,可自己不是个傻子,“你站起来,站起来我看!”
    对面的男人连试探着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倚着树干坐在当场,默默摇头。
    “你站得起来吗?姜业华……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玉凝初揪着他的衣领,低吼质问,“沈璧非的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效的?你告诉我……”
    一年前自己刚见过沈璧非,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解药失效!
    又或者,他离开吴兴、乃至退位的本意都是蚀骨无解,终有一天他会毒发身亡,所以才做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忍心让我变成寡妇吗?”
    整个人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手脚僵硬、麻木,脑袋里一片空白,本能的拉着人逼问,宣泄着极端的恐慌。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一个人扛着毒发的事情很英雄……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姜业华……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说话,说话!”
    他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不肯进京,着急儿女的课业,变着花样的带着孩子干这干那。
    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再练功,不是他存心偷懒,而是不想让自己察觉他身体的异样。
    放弃吴兴的一切回到陇西,不顾姜业卓的请求,固执着住在人迹罕至的山中,他早就盘算好了所有,只想安安静静的死去。
    那么药瓶里的药是做什么用的?他每天按时吃的是什么?
    “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你告诉我……里面装的不是解药对不对,你把那些药丸换成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回答我……”
    “瞧,你还是会怕的……”姜业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把人揽入怀中,试着让她平静下来。
    正是由于料到她知情后的反应,自己才不敢明说。
    事到如今,他反而在庆幸自己没有一早托出实情,否则连六年的太平安稳日子都不会有。
    “我不想被大夫、医官围着,不想做药罐子,不想躺在床上等死,不想……你当我是自私好也好,狂妄也罢,我无法接受临死前任人摆布、受尽苦头,那样会很丢脸,你懂吗?”
    玉凝初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又在说谎。时至今日,都不肯承认他做的这些荒唐事都是为了自己。
    因为自己从来都不赞成他做皇帝,才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从东秦回来的时候,他说时间不多了。彼时,自己把他的话当成了借口,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仍旧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
    要不是今天偶然被自己听见他跟女儿的对话,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香南在坡顶等了多时,都不见两位主子上来,便高声问道,“主子,你在下面吗?需不需要奴婢下去?”
    姜业华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在林子里等着,我们待会儿就上去。”
    “是!”
    听着马蹄声渐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玉凝初坐在自己身前,不徐不疾的说道,“记不记得那个死在建章宫的替身?”
    “当然记得!”
    “那人是个死囚,沈璧非答应帮他赡养家小,条件是让他试药。她失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死囚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得到消息后,我便跟夏天无打了赌。东关战事一开,你离宫之后,沈璧非便带着那个人入了宫。”
    有一件事,玉凝初想不通,“可当时,魏氏没有置你于死地的立场,不是吗?”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旦被魏氏得知姜家的秘密,他们就会处心积虑的把姜业卓推上皇位?”
    “但是,你弟弟是不会把此事轻易透露给他人的!莫非……”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姜业华微微一笑,“他假装心情郁结,喝的酩酊大醉,把事情一点一点的讲了出来。而以魏诗的智慧,自然把那些破碎的片段串联起来,继而会顺理成章的发现真相。也只有如此,他们才会一步步进入我设计好的圈套。”
    “你为什么能够确定,魏谦一定会谋反?”
    “魏诗在得知隐秘后,随即送来了沉香木茶具,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说着,他缓缓抽出玉凝初腰间的短刀,指尖滑过刀刃,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这是他送给自己第二把刀。
    另一把一模一样的短刀时至今日依旧插在安成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嘴里。
    短刀给了自己莫大的支撑,尤其是被圈禁在东秦皇宫的日子。而今回想起从前打打杀杀的日子,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凝初,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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