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嘉年

  海海伸手抹掉庄梧脸上流淌下来的水渍，笑着尝了一下指尖的泪水，把不断啜泣的庄梧死死地抱在怀里。
  “阿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羡慕席扬哥，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我一直希望能快点长大，快点强大，你才不会狠心地把我抛下，就像你决绝地割舍了所有的过去，我也在你不想回忆的过去里。可没想到最后，还是你们保护我，阿姐你，竟哥，阿瓦，席扬哥”
  海海终于卸下了心上的枷锁，微微侧过头，嘴唇贴向庄梧的耳畔，声音轻柔，“阿姐，你都忘记了吧，那时阿婆刚去世，你抱着怀里白布包着的牌位回来了，当晚你做了噩梦，抱着我整整一宿都没睡，快天亮的时候你才睡过去。”海海的手一下下拍着庄梧的后背，他试着去安抚，就连后背都在不断颤抖的庄梧。
  海海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从花灯节回来的没几天，你跟席扬哥起了争执，我无意间撞到你抱着牌位在哭泣，我完全蒙了，因为我听到你在说话，我听到你在反复说着对不起，席扬，席扬，对不起。”
  海海就这样，把庄梧的秘密隐藏在了心里，藏了很长的时间，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庄梧一直想回到自己的家，那个有皑皑白雪的家。
  庄梧想到这里，她不知道当时的海海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火车站苦苦挽留她。庄梧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腕，才能控制住她逐步放大的哭声。
  海海感觉到有液体滴落在他的肩上，那滴落声太大，如此清晰地传入海海的耳内，他鼻尖萦绕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海海看着自己的肩上，染了一片深红色的污垢。
  海海把庄梧的手腕小心地拉下，看着上面一片的血肉模糊，叹息说，“阿姐，在仰光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阿妈说得对，你从来都不欠我们什么，那时是我太贪心了，应该早点放你离开，如果我再大一些，是不是就能让你放心了，或者那时阿妈不应该把我生下来。你就能早点回去，还有机会见到你的母亲。”
  庄梧拼命摇头，她想要反驳海海，怎么会呢，海海，你已经很乖了，很听话了，作为阿姐我很骄傲，但是现在庄梧只能发出声声抽泣。
  “别哭了，再哭席扬哥就认不出你来了，再哭就不像现在这样好看了。”海海哄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海海，对不起。”可这么多年的爱恨，又有谁能最后说明白，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到底是谁对不住谁更多一点。
  “席扬哥等你很久了，这一次的你再没有负担，去吧。”
  ☆、约定
  “头儿。”彭浩然不久之前经历过收缴行动，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刚刚在货车里查获的那批海|洛因已经经过化验，并不是中南制造的海|洛因七号，只是普通的海|洛因四号，所以到现在我们没办法认定，这批毒品的归属。”
  “不是七号？”俞辛江听了彭浩然报告的情况，显然也没弄清楚事情的脉络。
  不久之前俞辛江接到线报，说是近期有一批中南的货流入市场，队里的人都兴奋了，为了这次的行动不眠不休的制定计划和监视可疑车辆。
  索性黑市上交易的毒品主要还是冰|毒，海|洛因四号，幸而上次发现周竟藏在仓库里的大批毒品，及时的阻止了具有毁灭性的七号问世。
  “但是......”彭浩然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你接着说。”俞辛江以为彭浩然的话没一次说完，可能是因为周竟留下了相应的标记。
  彭浩然神色有异，但知道俞辛江必须让他把话说完，只好补充说，“化验人员说，里面有大量的钙和磷质，因为没有角质的残留物，确定主要成分为骨灰粉。”
  彭浩然脸色一阴，适时的沉默了，一个人，不管生前身体有没有疾病，只要化作骨灰，都会被加入毒品。
  这不是第一次他们在截获的毒品里化验出杂质，例如，从前就发现过碎玻璃，这是罔顾人命的制毒者想出的好办法，掺上一定量害不死人的杂质，这样计算起来，得到的暴利更加高昂，但是吸食的人把这种“粗制滥造”的毒品吸入或者注入体内，暴毙的可能性极大。
  俞辛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这样大剂量的骨灰，这帮丧尽天良的人不怕到最后遭报应吗？悲愤不已的俞辛江猛地用手砸了一下办公桌。
  还有一点，自从周竟休养生息后，已经很久没有大动作，那一边席扬被周竟控制着行动，至今与安插的线人联系不上，得不到有效的信息。
  若是现在的席扬真的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庄梧应该怎么办？可如果席扬的身体如常，为什么又与警方失去了联系，声声诘问让原本镇定如常的俞辛江更加焦躁不安，他也担心席扬，他觉得现在的状况仿佛在逐渐脱离警方的控制。
  “浩然，你先去看看海海吧，明天和周竟的见面已经安排好了，希望他不要在这种时刻反悔。”
  彭浩然顺从的点了点头，俞辛江皱着眉，想了想，接着补充道，“有什么最新消息必须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之后俞辛江一个人在窗台站了很长时间，他想起席扬第一次同意和警方合作的场景。
  俞辛江不止一次秘密寻找过席扬的踪迹，次数算不上多，包括席扬何时在边境活动，但是那一次是俞辛江在席扬再回陇川的首次单独见面。
  所以那一次见面，俞辛江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真正说服席扬，但是为了毒品不再威胁平常人的生活，他必须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
  “俞警官，这么多年没见，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你说服不了我。”
  席扬语气轻松，一身修身的黑衣，坐在深深陷入的皮质沙发里，手上拿着打火机，烧掉俞辛江留给他的见面信息，黄红色的火苗仿佛跳跃在席扬的指尖，在黑暗的空间里，照亮席扬刀削斧刻般凌厉的五官。
  待俞辛江看清漆黑中的席扬，这才发现席扬真的按照留下的线索到达约定地点，并且现在的席扬和他坐的特别近，俞辛江感受到一股隐隐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从他的身旁不断地散发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坐着的身体，实际上他的心快的就要跳出嗓子眼。俞辛江没法确定这一次席扬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清了清嗓子，微微一挑眉，“席扬，这些年你过得还好？”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注意，俞辛江在席扬来之前并没有开灯，但是借着透进屋里的光亮，俞辛江很清晰地看到，席扬扔掉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动作快到俞辛江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黑暗里闪闪 发光的银色匕首已经贴近俞辛江的喉咙。
  说话者的声音深沉且有磁性，远远不同于少年时的青涩，“俞警官，赵晨光还好吗？”
  俞辛江对于这个的问题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赵晨光死了，死相极其凄惨，因为找不到凶手，还是公务人员，这个案子到现在为止还被列为悬案之一。
  “席扬，我把你约到这里只是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谈，你先把刀放下，这里没有其他的人，你大可放心。”俞辛江的态度诚恳，镇定地看着席扬的双眼。
  席扬原本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收了回去，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只手只起下巴，好奇地问，“俞辛江，你不怕我放出消息，说你反水，加上你和我的见面，到时候你跳到黄河洗都洗不干净，你的前程不都毁了吗？”
  俞辛江知道他仍然有所怀疑，语气平静地说，“我跟赵晨光不是一种人，”过了片刻，补充道，“说起当年的事，我也有一部分的错误。”接着重重的叹了一大口气，神色惋惜地说，“当年的我没能及时地阻止错误的发生，但是如今的我不想错上加错。”
  “一切都晚了，所有都太晚了。”席扬轻呵了一声，接着一声笑声划破了这个寂静的黑夜，“不要再试图联系我，下一次我不会这么给你面子了，俞警官。”
  “席扬，庄梧要回来了，她要回陇川。”这就是为什么俞辛江会选择先行一步的原因，他听说席扬会在近期单独来一次云南，俞辛江到底还是把这个话说了出来。
  “你让她回来的。”不出俞辛江所料，涉及到庄梧的话题，席扬的情绪十分激动，用手肘的狠狠地击打在俞辛江的胸口。
  白杳的死亡，席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庄梧，面对当初背叛他和周竟的庄梧，所以席扬没有设想过，庄梧会回来。
  到底还是早了一步，在缅甸时他已经与周竟摊牌，他要收手了，这个节骨眼回来的庄梧，周竟会放过她吗？席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俞辛江知道周竟赢了，他已经找到了席扬的突破口。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卑劣也好，这就是时隔多年，俞辛江找到庄梧的初衷，加上江畔在其中的周旋，他坚信，这个女孩放不下在云南的五年时间，放不下状况令人担忧的海海。
  这个跨越中缅泰多国的毒品网络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日渐庞大，俞辛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无辜的人牵扯到其中，他不想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毒品而家破人亡，所以他到底还是违背了最初成为一名警察的初衷，他选择利用庄梧。
  所以当俞辛江再一次找到席扬，模棱两可地转述庄梧身体的“异样”，这次的席扬动摇了，席扬终于对警方稍稍地做出了妥协，在周竟的行为严重威胁到社会稳定时，席扬会为警方提供一定的信息。
  多亏了周竟的步步紧逼，把席扬推向了俞辛江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