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灯

莫远加大了音量。
  莫陌一个瑟缩，看得莫远又是皱眉，宁暮归到底是怎样把她给养大的？
  “为什么不吃饭？”他看了眼一旁复古圆桌上放着的一碗粥。
  莫陌抬眼看他一眼，继续闷头不说话。
  莫远的耐心是极好的，虽然对于莫陌的性子所有不满，但也没有生气，他坐在了床边。
  “知道我是谁吗？”莫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莫陌这次直接连眼都没抬，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说话，到与之前胆小的样子判若两人。
  莫远微不可察地点头，到底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继续道：“我是你父亲。”
  莫陌似乎有些不耐烦，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
  莫远是谁？至今为止可还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他的话，就连莫夕也没有过。
  他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父亲，莫夕是你的姐姐。”
  听到莫夕的名字，莫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映，她想到了宁暮归和她相拥跳舞的那一幕，想到了梦里面他们结婚的那一幕……
  而梦里面自然有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她只记得他对着一对新人和蔼的微笑，和对着自己嫌恶不已的目光。
  ☆、童话破碎
  “你是坏人，我不要跟你说话。”莫陌大声嚷着，并把手里的小熊往他身上砸去。
  莫远一把接住小熊，深邃的瞳孔危险地眯了眯。
  莫陌对人的情感变化最是敏感，此刻她又孤立无援，不免有些害怕地往床里面缩了缩。
  莫远把玩着约摸着有半米高的小熊，视线却盯着莫陌，这让莫陌感觉自己就像是他手里的那只小熊，任他揉捏把玩。
  这样一想，莫陌更害怕了，她在心里呼喊着宁暮归和阿大，期盼着他们能来救她。
  莫远似乎很喜欢这种将人逼到绝境的地步，眼看着莫陌快要崩溃，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玩味。
  他一把拉过不断往墙角瑟缩的少女，不顾少女的挣扎，他的另一只手温柔地将她一缕的银白色的发丝别在她的耳后，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乖女儿，你要记着，莫夕是你的姐姐。”
  “不，陌陌没有姐姐，也没有父亲。”即使心里怕得要命，莫陌仍然大声地反驳。
  莫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声音充满了危险：“没有姐姐，没有父亲，那你以为你有谁？你的宁哥哥？”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一丝讥讽。
  “你放开我。”此刻的莫陌就像是一头被困的小兽，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莫远倏地放开她，恢复了一贯的优雅沉稳，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是我莫远的女儿，安心住下来，这里才是你的家。”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当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道：“还有，宁暮归无论以前，还是以后，他都是你的姐夫。”
  莫远刚离开，叶晴雨出现在了房间里。
  入目的一切都是她亲手置办点，原以为可以让自己心底的愧疚减轻，可她到底要再次伤她了，她愧对陌陌的信任。
  看着床上蜷缩着小小一团的少女，叶晴雨努力扬起嘴角，她上前轻轻抱住她：“陌陌，你怎么了？”
  温柔亲切的声音让莫陌睁开了恐惧的双眼，熟悉的面孔让她突然放下了心防，她紧紧抱住她的腰，埋在她的怀里大哭，哭掉自己的委屈和恐惧。
  叶晴雨心中不忍，但想到自己的使命，她终是狠下了心肠。
  “陌陌乖，不怕了啊。”她轻声安慰，眼睛里却平静一片。
  莫陌哭得更大声了，她想到了莫远对她说的话，她知道自己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就在宁哥哥和莫夕结婚的那一天，她会死去。
  她应该就是梦里面那个被诅咒的女孩儿，无数次轮回都爱而不得，还会早早死去。
  楼越，想到这个让她莫名悲伤的男子，她的心一阵阵抽痛。而他眼角的那一滴妖艳如朱砂的红点让她回想到夜晚湖边那个为自己下了一场花瓣雨的阿大。
  “吾，魔尊楼越，以魔族起誓，诅咒楼陌生生世世爱而不得，诅咒楼陌生生世世魂祭十八。”
  爱而不得，魂祭十八……十八……
  莫陌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悲伤让人想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叶晴雨有些惊讶，她赶紧拉开她：“陌陌，你……”
  “晴雨大人……”莫陌轻声唤她，浓浓的鼻音带着不堪一击的脆弱。
  “嗯，晴雨大人在这。”她温柔回道，只觉得如果她大声一点就会把怀里的少女给吓走了。
  “曾经陌陌一直以为宁哥哥是王子，陌陌就是公主，然后王子和公主无论经历了什么最终都会在一起幸福的生活。”莫陌茫然地看着她，用有些暗哑的声音平静诉说着。
  这样的陌陌让叶晴雨陌生，但她依旧微笑着安慰道：“陌陌没有说错，陌陌一直都是宫殿里的小公主。”
  “不对。”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哽咽，她说，“陌陌不是公主，陌陌是受到了诅咒的巫婆，是阻拦真正的公主和王子在一起的巫婆。”
  叶晴雨愣住。
  而莫陌却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她想到了宫殿里那个说自己被诅咒了的国王陛下，还有阿大眼角那颗以往没有的红点。
  她记得国王陛下对她说过的话：
  “是的，我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国王，那些诅咒者将我的灵魂封印在这盏琉璃宫灯里面，我需要找到自己的有缘人才能复活。”
  有缘人，是阿大吗？
  这一刻以往很多没在意的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房屋坍塌后自己在医院醒来见到的阿大，他称自己“乖女孩儿”，那是国王陛下对她的称呼，还有摩天轮停止不转，还有湖边的花瓣雨……
  最后她想起了梦里面阿大死在了手术台上……
  她的手不禁抓紧了叶晴雨的衣服。
  “晴雨大人……”少女彷徨无助地看着她。
  她很想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噩梦，可是那个叫楼越的男子给她的感觉太过真实，那种悲伤几乎要将她湮灭，还有他眼角的红色，还有阿大……
  明明知道此时的少女情绪不定，甚至她此刻正面临着精神即将崩溃状态，但叶晴雨还是狠心地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
  她轻柔地说道：“陌陌才不是什么巫婆，你不是说公主和王子会经过磨难才会幸福地在一起吗？其实啊，陌陌只是他们走向幸福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磨难罢了。”
  看似安慰的话，听在莫陌的耳中却似五雷轰顶，一个一直以来欺骗自己的童话梦“砰”的一声破碎了――
  这一夜莫陌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甚至比上一次还清晰，男子的诅咒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翌日莫家来了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人。
  “这么早叨扰，还请莫伯父不要怪罪。”宁暮归起身笑道。
  莫远坐下后，抬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宁贤侄一大早来可有要事？”
  宁暮归歉然道：“是暮归打扰了。”
  莫远摆摆手：“宁贤侄是我莫家的恩人，说打扰就见外了。宁贤侄有事尽管说，若是我莫家能帮上忙，定义不容辞。”
  “莫伯父，是这样的，暮归多年未曾触碰生意，这些日子全仰仗着莫伯父的帮衬才走上了正轨，暮归在此给莫伯父道声谢。”宁暮归礼数周全道。
  莫氏的生意遍布全球，尤其是在本国内，绝对是龙头老大。宁暮归虽然自信，但他知道，如果莫氏存心阻拦，他的发展绝对没有如今快。
  所以莫氏的不阻拦，也算是帮衬了。
  莫远轻笑：“宁贤侄说笑了，宁家能发展到今天，完全是宁贤侄自己的功劳。”这话的意思就是否认自己的帮衬了，而事实也是这样，他莫远犯不着跟一个小辈过不去。
  宁暮归也不准备跟对方客套了，天知道这一天两夜没有见到陌陌，他有多想念对方。
  宁暮归道：“暮归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还望莫伯父垂爱。”
  莫远抬了抬眉眼：“宁贤侄有话直说，当年你父母亲还健在的时候，我们两家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更何况你还差点成了我莫家的女婿。”说到最后，已经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宁暮归认识莫远不是一天两天，对莫远这个长辈说不上了解，但也略知一二。当年他和莫夕虽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也和莫远谈过几次话，莫远这人疼莫夕是有眼共识的。
  那日被莫夕和叶晴雨等人算计，他已经知道了莫夕对自己的执着，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想到有叶晴雨和恶魔的存在，他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莫霖从叶晴雨那里得来的消息也告诉他，恶魔是准备从陌陌这里入手，虽然此刻他不知道莫夕是否被恶魔控制，但莫远这个疼女儿的父亲定然是要为莫夕阻拦自己接走陌陌的。
  所以今日他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了。
  然而事到如今，宁暮归身处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一时之间几乎没有了后路。
  宁暮归心中思绪万千，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微微笑道：“当年是暮归和小夕没有缘分，现在小夕找到了命定之人，也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放心了。”
  宁暮归知道莫远有心刁难，干脆将事情说开了，并把自己放在了兄长的位置。
  话锋一转，宁暮归又道：“倒是暮归与陌陌相依为命十几年……”他顿了顿，起身行了个晚辈礼，“还望莫伯父成全。”
  莫远对于宁暮归的请求并不意外，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片刻后才道：“没记错的话，暮归今年三十又六，倒是比我家莫夕还要大上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