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霓裳

第31章


  白沐云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
  苏淇说:“公主我知道所有的真相使你不晓得面对那些你生命里出现的重要的人,你心里纠结着,辰裳是一个假的身份。公主,辰裳的身份虽假,可也真实地存在了十八年,如果,你放弃了这个身份亦相当于让你身边在乎你的人忍受失去你的悲伤,梦璃取代了你的人生,是你救了她一条性命……”
  穷人家的孩子十有四死,男孩子养大可以干粗活养一大家子,勉勉强强挣一口口粮。而女孩子长大都要嫁人,娘家人还要为女孩子嫁人这桩事统统勒紧裤腰带,准备嫁妆赔钱,穷人大都不愿意做这赔本的辛苦。于是,穷人家的孩子就十有四死,其中三个还都是女孩子。
  十八年前,一个裹在布包里的新生女婴被遗弃在一口井边,孱弱的哭声隐隐约约闯入过路的一支队伍里,他们是琴国国君辰梵的贴身亲卫。人心皆肉长,亲卫们不忍心,于是一群大男人哄着一个小婴儿抵达棋国。恭贺棋国国君喜得公主,有一个亲卫飞鸽传书去了琴国。琴国国君要求他们必须找到孩子的父母,跟他们买下这个女婴。付他们一笔不小数额的银子作封口费,不许他们日后显露一字一句,严守秘密,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公主,现在你和梦璃的局势就是对也错,错也对,万不可行差走错一步。本来按照君上交代我无论如何护你周全是用不着我护了。我想白沐云会好好护你一生一世,只要你平安就不算我违背了对君上的承诺。”
  白沐云另雇了辆马车,我和清月坐上马车,白沐云先去树林换了身粗布衣服,来充当赶马的马车夫,我瞅着站立白色骏马边的苏淇,便以口型朝他说保重,珍重,后会有期之类的告别语。他反应极快,同样以口型默语回答我,“我们还是后悔无期吧!相忘于江湖,对谁都有益。”我瞬间失落了,表情凝呆住。
  苏淇和马车夫则按原定计划走回画国的路线,避免有暗里的人跟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平白引出祸端。
  我随白沐云回了棋国谧城,谧城是棋国王都,棋王宫的所在城池。谧城人是棋国最会做生意的棋国人。推销东西,往往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长生,长生不老的说到了升天。反正他们卖的东西,你哪怕只感到新鲜好玩,贪玩随便凑个热闹,身上没带一个铜子儿,被他们缠到最后,不买还不行,只能在当铺当掉身上值钱的东西,来买谧城人的东西。
  前者不过是谧城街道随处可遇的小商小贩,纯粹为了赚你手头的一点小钱而已。后者是真正会做大生意的老板。老板们从不亲自出门寻找商机,往往都是别人主动依附上他们,靠他们发财。
  了解谧城的总体生存运作,我开玩笑地对白沐云说:“阿沐,我果真应了明一师父的一句话,这一生会嫁一个钱多多的如意郎君。我瞧你应该属于谧城最有钱的人,你的钱足够让我败一辈子了。”
  白沐云眼角含笑,不紧不慢地问我:“阿裳,你舍得败你夫君的家财吗?”
  我微微蹙眉道:“你占我便宜,我不理你了。”
  此后数月,白沐云安置我住进了棋王宫北边的一座幽静的院子,院子没有名字,他让我依自己的喜欢,想个名字。我环顾一圈,院子前有紫藤花架,到了春天,它会一簇簇,一串串开放,满院子香气宜人。我的脑海里即刻跳跃出三个应景的字:“紫藤苑”。
  他说:“这名字简单合氛围,你倒想到了。我也钟意这个名字,以后这里就叫紫藤苑。”
  我说:“紫藤架子下要装一个秋千,再远点还要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他说:“好,一切皆依你。”
  对也错,错也对,就一直错着对下去吧?愿我们的抉择都对。
  ☆、红梅傲骨,终难回首
  
  一季换一季,冬日已悄然而至。我趴在窗口,挺立我肩头上的红蝶,扑扇一双瑰丽的翅膀,同我望着窗外皑皑白雪,银装素裹。
  “冬日里白茫茫的一片最耐看,最好看的便是雪中红梅了。”我淡淡地说。
  清月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笑着走过来,将匣子慢慢打开,我听到身后的响音,回头一瞧,对上了匣子里叠齐整,色彩鲜艳的红。清月笑脸盈盈地说:“上回太子问起我,公主为何要把自己关在紫藤苑,难得出屋子。我说公主生性畏寒,不宜多走动于冰天雪地之间,又随口提到我们离开紫宫时未来得及取收进包袱的嫁衣,太子定然猜到了公主亲手缝制嫁衣的用意。今天我去小厨房准备公主的午膳,恰好遇到了太子,太子让我侍候公主吃完午膳去尚衣间找琼娘拿做到公主你的新衣服,我只当寻常的御寒冬衣,太子怕公主你冻着,才又叫琼娘破了例多做了几件添了她点做工的银子,岂知琼娘神神秘秘地拉住我打量了一番,说太子对公主你多有心。我想太子既然在乎公主自然对公主有心。”
  御寒衣服凭空化为嫁衣的转折点仍旧体现琼娘的一句话间:“公主好福气,将来我们都得改了称呼,唤一声夫人,还请清月你多在公主那边替我美言几句。”
  清月被她的两句话唬得一愣一愣,但她听得懂琼娘的言下之意,太子肯定是会娶公主的。
  琼娘从旁边小丫鬟手里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对待,似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捧着交给清月,琼娘继续打哑迷,“匣子里的衣裳由太子亲口要我为公主准备,衣裳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我精心设置,还望公主喜欢。”
  公主她普通的御寒衣服向来由琼娘亲手缝制,她知道公主不喜欢过于花哨的锦缎,所钟爱素净的简单款式。怎会还要精心设置,除非是女儿家出嫁穿的嫁衣,才处处体现精心设置。嫁衣?夫人?
  清月总算明白通透了,忙捧着匣子往紫藤苑方向去,她真心替公主高兴着。
  红蝶从我肩头扇动一会儿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匣子和清月飞了一圈,又围着我飞了一圈。
  “琼娘制作衣服的本领在宫里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特别嫁衣一类的衣服,她只给出嫁画国的罗嘉郡主做过一件,然后再是我儿子的妹妹梦璃和亲书国国君李莫西时做过一件,她说一生只做三次嫁衣,而第三件既然她已经为儿媳妇做了,那么,别人就算花再多的银子也没用,清月我得纠正你的错误,琼娘是尚衣间的司仪,人家只需动动嘴皮子,自有一群人鞍前马后地忙活,再说琼娘是书国秦仪大夫的义妹,是棋国花大价聘用来的尚衣司仪,家底殷实丰厚,哪瞧得上任何人给的小恩小惠。”
  此刻,我已拿起匣子里的一袭百凤朝阳嫁衣,每只凤眼都以南珠相缝,中间以细软的墨线填满,凤身借单根银线绣得栩栩如生,金线勾勒出太阳模糊的轮廓,周围具是朝霞样式的图案,我简直对这件嫁衣叹为观止。这琼娘是一位何等有能耐,有才华的奇女子。清月有意瞅我,好奇地问红蝶:“你见过梦璃公主出嫁穿的也是琼娘做的嫁衣,你觉得跟她做给公主这件相较如何?”
  红蝶飞回我的肩头,淡淡道:“两件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本就没有可比性,只不过梦璃公主的嫁衣比较奇特,她的嫁衣属于暗镂绣花,绣花的每一根线都源于丰谷山上野蚕所吐的七色丝线,在不见阳光的屋里觉得稀松平常,但一走出去就不见得有多寻常了。花开富贵,朵朵沐光而次第开放,就像在春天百花盛开似的,我都差点以为那是真花,准备飞过去采花蜜了。幸亏我儿子机智,及时挡住我的去路,偷偷地说那是琼娘绣上去的。”
  我笑道:“琼娘心思缜密,世上也只有似琼娘般心思缜密的女子才能绣成这样的花,制成这样的衣。”
  清月仍然捧着匣子,赞同地说:“难得琼娘还非常随性,容易相处,这点更加令我欣赏。”
  我将嫁衣叠好置入匣子里,清月关闭匣子,扭身去把匣子放入衣柜。她把嫁衣放置妥当以后,蓦地想起来,“公主,我们光顾着说琼娘,我忘了太子交代我要告诉你,太子相邀赏雪中红梅。”
  我喜道:“他既然有意相邀,我怎能不去赴约。”
  我披了件白狐裘,脚上的绣花鞋也换成了极御寒,也极闷的鹿皮靴。整装待毕,清月想陪我一道去,红蝶说:“一对有情人去白雪皑皑间踏雪赏梅,你去做多余的存在吗?”
  清月微怒,“红蝶,你跟在太子身边多日,好的没有学全,毒舌的本领倒学得不赖。”
  红蝶静默了一会儿,低低飞舞着,情绪低落,“我也想说出来的话像诗像画般美丽,可是,我好像有许许多多从前的记忆都凭空消失了,常年在洞中可以说话的唯有梧桐树爷爷,可他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能说话打扰它,打断他说话的后果很严重,它可能连着好几日不理会我。山洞花花草草虽多,却没有一个可以和我说话。我习惯自己跟自己说话解闷,听梧桐树爷爷的民间故事,它的故事里大多是些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于是,我学着,学着,学着小人物的说话方式,我也就像极了民间真实的小人物了,我儿子嫌我说话不文雅,让我说话挑令别人顺耳的话,可是,可是我有什么法子,已经变成这样。我记得你们是不是有一句话说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应该就应了这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清月的怜悯之心取而代之之前的怒气,“红蝶原来你那么孤单,都没人听你说话,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没有人陪你说话了,你想说话的时候找我,我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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