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霓裳

第32章


  我接口道:“红蝶,你以后感到孤单就来和我说话。”
  红蝶慢慢飞高了,与我额头高度齐平,扑扇着翅膀,感动极了,“你们对我可真好。”
  我嫣然淡笑,转身开门,一场大雪随冷风凛冽飘入,我的发上,衣上瞬间沾满雪花,清月忙递我一把伞,我拿过伞,正想迈步出去,红蝶飞出屋外,清月吓得脸色苍白,急急向红蝶说:“外面冷得很,快进去,万一你冻坏了怎么办?”
  红蝶仍旧不肯移动半分,飞舞在原地,“清月你别太担心我,我不似人间普通的蝴蝶,我生来不惧严寒,依靠天地万物灵气孕育而成形。再说,我许久不见我儿子了,得去瞧瞧他是胖了,还是廋了?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他们踏雪赏梅的,看过我儿子,我就立马离开。”
  清月对红蝶无语,嘱咐说:“公主早去早回,红蝶你也是。”
  我撑开伞,说:“知道了,我一定早去早回。”
  红蝶飞在我前面带路,我在雪地里行得困难,一脚深,一脚浅。幸亏出屋时换了一双鹿皮靴子,脚虽走得累,鹿皮靴子里面却并不湿又暖和。
  白沐云守候在一株零星开放的红梅树下,他俊拔的身姿远远伫立,手攀了一支将开未开,枝头只有几朵绽放的梅花,其余尽是含苞欲放的小小花骨朵儿。他凝目注视许久,不知是否从这枝红梅上联想到某个人的音容笑貌。
  那个回忆里的人,红衣翩翩,手里永远执一把绝世的明月弯剑,她的整个思想,认定了贴身的武器就相当于自己的宝贵性命无异,若没有了武器也就相当于没有了她曾经存在的证明。
  江湖人本就凭借着绝世的武器,高深的武功在江湖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他自有少时记忆起,她就带着他天南海北地闯荡江湖,过着刀口添血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逐渐根深蒂固地变成了一种长期习惯。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在她面前提及素未谋面的爹,白渊。白渊是她十余年来伤心的源泉,白渊竟使一向冷静淡漠的她有了。
  变成了一个疯狂且忧伤的人。
  一个人总想得到自己从来不曾得到过的东西。比如那时尚年幼的他见不到爹,就想见见自个儿的爹究竟长什么样子?自己长得像爹还是她?
  未知的事物总容易引诱好奇而懵懂的心不断膨胀与向往。
  有一次,他在和别人的一场较量打架中,不慎因为寡不敌众而被打伤,受伤昏迷的他被好心人救回医馆内,迷迷糊糊转醒之间,见她坐于床沿,为他细心上着药。
  他知道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因为自己受了一点点小伤,就怒气冲冲地跑到打伤他的人家算账去。一向冷静的她,大多时候冷静过了度,感觉她像没有温度的一块冰冷石头。
  他想到这个,顿时感到受了极大委屈似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神伤,一直以来的坚强不过假扮的伪装,没有爹爹的孩子都会被别人传成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孩子。可是,他明明就有爹呀!为什么却像没有爹一样!
  他澄澈的眼睛看着她,发自内心地说:“如果我有爹的话,爹一定不会容许他们随便伤害我。”
  他明显感受到她上药的手在触碰自己手臂的时候,微颤了一下,他忍受疼痛,侧了一个身。而她一直沉默地坐在他身边,并不说话,他眼角的眼泪无法克制地偷偷淌下,落在枕头上,留了一缕湿痕。
  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受再大的委屈都不可以提及已经消失十年,无踪可寻,不负责任的爹。不可以再惹她生气或者伤心,世上他只有这一个亲娘得以相依为命。
  这天以后,她一反常态,偶尔会对他笑,盯着他的脸庞注视良久。
  两年里的两个冬天,她都要亲自带着他去看漫山灼灼盛放的梅花。
  两年以后,他被她亲自送到了他渴望见到的那个爹身边,指着白渊说,这就是他的爹。白渊在他第一眼看来是一位十分威严不可触犯,而且陌生的爹,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对他有着一份不可亲近的惧怕之感。
  他是白渊亲生的儿子,如今还给白渊,她红口白牙地告诉白渊他的名字,她叫了他整整十二年的名字:白暮。
  她希望他的前路一片光明,没有黑暗。
  其实,当他回到白渊身边以后才慢慢发现,渐渐懂得世上能真正守护他的只有蓦然离去的那个红衣女子。
  在棋王宫里,他过得并不自由也不快乐,感受不到一个家哪怕一丝丝的温情。
  而且,他在回棋王宫的之后,原先的名字也毫无保留地更改掉。白渊朝务繁忙,没空管他,而他却为了在诸多兄弟里脱颖而出,得到白渊的另眼看待,日复一日地坚持辛勤读书和练武。
  然而,白渊所在乎的人太多,所喜爱的人太多,整个棋王宫好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终于,他忍受不了长期无人问津,形同不存在的生活。他选择逃离了棋王宫,想要去找她,在爹和娘之间,于他最重要的是娘。
  他从御书房内偷到了棋国的地图,设定逃跑的具体路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使用她曾经教授他的一个简单方法,拆掉帐钩,找到一条坚实的绳索,将两者绑定完成,双手用力拉扯,帐钩和绳索依然牢牢不分开,他很满意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再从柜子里取出两套黑白粗布衣,他选择了黑色的一套夜行服,避免引人注目,把白色的一套裹进临时当作的包袱里,甩在背后边,系了个活结。
  他趁着夜黑风高,同时利用寻城将领们眼界的氛围不太久远。他偷溜到城楼,把钩子绑好,他拉了拉,确保绳索不会在他下落至一半突然发生意外。
  他在逃跑过程中,途经了一片小树林,恢复了以前的性子,随意地躺在粗壮的树干上短暂休憩,整个身子隐入了繁密的细枝树叶里。却遇到了正逢危险的辰裳,他出于行侠仗义,出了援手相救于她。
  本以为萍水相逢一场,便是后会无期。
  他见她年幼,怕她路途遥远难走。故一路兼程亲自送她抵达了书国王都皓城之下,又趁她和亲卫说话期间,悄悄离去。
  他没有去天涯海角寻找她的机会,白渊便已叫人请他归棋国。白渊见他归来,深深叹了口气,当即对他说了一番肺腑之言,“沐儿,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他怔在原地,茫茫然摇头,这还是白渊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感到实在不可思议。
  他爹再次叹气说:“孤当年为了王座而舍弃她,你为了有孤这个父亲而失去她。”
  他第一次犹疑而试探性地叫了白渊一声爹。他爹反而轻轻摇头,说:“沐儿你不能以民间父子间的称呼那样叫孤,你应该称孤父君。”
  也许,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纯粹的简单亲情,因为那个威严不可触犯的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违背他下的指令,他更多意义上仅仅为白渊的臣子。
  他彻底明白了,她将他送到这里就已经决定,此生此时不再见面。即便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可以决绝做到一生一世,永不见面。
  他找不到她,见不到她,却再一次重新遇见了辰裳,他心里渐渐喜欢起这个善良到可以把身上唯一带着的一百两银子送给断腿小乞丐的小姑娘……
  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他一定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保护她。
  当我望见他伫红梅树下,红蝶想上前与他打个招呼,我阻止了它欲扑到他身边的行为,它围绕我飞舞了一会儿,似有领悟般嘱托了我一小堆话,“那你跟我儿子说声我很久不见他,有点像他了,也念着他这几日辛不辛苦?是瘦了还是胖了?”
  我笑道:“我记住了,一定转告他你对他的关心。”
作者有话要说:  白渊实际是个心里有情,而表面无情的君主。他从内心深处希望白沐云会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但他必须历练白沐云,因为只有不被情感所羁绊的人才能真正成大事,一个人若有过多的情,变成了执念,就只顾得儿女私情了,他曾经历过,所以他晓得,情是世上最甜的毒,令一个原本雄心壮志的英豪日渐消殆,功名信仰化为烟尘。他希望白沐云不要为执念所困,而当以统一天下,结束各国分裂的局面为己任。
  ☆、恨非真,怨非真,初心难变
  
  待红蝶飞走后,我才大胆地一步一步走上前,忽然捂嘴轻笑,抬起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细声软语而问:“猜猜我是谁?”
  他似有意无意地背对我而笑,一只手顺势反握住了我的手,紧紧不放,我使劲想抽出自己的手,他察觉到我的挣脱之意 ,没有一点儿生气,没有一点儿责怪,只淡淡地说:“我好像又见到了八年前的辰裳,不过更调皮了些。”
  我似有难言道:“阿沐,在你心里,我的存在恐怕是与你八年前记忆里的我相吻合的同一个人,可我不希望你一直停留在过去的回忆里,一个人如果选择常常惦念着过去的往事,则说明他实际上在现实生活里过得并不舒心坦然。阿沐,今日的辰裳亦不同于以前的辰裳,如今的辰裳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你,蒙你多次相救,不离不弃。已然别无牵挂,阿沐我只求你要放开自己,不要使自己默默承受一切根深蒂固的纠结和痛苦,为了所在乎你的,所爱你的人,同时也为了你在乎的,也爱你的人,学会放下,放下就好。”
  白沐云悄然爬上嘴角眉梢的笑意有着一丝极容易察觉的苦涩,他慢慢面对了我,或许世上仅仅只有一个辰裳才可以使他毫无顾忌地说些真心话:“阿裳,我……我……我其实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也不是说放下就可以轻而易举放下的人,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因为得到的太多太多,所以注定要失去的更多,先是娘,后是梦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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