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霓裳

第33章


阿裳,你可明白我现在最不想失去的是你。阿裳,即使你站在我面前我始终觉得你距离我很遥远。越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就越亦失去。阿裳,可我真的不愿你离开我,哪怕以后会发生我们始料不及的事,我都不希望你离开我的身边。”他不敢赌,即便辰裳的初心不变,他必须一步一步走得小心且谨慎。
  我怔在原处,一步未挪,他静静地瞅着我如月安好的面容,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始终不放,不等我说话,他已经紧紧牵着我步入前面的梅林。
  那株离我们越来越远的红梅树依旧傲立在漫漫雪花里。白茫茫的整片天地,唯独剩余银装素裹的冬天,一点隐隐约约显眼的鲜红。
  琴国位处南地,鲜少有寒冷的冬日,更别说下一场雪了。而棋国正好与南地的琴国相对,严寒之日多于春暖花开。
  白沐云带着我在红梅花海四处穿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手里始终握着的一株未开全的红梅,他说:“这是刚刚那株红梅树上折下来的,送给你。”
  我趁机脱开了他的手,调皮地逃开几步,笑道:“你折的花自己留在屋里吧,看你书房里满满当当的书,我看着没有一点儿生机,这枝红梅恰好可以放在你书房里,增添点生机,我自己去折。”
  他点点头,上前几步,道:“替我先拿一会儿。”我蹙眉满怀疑问地拿过他手里的红梅,他伸出如玉般光洁的双手灵活地替我重新系个漂亮蝴蝶结。我静静地等他生疏地系好,他说:“棋国不比在琴国,下次多穿点衣服出来,如果冷风入侵,着了风寒就不妙了。”
  我半开玩笑道:“你看看,我已经穿得像一只棕熊了。再穿多点,估计得变成一只圆滚滚的球了。”
  梅林里的花绽开得如火如荼,映衬着满天飞舞的大雪,我小步走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他陪伴于我身边,抽过我手中的伞,给我撑着。我与他偶然之间相视一笑。
  我穿梭于红梅林,挑选着半开半不开的红梅枝。我问他:“我采得可比你好?”
  他仔细看了一眼我轻握着的红梅,说:“半开半不开的红梅插入白瓷瓶,可以看好久的呢?”
  我们说着话,一个宫人慢慢走近了,他弯下身子拜见着白沐云,因不知我是谁?但见白沐云对我很好,便也礼貌地称我一声姑娘。我微微颔首,白沐云对我说:“汪舍人是父君身边的人,这时候来找我,怕有些事儿。你在这里等着我。”他把伞还给我,然后退开了离我十丈之远。我等待他良久,他才回到我身边,拿过我的伞,犹疑地问我:“阿裳,明日梦璃回来,父君为她举办了一场晚宴,你可去?”
  我在紫宫时就不太喜欢参加晚宴的,往往能推掉的就绝对不去。梦璃自那日离开,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除了敏公主,雨珠,清月之外,我真心实意把梦璃当作了自己的好姐妹。
  可我也有担忧道:“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他说:“只不过棋国王室的寻常家宴,不会有外人在。”
  我点头答应了。
  晚宴这日,我打扮一身合理的衣饰,缓步跟随白沐云进入了合思殿。入席之后感觉有一双悲悲凄凄的目光停留我的身上,我觉察着目光的折射原地,猛地一抬头对上対席的人。他却低下了头,此刻我的心不停怦怦跳着。脑海里的思绪乱成了结,其实我早该料想到的,梦璃回来,李莫西怎能不陪他的妻子来棋国。对呀,梦璃现如今是他的妻。我一个局外人,有什么资格去难过。
  时过境迁,事过境迁。他不仅仅是自由自在画尽天下江山的画师,明一师父的弟子。同时亦是一国之君。
  他在紫宫同我一心一意说过:“裳儿,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离开这是非俗世,我宁愿压上自己的全部也要带你走。”
  我不知道,他是燃着一丝最渺茫的希望,得到我的却仍然是失望的回应。我不知道他父君狠心赐死了他的母妃。没有母妃的他是可怜的,好像漂泊于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双桨不小心掉落进海里,一叶孤舟没有双桨相当于没有走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动力,只沉默等待着上天命运早已注定的生与死。
  坐在他旁边的梦璃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她的眸光里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呆呆悲愤地凝视我,我难过,伤心,心里边很不是滋味。白沐云紧紧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如何。”
  他抬起头,别有一番深意地瞟了一眼李莫西。他悲悲凄凄的目光暗淡了,一杯接一杯地狂喝着酒,梦璃拦下他手里又一杯斟满酒的酒杯,自己一饮而尽。我实在看不过去,索性别过脑袋,不再看他。
  没过片刻,棋国国君白渊与君后并肩临驾合思殿。众人鸦雀无声地站起,恭恭敬敬地说着一套不变的奉承言语,待白渊坐定,开口道:“诸位请坐,今日只是寻常家宴。”
  众人得到他的口令,又齐刷刷地坐下一片。白沐云一直握着我的手,试图让我尽快进入晚宴的状态。众人喝酒的兴致很高,晚宴到了一半,君后吩咐人唤了身姿绰绰的舞伶上殿献舞,舞伶舞的妖娆多姿,可惜她跳的舞却不合宜这种姿态。她舞的一曲,乃画国已逝云公主所编,云公主自诩才华过人,四国之中无人堪比。她曾经于月光下随性跳了一支月明舞。
  众人没见过这般绮丽的新舞,纷纷赞叹不已。有识舞的人道:“凭她跳的这一支舞,完全失了月明舞该有的韵味,却还有人盲目赞叹。”
  我好奇地打探了说话的人一眼,是位年轻的公子,朝服冠带,俊目朗眉。自有一番不同常人的风度隐喻其中。
  李莫西附言道:“秦仪大夫见多识广且一向实话实说,请父君和诸位多多见谅。”
  他,就是秦仪大夫,天下第一谋士。
  君后说:“秦仪大夫的话虽然直白了些,但也不无道理,臣妾听闻琴国紫宫的六公主辰裳能跳绝世无双的舞,六公主数月之前听说已嫁往画国,如今与画国国君苏琪琴瑟和鸣,怕在座的人今生也无福得见六公主的一支舞,太子可说是否如此?”君后突然打量了一下,问白沐云,“太子身边的娇俏姑娘眼生得很,可是太子请来的贵客。”
  梦璃说:“母后方才还提起这位跳舞极佳的六公主,怎么活生生在母后眼底下,母后反而不识得了。”众人的思绪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片整齐的目光看向了我,我手足无措,慌张地垂下头。
  已经说嫁出去的琴国六公主此刻却与棋国太子形影不离,丢的便不单单是我自己的脸,琴国,画国也会因为这桩子事,丢尽了脸。我自己丢了练,难堪一点儿也不打紧,可我不能丢琴国父君四哥的脸,不能让事事处处维护我,成全我初心的苏淇受到旁人的闲言碎语,流言蜚语。
  李莫西拽住梦璃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胡说八道,梦璃狠狠瞪着李莫西,心里悲愤地想:你处处维护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可是你想过今时今日你自己的处境吗?从尊荣一身的书国国君到书国监国,将来又会有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辰裳是我们唯一的护身符了,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在将来某一天,灾祸来临,保你一命无虞。
  裳姐姐,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好姐姐,可是今次不得不利用你了。
  今次,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了。
  梦璃喝下一杯酒,疯疯癫癫地笑着也哭着,“我一定是太想裳姐姐了,但凡见到与她相像的看作她了,我一定酒喝的太多了,醉了。”然后又望向白渊,辞道:“父君,儿臣不胜酒力,就先下去先回寝殿歇息了。”李莫西想陪她一起下去,梦璃看了我一会儿,指了指我,我起身向白渊道:“由我陪公主回寝殿吧?”白沐云没想到我会亲自说要陪梦璃回寝殿,他轻轻说:“梦璃心里憋着一口气,也很苦。阿裳,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梦璃没有回寝殿,仿佛出了合思殿,令人窒息的氛围得到了新鲜空气的缓解。我紧随她的步伐,一同站立在红木桥头,顶受着瑟瑟的凉风,我忍不住说:“这里太凉,你还是快回寝殿休息吧!”我停下话头,良久才说:“方才谢谢你。”
  她依然冷言冷语,不携带分毫的温度,“谢我,谢我什么,谢我没有继续揭穿你的真实身份。如果这样大可不必,我对你是有利可求,总不能让你如此简单毁于一旦。让我哥哥恨我,怨我。”
  我迷茫地盯着微风吹拂过的莲河,荡漾一圈圈涟漪。她到底是恨上了我,怨上了我。哪个女子可以宽宏大量到自己的丈夫心里藏着另一个女子。任何一个女子都希望自己在丈夫的心目里独一无二,而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幸福,为什么这么不容易。
  “你想让我做什么来弥补你。”她一直以应该是我的身份在默默承受本该加注我身上的痛苦,我的确有愧于梦璃。
  她苦笑着,于溶溶月光下,显得狰狞,无助,“你错了,这不是对我的弥补,是因为你和哥哥,你们都对我心怀愧疚。明明我可以离开的,我喜欢的是秦仪呀!”
  再次听到秦仪的名字,我心中一惊一乍。
  琼娘是他的表妹,他有一次出于私心,乔装打扮成棋国宫人的模样进了棋王宫,她凑巧去琼娘那里取衣服,又凑巧见他,她说:“你是哪个宫里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他十分有礼地鞠躬,说:“鄙人秦仪,司仪说想做些新款式的衣裳,我便送上好的布料进来。”
  梦璃了然于心,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送布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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