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霸业一醉中

70 第四十九章 烈火长生——经年记忆


当吹着喇叭、放着鞭炮的庆贺队伍从不远处经过时,蓝衣女子一怔,侧头眺望而去,竟有些微微的失神。
    君主江陵三日的“净身”、“避见”已完成,正大驾回城,将在今夜完成与左护法莫离的婚礼。今日天还未亮,就已有各国使者带着贺礼,早早地抵达了镜云城。这些使者来自称臣于赤流的一些南方小国、异族部落,或是各大城池里的门阀世族。
    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窥不见尾。人们的衣服都是喜庆的大红色,一箱箱贺礼源源不断地朝长生殿运去。竹楼里,左棂沉默地遥望着这一切,微风撩起她的发丝和衣袂,她的脸清寂苍白,看不出任何悲喜。
    突然,左棂扬起嘴角笑了笑。
    不远处的天空,黑羽信鸽扑腾着翅膀,渐渐隐没在深蓝的天空里。左棂轻轻抬起手,展开掌心,白色的粉末飘飘洒洒,消散在风中。她凝望着随风飞舞的白末,不知回忆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对谁的追思,又像是终于放下了背负多年的歉疚。
    从此,尘世里再无牵挂。
    白末全部消散不见后,左棂轻轻放下手,唇角的笑意也凝结了。取而代之的,却不是以往的平淡寂寥,竟是一种骇人的阴郁和决绝。带上面纱,转身,脚尖加力。左棂一个纵身跳出了竹楼。
    身后,是半个时辰前毒发,倒了一地的侍卫。
    .
    一路上,左棂总觉得镜云城这片宫殿群有些异样,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经过隐秘的毒器暗室,经过醉云亭,经过种种熟悉的地方时,左棂皆未有任何动容和停留。但掠过青墨宫后房时,左棂却脚下一滞,转过头去,朝里望了一眼。
    不知感觉到什么,她眼神一变,豁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脚踢开了大门——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左棂丝毫不避,兀自凝神屏息,却感觉不到这间屋子里有任何生气。
    不——不可能。那个人去哪里了?
    正犹疑,却听身后传来了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左棂头都不回,漠然抬手展开掌心,一只黑羽信鸽乖巧地飞过来落在上面,舒服地伸展着脚丫子。
    解下信鸽腿上的字条,展开阅读,片刻后收掌将其捏碎。喂给信鸽一点食物后,左棂便扬手将其驱走,同时转身,迅速朝某个方向掠去。
    ***
    暮色四合的时候,整个长生殿已坐满宾客。
    偌大的长生殿,一时间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人们纷纷道贺庆祝,感叹着这段良缘佳话,趁此机会彼此拉拢示好。红绸灯笼挂遍堂,奇珍异宝摆满室。整个大殿,富丽奢华到了极致,与天堂无异——堂上是昆仑山的羊脂白玉,散发着温润、宁静的光;殿后方是绿得纯粹的翡翠,辉光璀璨夺目。玛瑙、珍珠、珊瑚、琉璃等宝石,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大殿的各个角落。绰约丽人在殿内窈窕歌舞,奇珍异兽在殿外的邀月湖畔慵懒徜徉。富贵糜烂的气息,奢侈炫目的排场,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沈铁心早已焦头烂额,神武军将长生殿层层戒严,却仍不能让他丝毫放松。他不仅要保证宝石和君主的安全,还不得不笑着和各种达官显贵们抱拳寒暄,接受记录一箱箱的贺礼,脸部肌肉都快抽筋。
    与此同时,长生殿的后室却安静得出奇。婢女们将红色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穿在那个清秀公子的身上,然后利落地替他整理好衣袂、戴好头冠,束好衣带,生怕怠慢了,或出现任何和纰漏。
    红衣公子沉默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无悲无喜,仿佛今日的喜事与他全然无关。
    这时,一个人从后房走进,对他颔首抱拳。
    “准备得怎么样了?”
    “莫公子放心,君主十分配合,换装打扮全部完毕。一切顺利,只待吉时到来。”
    莫离一边理着衣袖,一边漠然问,“玄逸现在在哪里?”
    “这个……”严恭语塞,好一会儿才艰难道,“莫公子恕罪……他的帮手实在太厉害,严恭没能截住他们。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现在不在镜云城。”
    莫离一顿,不置可否地扬扬嘴角,“玄逸的帮手,长什么样子?”
    严恭凝神,低眉冥思,“……夜太黑,加之大部分时间是在后面追……我们实在是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那人个子不高,咋一看还会以为是……是……”
    “是什么?”
    严恭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答,“……是个小孩。”
    莫离缓缓笑了起来,眼中光芒却越发冷冽。严恭正不知所措时,却听对方话锋一转:“晏明呢?”
    “晏明……?”严恭一愣,回忆片刻,“……我们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令其败给朱雀王,昨日晏明被俘后就没有了新消息,不出意外,他现在应是在襄远的大牢里。”
    “不出意外?”莫离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严恭。严恭心下一惊,不知对方何意,只好深深低下头,保持着恭敬抱拳的姿势。
    “不将对方置于死地,你是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意外吗?”莫离一字字轻言,笑得极富有深意。严恭浑身一抖,双膝跌跪慌张答道:“莫公子恕罪!属下办事不力、属下立刻就去处死晏……”
    “不用了。”话没说完,莫离却沉声打断了他。严恭一愕抬头,惊觉神武军已不知何时悄然逼近,一个个手执冷刀利剑,恶狠狠地将他指在中央。
    “公子……这……”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莫离缓缓低下身,倨傲地抬起严恭的下颚,漠然微笑:“你和你的主人一样,都这么不擅长忠诚。不过,若你肯告诉我,你和左棂在计划些什么——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严恭紧闭着嘴,艰难而执拗地沉默着。不知感觉到什么,莫离眼神一变,捏住他双颊的手指突然加力,同时猝然伸出另一只手腕,用力砸向他后心——只见严恭在大力下被迫张开嘴,浑身痛苦地一颤,五脏六腑被瞬间震碎,一大口鲜血顺势喷出。
    一地鲜血中,一颗黑色的、极小的药丸骨碌碌滚了几圈。
    “不愿意说,还这么想死?”莫离站起身来,轻蔑地笑着,一脚踩在他后心上,用力转动着脚尖,将严恭死死压在血泊里,“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让你也尝尝,镜云城十二大道菜的滋味了。”
    抽搐中,严恭吸进了几口刚吐出的鲜血。
    “咳咳。”皱眉闷咳了两声后,似乎觉得了无趣味,莫离拂袖转身离去,只是对身后淡淡吩咐了一句:“压入大牢,即刻行刑。”
    .
    靠在长生殿门边,不知在想什么,莫离一发呆就是半晌。
    一改方才的凌厉,独处时,他的脸色竟是令人惊心的苍白和疲惫。一身红衣在风中飘荡,竟比平日那身清素的白袍更寂寥。
    碧波粼粼的邀月湖映入眼帘。没有血的腥味,也没有剑的冷意,一切宁静而美好。莫离微抬眼帘,面无表情地望着澄净的天空,唇角忽的扬起了复杂的笑意。
    那里,一只白色信鸽越飞越远。
    小立片刻,刚准备转身回殿,莫离一转头,却瞥见不远处的邀月湖畔,同样孑身伫立的红衣少女。她身后跪了一排战战兢兢的侍女,不远处放着一架空喜轿。
    虽然江陵平素就是一身红装,但今日这袭红色嫁衣却格外鲜艳刺目——像自焚的烈火,像流淌的鲜血。她的目光黯淡得没有一丝亮色,映衬在这一身明艳中,显得更清寂绝望,隐隐透着一种死气。望着她,莫离不知为何怔住了,竟陷入了片刻的失神。
    “呀!……莫、莫公子!”不知是哪个侍女朝长生殿的方向一声惊呼,抓起地上的喜帕一跳而起,跌跌撞撞跑上前,想给江陵盖在头上,却被江陵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那个侍女僵在那里,进也不行,退也不对,极度恐慌窘迫——按照习俗,在入洞房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答应君主的要求让她下轿在湖边小憩,就已十分逾矩,如今还在吉时到来前让莫公子和君主撞个正着——此刻的她,怕是性命难保!
    “你们都退下。”然而,莫离并未如平日那般轻描淡写地下处死令。意外地死里逃生,所有侍女惊喜踉跄地三两步跑开。所有人屏退后,莫离凝望着红衣的新娘,缓步走过去。
    看着越走越近的熟悉身影,江陵的瞳孔越缩越小,仿佛有某种情愫在心底扩大。在莫离近身半丈时,江陵突然冷漠地转身,扬起长长的衣摆挡在两人中间,头也不回地朝喜轿走去。
    红色的衣摆缓缓落地后,江陵脚下一滞——莫离已欠身绕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陵眼神一厉,极不悦地冷哼一声,震臂欲强行突围,却见莫离笑着对她缓缓伸出手。江陵盯着他,神色变换,不知他此举何意。
    “我欲娶,你愿嫁,那么任何时候都是吉时。”莫离丝毫不愠,笑容温润如玉,宛如和煦的春风,“既然上天让你我在此巧遇,不如现在,就随我去长生殿吧。”
    江陵一怔。莫离注视着她,细语轻言,眼底有无限温柔。思量片刻后,江陵一声冷哼,漠然把右手搭了上去。
    右腕露出的一瞬间,莫离的眼神微微一变。他终于缓缓笑出声来,笑容复杂而极具深意,却又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莫离小心翼翼地搀起江陵,一步一步往正殿走去。那只纤细的手一直紧紧握在他掌心,他时不时回头,满眼怜惜。红衣女子的身影映在他目光中——蔚蓝的湖面,清秀的脸庞,美丽的红色裙摆,在他眼底相互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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