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田垄上的少年

一直到卓家的生日派对结束，陈明允都没有出现。卓欣疯狂地拨打着陈明允的电话，却始终传来无法接通的盲音，灯红酒绿晃眩了人的眼，却抚不平人的心，劲爆动感的音乐掩盖了蔓延的情绪，却止不住滋长的愤妒。卓欣身处朋友同学家人的包围中，却如被放逐到孤独飘零的冰岛，那些飞长流短、流言蜚语里处处刻薄着她的失败，闪烁的眼神、暧昧的目光里传递的是令人神经紊乱的毒……
    她哆哆嗦嗦地一个人撑到结束，期间甚至拒绝了母亲精心安排的一场变相相亲，就算是做做样子，胳膊上临时挎上那个世家公子也比这样倔强地独自一人承受来得让父母心疼好，可她不相信，不服气，不甘心，明允哥哥一定会来！她太了解陈明允的重情重义，忌惮自己的杀手锏对沈欢的灭顶之灾，她不知道的是，此时陈明允手中已经有了两张对杀手锏免疫的通行证。
    曲终人散，仿佛被抽光所有力气的卓欣摇摇晃晃地跑出门去，她一脸决绝之色杀往陈家，却发现陈明允和沈欢一副迎接自己的姿态等在小区的巷口。
    “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要闹到父母头上。”陈明允拦住卓欣的去路，漠然的声音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的缺席给眼前的这个公主般装扮的女孩造成了怎样的难堪与屈辱。
    卓欣再没有二话，拿出那张纸对沈欢扬了扬：“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
    “且慢！”沈欢慢悠悠地说，掏出另外两张纸丢到她脚下：“你看看再说！”
    卓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你尽管撕，我也有很多份，这是拜你所赐。”
    “你太卑鄙了，居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给我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胜者为王败者寇，自古如此。”沈欢用她的话回敬她。
    卓欣惨然一笑，因为生日精心修饰的妆容像小丑般攀附在她的脸上，绯色的礼服裙却成了埋葬爱情的讽刺。她往裙褶里一掏，一个装满透明淡黄色液体的瓶子出现在手上，她拔瓶塞的姿态仿若绝望的黑巫婆：“明允哥哥，不要怪我，只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沈欢闻到一股汽油的味道，大叫：“不好！小心她手上的瓶子！”卓欣却像是个开心的孩子拿到最心爱的玩具般笑着，打燃了火机！
    小小的火苗随风摇曳着，无毒无害的无辜模样，然而沈欢却仿佛从里面看到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她的思绪在一刹那间飘得很远，电光石火间，无数个境头纷至沓来。恍惚间，所有的一切将在这小小的火苗中毁尽，变形。
    而，电光石火间，陈明允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巷口摆摊的一个脸盆，将里面的东西劈头盖脸往卓欣身上倒过去，一霎时，卓欣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座面条缠绕的雕塑，她顶着满头满脸粘答答的湿面条站在那里，身上像披了奇形怪状的披肩，两只眼睛间或在其间闪烁着明灭而疯狂的光芒：“我恨你们！”
    她当然要恨他们，这本来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她要绽放自己这一生最耀眼的光芒，好好的行为艺术却被一盆凉面给破坏了！打火机被凉面一扑立即熄掉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去了，汽油瓶碎渣和掉落的面条散落一地，卖凉面的摊主一脸纠结的看看他们，再看看挂在卓欣头身上的凉面，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太傻了！你知道吗？我那时候被你胁迫，说和明允分手的时候，我真的想过和他分手。即使不在一起了，也不妨碍爱着彼此，祝福彼此。你何必这样极端！如果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明允愧疚终生，只能说明你爱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沈欢也气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卓欣的一头面条也在簌簌发抖，她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回击，她居然彻头彻尾的输掉了。她是真的石化了，连头上的面条都忘记拿去，或者她根本不想拿去，来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面条虽软弱，却也有一叶障目之效。
    突然，她冲到沈欢身后，扑住后面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黑影怀里哭起来：“爸！你看到女儿受的委屈了吗？”
    陈明允一个转身，丝毫没有惊慌，不亢不卑地说：“卓叔叔，您来了。”
    “恩。”卓父站在阴影里，看不清仪容也能感觉威严非常：“我刚好听到这个女孩子的慷慨陈词，感觉很受启发。”
    沈欢不自在地看了看他，不知他语意褒贬，他可是力主将女儿嫁给陈明允的，见到自己这个破坏美满姻缘的罪魁祸首，到底会有什么动作？
    陈明允下意识把沈欢往身后挡住，卓父已经帮女儿清理完挂在身上的凉面，动作轻柔，语声却不容置疑：“上车！”转头对陈明允说：“你们也一起来吧，我有话说。”陈明允早就等着这个与卓家开诚布公的机会，给摊主付过钱后没有疑义地跟了上去。
    车子到了卓家，卓家已经曲终人散，打扫干净，俨然一副官邸气派。卓母见女儿回来弄得一身狼狈，急急迎上去：“派对刚结束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可急死我了……多亏你爸知道把你找了回来，这一身是怎么搞的？”卓父示意恶狠狠盯着始作俑者的卓母安静，让她扶卓欣回去休息。尔后，他冷冷地看着陈明允，屋子里气压骤加，令人大气都不敢喘，陈明允却毫无惧色地和他对视着。
    一番无声的刀光剑影过后，卓父说：“上次你在订婚宴上半路出逃，要不是欣欣再三地求我，我饶不了你。”
    陈明允也说：“要不是卓欣再三的坚持，你不会同意我父母用那种方法逼我订婚。”
    “既然你心里没有欣欣，为什么又给她希望？你不知道她今天晚上一直在等你，这让她有多受伤害！”
    “我和卓欣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可她就是不放手。本来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想惊动你们，可既然你再三的插手过问我也只能如实相告。”陈明允接着把卓欣屡屡设计陷害沈欢大致说了一遍。卓母护短，一脸的不屑和气愤：“凭什么他说是就是，我们欣欣怎么会做那种事？”
    卓父却一声长叹，对卓母说：“我们欣欣确实是能够做出这种事的。可惜了她的聪明，都用到这上头来了。”而后他将视线在沈欢脸上一掠而过：“会说几句有道理的话有什么用，说到做事上她哪里是我家欣欣的对手，明允，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卓叔叔，感情的事不是竞赛，这怎么能比？你也同意沈欢的话有道理吧？而且，现在，卓欣不还是差点为她的偏执和自作聪明付出惨重的代价吗？”
    “你觉得现在的你比我们这些过来人还要懂感情？”
    “感情是两人之间的事情，第三者无法体会，也无权置喙。”
    “明允，你对欣欣造成的伤害我不会原谅你！”
    “那卓欣对沈欢所做的事就算了？”
    “你想怎么样？你觉得你家会斗过我们家？”
    “卓叔叔，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想怎么样？”陈明允这是以他的地位和人品来做赌注。
    “好吧！”卓父盯了陈明允半晌，终于妥协，看了卓母一眼，缓缓说道：“从卓欣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忙，只知道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偏激。幸亏没有闯出大祸，要不然反而害了她。”
    陈明允趁机把心里的担忧和盘托出：“是啊，卓叔叔，现在卓欣的情绪很不稳定。我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卓欣会孤注一掷，即使是假造的证据也不管不顾地发到网络上，那样不辨真假的人言也会给沈欢造成困扰。”陈明允和沈欢对视一眼，继续说：“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只好把真实的情况也发到网络上，但到时候只怕卓欣为此也要遭受非议，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好小子！明明是为自己解围，却说是为欣欣着想，你小子不从政真是亏了你这块料！”
    “谢谢卓叔叔的抬举，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说着陈明允微笑着看了一眼沈欢，知道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卓欣那里，卓父自然会做通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