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

第51节
    第二天，当小月带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忧心忡忡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左欣正坐在窗台边看着窗外……
    昨天，左欣在月光里睡着，今天，她在陽光里醒来。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很久没有这样的生活了。
    差不多有半年多，左欣总会在半夜里醒来。醒来时或者看着空空的枕头，或者听着陈数睡得正香的呼噜声。想着他爱的人，虽然睡在自己的身边，心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现在，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了，她觉得陽光和月光是那么地美好，她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照耀。
    病房的窗外是一棵在冬天里枯黄的树，枝头没有几片树叶，那几片枯黄了树叶中间，有几只鸟儿飞过来停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同伴。有时候，它们会对着窗户鸣叫几声，然后拍打着翅膀，飞过一棵又一棵树，一个又一个屋顶。
    左欣又想到了陈数，自从创业以来，他几乎天天过着白天睡觉，晚上工作的生活。她想起他应该也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在月光里睡着在陽光里醒来的生活，不由心疼起来。
    可是，陈数会在乎她，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她曾不只一次地询问他：“我们生个孩子吧。”
    曾经很期盼生个孩子的陈数坚决地说：“不要，丁克家庭有什么不好？”
    他不喜欢孩子，不喜欢被孩子和家庭捆绑住手脚。既然这样，既然已经决定要给对方空间和自由，那又何必困绕他呢？
    她和父亲商议：先辞职回家安心养胎。孩子生完后，再来处理七七八八的事情。
    左欣人生又回到了婚前的轨道上。她开始从心底拒绝婚姻。既然是自己如此深爱的都会变成如此，那其他的更可想而知了。
    父亲安慰左欣，说这世上比陈数好的男人有的是，说刚走的肖志就不错。小月也在旁边点头，但左欣笑笑，其实究其原因不在陈数，他要改变，他认为那是他要的生活。我不改变，认为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谁也说不好谁对谁错，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但婚姻和爱情能一样吗？”小月不同意左欣的观点，“婚姻是一个成人这辈子自己做的，第一个最重要的承诺，承诺伴侣会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不离不弃。”
    “要说了解，你们不是没有时间去了解，在一起都多少年了。”父亲在旁边叹气，“婚姻的维持，绝不仅仅取决于一个女人的作为，也在于一个男人的素养。”
    “事已至此，就按你自己的意思来吧。”父亲起身，“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父亲一生没过过什么舒心的日子，从来羞于表达个人意见。
    五六岁的时候，□□；七八岁的时候□□，在公社里抢大锅饭吃；十几岁的时候，□□开始，书没得读；二十岁不到开始，天天到牛棚，为大地主资本家的父亲送饭；二十几岁，自由恋爱被棒打……但最后，他还是如愿和母亲走得了一起。
    这让左欣很是佩服，原来不善言语的父亲，肯定有他独特的优势。想来，如今的生活，应该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母亲一生则都为了父亲和左欣活着，她思维单纯。虽然已经人到老年，但心却非常纯净。
    左欣有时候会想，她一生中有没有过一些不好的念头？除了父亲，她难道就没有想过其他男人？当年父亲家里条件那么差，外公外婆又那么强烈地反对，她为什么还是会抛下一切和不善言辞的父亲在一起？
    左欣知道，她和陈数的问题，自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她大可以像有些人那样，在得知丈夫有二心后，自己也到外面去寻欢作乐。或者大吵大闹，不弄个鱼死网破誓不罢休。
    让自己痛苦的原因主要还是在自己这里，她放不下。左欣现在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左欣和陈数恋爱以及共同生活的日子里，陈数悄无声息地改造了她，他在她的心里简直就是一个正义勇敢、重情专一的代名字。但凡看到一个男人，左欣都会忍不住将他们和陈数比较，然后沉浸在失望里不能自拔。
    昨天出门的时候，左欣给陈数留了字条，说她和朋友们一起出国散心去了。勿念。
    “他应该不会念的。”左欣苦笑。
    哀莫大过于心死。这段时间，陈数可以说对她不闻不问。左欣甚至觉得：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只是个时间问题。她曾经很绝望，曾经想过各种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中岛美嘉的《我也曾想一了百了》曾经在他的手机里单曲循环了三个月。
    然而得知怀孕以后，母性的春霖就这样不期的降临了，须臾了左欣的整个心灵。左欣决定要心无杂念地生下孩子，并养育他好好成长。然后，两个人相依为命度过漫长又短暂的生活。
    母亲看见到左欣进屋，装作很恼火的样子，嗔怪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母亲不知道左欣和陈数的事情，这大半年来，无论左欣怎么难过怎么哭。她就是没打算把他们的事情告诉父母。除了凭添担心，还能有什么用呢？
    当年父母如此反对，自己是用一句“你当初不也是认定了爸爸不回头的么”把他们咽回去了。人是向上看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好与不好，都得自己承受。
    左欣笑嘻嘻地靠在母亲身边，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母亲说，怎么不见陈数送你回来啊？左欣急着说，他不忙嘛。
    “嗯，男人忙点好，有上进心才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母亲满意地点头。
    知道了真相的父亲默默地走进书房。左欣知道，他是自己对自己下棋去了。
    左欣爸是个象棋迷，成绩不知道怎么样，因为他从来没参加过任何比赛，但从左欣记事起，她爸就从村头的李伯家开始，一直战到了村尾的秦叔家，且百战百胜。
    左欣刚上小学的时候，父亲非要教她象棋，说是女孩子下象棋能定思维、稳性格。几个月后，左欣也敢和他对着战个几局。读书的时候，每次左欣一写完作业，就会陪着爸爸下几局象棋。十几年来，从未间断。
    左欣上大学后，父亲除了找村里的人下，还会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左手和右手下。再后来，他报名参加了镇上的一个老年象棋班。此后，他真正的棋艺生涯开始了。
    那天晚上，左欣吃了妈妈做的红烧肉、蒸肉饼，还有淀粉皮饺子。突然觉得心情也好多了。
    一家人坐在客厅，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开电视，三个人又像以前一样坐着聊天。父母说起了左欣小时候的事，爸爸又开始引经据典地给左欣讲一些她没看到过的他从山海经里看来的故事。
    左欣忽然觉得像当年自己首次听《三国演义》、《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地听得有滋有味。
    以前，和陈数一起回家过年过节的时候，爸爸一直批评现在的年轻人活得太浮躁。左欣现想，爸爸讲的话多有预见性，多么地有先见之明。
    钱，让大家的脚步加快了，甚至用奔跑的速度往前冲。
    可是，幸福，又是用什么衡量的呢？人生的幸福有很多种，平淡是其中之一。
    一个人躺在小时候躺过的床上，左欣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多熟悉的味道啊。现在什么都有了，按理来说，生命应该开始趋于圆满了，可是，生活不会一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