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

62 第六十二节


第62节
    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可人心却越来越容易走失,每个人都在找各种口子,用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昏迷的二十天后,陈数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医院病床躺了整整三个月后,他第一次能扶着拐杖吃力地站起来。
    病房窗口的梧桐树上有几只小鸟在追逐嘻闹,河边柳树已经抽出新的嫩芽。
    过街地道口子上,有个年轻的男人拿着吉它在那里唱歌;还有个衣裳略微褴褛的老头坐在另外一头,忙着用棕叶制作各种玩具。
    街边的人喧闹忙碌。有聊天声、吵架声、□□声、笑声、哭声,还有长长地叹息声。
    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路边的石凳上坐着,紧紧拥抱,轻言细语地说着什么,不时地发出笑声。
    陈数远远地看着他们,忽然心里一动,眼里泛起了泪光。
    陈数整整睡了480个小时后,终于醒来。 2160天后,终于能不只看蓝天白云了。
    如今陈数感觉除了偶尔的头痛腿痛外,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化验结果出来,白细胞计数高,还有一点炎症,需做抗菌治疗。继续吃药、输液,饶是如此。陈数知道,这个康复的一个必然病程……有爸爸妈妈在旁边守着,有一个姐姐每天炖汤来伺候着,还有一个有钱又有闲的朋友跑进跑出地为他买这买那,陪他说话聊天。陈数觉得自己这车祸出得真值,他的身心仿佛化作了一片羽毛,柔软轻盈地飘着不想着落。
    唉,有家真好!有爸妈真好!有朋友真好!就是没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左欣,知道吗?”自己能够这样被家人围着照顾着的感觉真好!父母也不再吵闹,姐姐拿着勺子给他喂人参排骨汤。陈数突然有点想哭,他喝着汤,想起了左欣……陈数的爸妈和姐姐相互看看,没有说话。
    左欣在陈数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那天,办理出院走了。她是借着生产的名义在医院住得最久的一位产妇,她用自己的产假,照顾了自己,照顾了孩子,也照顾了陈数。
    但是,应该告诉的,还是要告诉。公公婆婆知道情况后,喜滋滋地去看了孙女。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但我真切地希望你们俩好。”婆婆握着左欣的手,“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女儿。”
    没有人接陈数抛出来的问题。只有窗外风吹过的呜呜声一声胜过一声。
    陈数在2号病房的32号床生活了近200天以后,坐上赵志成的的豪车返回了自己的家。
    2015年,母校70周年校庆。
    年年到学校招人,为学校就业办解决学生就业难题的赵志成当然在被邀请之例。此外,赵志成还成功收获了一个荣誉博士学位。
    “当年差点被学校开除的人,如今不用进一天学校,就混了个博士。”赵志成拿着这张别人需要花8年时间和无数努力才能获得的硕大丰满的证书,久久不能释怀。
    是的,赵志成花了200万,成立了志成奖学金,于是,他就成了赵博士。
    他给陈数打电话:“我现在鄙视一切学者,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算什么,现代社会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这就是现实。”陈数正翻着那本《红与黑》,这是他送给左欣的。
    “钱可以让尊言无语,让理想夭折,让天堂没有青春。”陈数说。
    赵志成志得意满:“我们不偷不抢,挣得都是良心钱。”
    “嗯。”陈数思绪翻飞。
    “记得我们的班主任吧,我给他包了个大红包。他还半推半就的,最后还不收了?这种矫情的姿态让我愤怒,还有点无端的怜悯。”赵志成说,他是顾意的。当初最想让他退学的就是他!
    陈数知道,知道钱的重要性,除了儿时。陈数还有一段非常缺钱的时光,就是买完房结婚的时候。那时候,陈数甚至不敢向家里人说,也不敢向朋友开口借钱。对他来说,与其被拒绝,被朋友鄙视、嘲笑,还不如自己咬牙。
    但那段时间,钱的事快把陈数逼疯了。他还想过找个机会开走路边一辆豪车、或抢一个银行来得爽快。他有一次甚至看见街边有一辆黑色奔驰的后车窗没有关好,还小激动了半天。
    冷静下来后,陈数就知道这些办法全行不通,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可不能因为这点钱而进了班房。
    都说爱钱的困于钱,好色的困于色,陈数觉得自己太爱自己的话,也会被自己困住。
    《红与黑》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封面折卡处有人写了一句话和一串数字,都是左欣的笔迹:“柴米油盐才是爱情最初的模样。”
    送她书的那天,左欣在街上买了一包手撕面包。他们肩靠着肩,左欣把手伸进纸袋,掰了一块刚出炉热乎乎的面包放进陈数的嘴里,再把装着面包的纸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里,她冰冷的手拉起陈数冰冷的手,对他说,一会你拿到旅店吃。“面包是爱情柴米油盐的开始。”
    陈数又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那串数字——“5920520”。那是他之前送给左欣的传呼机号码。办完号码的那天,左欣依偎在陈数怀里,羞羞地低着头。
    陈数说,都多少年了,你还害羞。
    左欣的眼里马上就涌出了泪花:“嗯,和这串数字一样。”
    她一片深情地望着陈数:“真的,我发誓。”那时候,那夜月光如水,照得人眉目生凉。陈数的心一抖。
    那个时候的他,相信“牵手到白头”是一种美。只是后来,他开始觉得那是一种矫情。他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坚持到白首的,他不但怀疑自己,也怀疑别人。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左欣,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自己人生旅行的起点,也做好了走到终点准备?
    到了家门口,陈数没有下车。而是让赵志成陪着他去了他和左欣当年住过的55平方米的小家。
    几年前,陈数决定把这小房子卖掉。左欣说,这是我们的小家,舍不得。后来两个人就决定简装一下出租掉,房租作为左欣的零花钱。那天,左欣开心地拿着钥匙,开始了她的包租婆生涯。
    当陈数柱着拐杖走下车子的时候,他看到了左欣的身影。
    陈数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在公园里晒着太阳玩耍。他听左欣叫她“嘟嘟”。陈数走过去,这时,一个老人过去问她民生路怎么走?她详细地为老人指路,等老人说了“谢谢”转身走掉后,陈数叫了一声:“左欣。”
    她的身体突然僵住了,陈数又叫了一声,她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
    陈数说:“你还好吗?她是嘟嘟吗?”
    左欣知道陈数所说的“你还好吗?”是什么意思,她微微点了点头,眼圈有些红了。
    她急忙转过身去说:“很好。”
    嘟嘟还小,她不知道,这是她缺席了很久的爸爸。
    陈数不再问,左欣也不说话。
    然后,就是沉默,空气似乎都瞬间凝固了,整个空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当你走过,树不会摇,路灯一盏盏地亮起。
    当你来时,风不会停,夜虫群体和曲而鸣。
    当你停住,谁在陪着你?当你回头,谁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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