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红尘妃子笑

第78章


他们已然念著娘许久了,定然希望能早些见到娘──」
  伯禽拉著她的手便要走向马车,孙可君眸光一黯,只是轻轻伸手拉住他。
  伯禽回首,不解地偏头,「娘?」
  她伸手轻摸了摸他额心、颜面……随后苦涩地弯唇一笑,「禽儿……我不能够再做你们的娘亲了。」蹲著身子,她轻睐著他尚稚嫩的颊,心头狠狠地痛。
  伯禽怔然。「……禽儿不明白。」愣愣地睁著眼,他傻傻地瞧著眼前华美漂亮的娘亲,突然觉得冷,好像与她千里之远。
  连娘亲……连她也不要他了?
  孙可君心酸地望著他,眼眶又不住地再落下了泪来,「娘要救爹,所以不能再回去,做你和平儿还有黎儿的娘亲……」微微抿唇,她仰首望著他,逞强地撑颜笑,「禽儿,娘亲知道你最懂事……回去以后,就告诉平儿和黎儿,娘已经病死,然后替娘好好照料他们,好麽?」
  眼前的孩子还那麽小,她怎麽能这样狠心地对他说这些?可她能怎麽办,她能有什麽办法……
  闻言,伯禽恐惧地用力摇头,「禽儿不明白,娘已经救出爹,为何不能和我们回去?」睁著大眼睛惶恐地看她,他害怕再被遗弃,双手紧揪著她袖子不放。
  孙可君只能再摇头,泪水糊了视线,她一颤一颤地禁不住又哭起来,彷若连唇齿也发著颤,「娘不能回去了……禽儿,就当作答应娘最后一个心愿,好不好?」乞求地望著他,她再撑不住沉重的唇,再也没办法笑。
  她对不起太多人。
  便因为她,她却必须要让眼前的孩子承受这些……
  娘亲在伯禽记忆中,一直都是展颜欢笑著,偶尔十分凶狠,却从来未曾落泪。
  他怔怔地望著她椎心泣血的泪颜,心裡忽然似乎隐隐明白了她的身不由己。那麽痛苦的託付,她只交与他,沉重而刻骨的信任。
  垂下眸子,他上前张手轻拥住她,喃喃地启唇安慰道:「禽儿知道了。娘亲不哭,禽儿答应娘,一定好好照顾平儿和黎儿……」
  她隐在黑暗之中,抽空一般地望著马车远远离去。
  隐约能瞧见她调皮的孩子掀开车帘四顾张望,她用力捂住嘴,眷恋地痴痴望著那张她思念已久的脸庞,却再也不能触碰。
  黎儿,她的黎儿。
  她的孩子,她却再不能做他的娘,不能时时在他身边,伴著他长大,看他娶妻生子……
  阖眼无声落泪在沉沉夜裡,她的心中只馀一片不见天日的黑,同那监牢一般,再见不得日光。
  三寸之遥,隔于千里。
  再没有明天。
  三日之后,皇上大肆欢庆设宴,恭迎贵妃养病归来。
  席上广邀群臣同庆,其中甚包括库部郎中王维。
  而许久未曾露面的杨贵妃归来,在京城裡头,又是一番满城风雨。
  她端坐在皇上身旁,一身瑰丽华美的紫红绸缎,腾著一身牡丹刺绣,衬著她如雪肤色,姿容绝色倾国。
  神色清冷,为维持贵妃盛宠之说,她却仍只得忍著屈辱被他轻揽著,努力忍去心中的噁心难堪。
  罢了。反正,她不过是同意送死。
  「库部郎中到──」
  当报名的太监唸至他,孙可君心头一震,抬眸,目光浅浅地望向眼前深蓝缎袍的温雅男子。
  为应宴席喜气,他难得不再是一身出尘的月牙白,可温润眉眼在看清她面容后,却是瞬时褪尽血色,苍白得像是要倒下。
  「臣参见皇上。」
  嗓音几不可闻地颤,王维躬身行礼,却觉得自己似要被撕裂。
  「爱卿平身。」面容淡然带笑,皇帝挑目望著他,隐隐有得意之色。
  王维轻轻抬眼看她,眸光充盈痛楚,却仍恭谨下拜,「臣恭贺贵妃娘娘病体初癒,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平身吧。」启唇出声,她仅再望了他一眼,便痛苦地阖上眸子,不再愿意去看那个满身伤处的身影。
  他是故意的。
  宴席之间,皇帝指令要众臣嫔妃各献一技作馀兴。她瞥见王维面色苍白地与群臣敬酒,握著杯杓的指节微微泛白。
  ……她终究又伤了他。
  「陛下。」
  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嗓出声,孙可君侧首望过去──是杨玉真。
  她聘聘地福著身子,阿娜百态,姿姿媚媚地。得了皇帝默允后,她才方在一片安静之中启唇:「陛下,妹妹听闻,姊姊与陛下尚作了一舞《婆罗门》,其曲舞姿丽色无双,却无人能比得上姊姊。妹妹想……不知今日可有此机会,见姊姊一舞此曲?」
  她此话一出,朝堂登时一阵譁然──嫔妃至多只是带著舞姬出来献舞,如此犯言,简直大不敬!她可是贵妃之身,亲身于群臣面前献舞,岂不自贬身价作舞女?
  李隆基一眼冷睨过去,「虢国夫人这是将朕的爱妃当作舞姬了?」这一话将宴席气氛冷凝下来,他厉色斜睇,嗓调冰冷。
  杨玉真一听,立时惶惶地跪拜于地,满面惶恐之色,「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一番心意,真想见见姊姊的舞姿……」
  后边梅妃倒是上前来缓颊,「陛下莫动气,虢国夫人只是大意了。不如……陛下,姊姊献舞罢,咱众姊妹也为姊姊共献一舞祝贺,可好?」笑意盈盈,她抬首望向她,清丽面庞秀婉可人,眼底却隐隐带著挑衅。
  梅妃江采苹怎麽莫名就跟虢国夫人连成了一气?孙可君还未反应过来,其馀嫔妃竟也跟著帮腔,教皇帝也开口不得。
  原来于后宫之中,早有杨玉环已殁之说,更有传言她不过是李代桃僵的相似女子。杨玉环一向温婉盈盈,仪态大方,她却始终扳著清冷面孔,于是自然猜测之意更盛。
  杨贵妃之外,最为受宠的便是梅妃,时与杨贵妃于后宫争宠更是为众人皆知。
  孙可君嘲讽地暗暗冷笑一声。婆罗门便是霓裳羽衣曲,杨玉环最擅此舞,她们这是试探她呢?
  当初她教了自己这支舞,却不料今日,竟是于这种情况之下再舞……否则一世之遥,她早已生疏了舞步。
  所有一切,彷彿都为冥冥所注定好。
  「不必劳烦了妹妹们,一舞而已,本宫没这样小气。何况这是本宫宴席,诸位该要玩得开心。」学著杨玉环温温婉婉地盈盈笑开,她轻轻垂首,笑得十分大气,「待本宫舞毕,再罚妹妹们饮酒三杯罢。」眸光扫向梅妃,她笑意未及眼底,更显得眸色清冷了几分。
  杨玉环性子纯良,却并不代表她待六宫便无威仪。
  倒是梅妃和她亲生妹妹真是生得极为相似……如此一见,她是真想起,自己来此已有十多年了。
  再熬过这些年,她便可以解脱离开……
  徐徐起身,乐师奏乐声起,皇帝淡淡瞥著她,而她缓缓踏出座位,就著记忆翩翩起舞。
  虽无身著霓裳,她绝丽舞姿倒确实与一众嫔妃闭上了嘴,更惊艳了席上众臣。
  可她淡静哀凉的神色,却并无错漏王维凝视目光。
  见状,杨玉真收紧手,目光怨毒得似要渗出血来,手指狠狠掐进掌心。
  为什麽……为什麽她又要回到这裡!
  ☆、章回十九《相思词》(3)
  宴席过后,孙可君託病率先离席,挪步至园子裡寻人。
  有些结,必须由她亲手解开。
  背对著她,一个粉色华衣的女子背影便在眼前。身形娇弱,她只静静伫望著遥遥月光,却不清神色。
  她顿步在她两步之遥,凝思一晌,缓缓启唇道:「小玉。」
  闻声,杨玉真回首过来,黑玉般的眸子带上嘲讽笑意。
  小玉亦自请下凡后,趁入凡之时窃走了还魂玉,于下凡之前嚥下,才保住了前生记忆。她降生于贫穷人家,被送至市场贩卖作婢,却阴错阳差为杨家救起,做杨玉真贴身侍女,恰与杨玉真同岁。
  二人情同姊妹,连样貌也极为神似……岂料两岁之时,她便趁其不意,将她推入湖底,李代桃僵成了杨玉真。
  只为更接近她心上的天狼星君。
  「玉姊姊。」抬眼望她,杨玉真浅浅地扬唇笑,眸中冷意苍凉,「真是许久不见了。」讽刺而甜腻地开口,她道。
  孙可君低眸望她,「你不是杨玉真,为何非要成为杨家人?」神色淡漠,她微微颦眉,眼中一点痛心。
  她曾亲手救下她,然后亲手为她所出卖,再为她所一心憎恨……她其实不恨她,只是觉得她可怜。一个在爱裡失去自我的女子,甚至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这和死了什麽两样?
  小玉闻言,好笑地耸肩嗤笑出声。「玉姊姊,我可不是你,便连下凡也是万般矜贵的贵妃哪。」嫉恨怨毒地望著她,她冷冷咬牙。凭什麽!她们明明是同样出身,凭什麽她就合该比她幸福娇贵!
  「天狼星君不爱你,他也同样不爱我,甚至算计我。」浅浅地轻歎,孙可君悲悯地看著她,「小玉,你又何苦用恨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
  无论是杨玉环或是玉华,对于小玉都尚有一丝悲悯同情。可她不一样,她知道杨玉环此次是为她下毒所害死,虽是莫晨星改的命,可若非是她,杨玉环能够活得更久。
  她的心这样狠毒,莫说是她,为达成目的,便连无辜的人她也敢杀!
  这女子,已经丧心病狂了。
  「恨?这岂是一个恨字足够!」袖袍下的手怨得扎进手心,她望著她,一字一句宛若刨心一般,鲜血淋漓:「当我在杨家卑贱地做牛做马之时,你在哪儿?你在杨家夫人的肚子裡,在众人期望下准备诞生;当我将被贱嫁裴氏之时,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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