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红尘妃子笑

第83章


安禄山反了?双成说会来此与他会合,可怎麽却还没个消息……
  如她所说的,前相宗楚客十分欣赏他,听说他丧妻,多次来与他提亲。可于他心裡,他的沫澄尚在,他怎麽可能改娶他人?
  伯禽受过孙可君嘱咐,果然将弟妹照料得极好,而他亦只能一肩担负起责任,要学著下厨等事。伯禽说娘亲已死,编了一套病死的谎言骗过了弟妹,可每当平阳颇黎问及于他,他总只是沉默,始终不愿明言。
  弟妹尚幼,要令他们不多过问,也只能先如此了。
  而他知晓,他的沫澄没有死,她还在等著他去救她……
  当初被送回徂徕山,他曾妄策马硬闯京城,是双成将他拦下。京城是什麽样的地方?他若擅闯只会被治罪,最后给皇帝一个理由挟他作胁,那不是辜负了她捨身救他?
  「恩公,我爹亲他……不过几年,盘算要谋反了。」敛眸,安双成淡然启唇,「双成知晓恩公一心繫于大唐……可如此,定然是救玉姊姊最佳时机。」
  李白闻之默然。
  他如何可能放任他的国家如此遭亡?但他也清楚晓得,这岂是他一人便能扭转之势?
  「……你会助你爹谋反?」沉默半晌,他心绪複杂地问。
  安双成垂眸,「我谁亦不助,只以救玉姊姊为命。」神色几分揪杂,他启唇道。
  再如何,他今世是生在安家,两难之间,他只能如此决定。
  李白知晓他有苦衷,只歎息颔首,「我明白了。」
  家家有本经,他有他难言之隐,他不会多加责怪,他明白这个孩子已然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去秉持自身之念。
  而安双成答应他,叛军入长安之前,他会先至庐山与他会合。可怎麽,至今却仍尚无音讯……
  「对不住,安禄山攻陷京城……可有听说杨氏下落?」终究按捺不住,他决定亲自上前询问,就怕错漏了一点消息。
  正八卦閒话著的两名男子闻言对视一眼,顿了片刻,随后才方开口:「杨氏?哦,那杨国忠与贵妃同皇上和太子一同奔走蜀中而去了,仅仅留守几名将帅于京师呢……」
  奔走蜀中!李白闻言大骇。她怎麽会和皇帝一同离开?杨氏作威作福,在民间及百官都已是积怨许久,尤其禁军更怒……此次她一同离开,会不会──
  「多谢二位!」躬身拜过,他急急道了声谢,便忙返家取剑,直望京城而去。
  沫澄,沫澄。
  此次,他定然不再留她一人,定要将她带走──
  沫澄,再等他一会,就再一会……
  ☆、章回二十《妃子笑》(3)
  夜幕低垂。
  十日行军,大军连夜赶路,心中怨念遂逐渐加深。
  「听闻此次安禄山叛变,便是为讨伐杨丞相啊……」
  「哼,这杨丞相于朝堂之上作威作福了多年,还多次谗言误国!安禄山与他,根本没什麽两样!」
  羽林将军满腔怨愤无处发洩。他一向爱国,尽忠职守地守著皇城,却多次看著杨氏为一个贵妃如此嚣张……真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哎,将军小声些呢,这话若是为丞相听见……」
  「笑话!我堂堂羽林将军,如今还须护送他与陛下,难不成还怕了他了!」
  一些军卫旁围营火旁,狼狈地饮酒谈天,特别羽林将军早已是满腹怨怼──这大堂江山,便是如此失的!
  孙可君在裡头营帐阖眼少歇,只著一身素白衣裳,神色淡漠清冷。
  「春儿,这裡是何处?」听著外头一片怨声连连,她心下有了个底,侧首,轻问一旁随来的贴身侍女。
  春儿闻言,立刻踱步出去问,半晌方回头答道:「回娘娘,是马巍坡呢。」
  心中蓦然一震,她了然颔首,敛眸,「知道了。」
  杨氏一家,杨玉环一生拼命守护,却终究还是落到了这个地步……她垂眸轻歎。
  胡琴她一直随身携著,权作死前最后一点娱乐。此时夜色凄凉,一众看似千金之躯的护送队伍充盈怨声,不知这李隆基和太子李亨心中是做何感想?
  随手饮了口酒,她伸手拈来琴弓,阖眸奏起琴弦,一曲哀凄悲凉小调婉转清冷,哀哀响彻无声静夜。
  二十年如同一生,原来垂死挣扎不过如此……忆起双成于她的承诺,她却不禁苦笑。这会心裡,竟还存有那麽丝期待呢……
  「环儿。」待她弦音方落,李隆基缓缓出声,嗓音沉沉地启唇,「此曲何名?」
  她捂住琴弦,止下落款颤音,方淡然回应道:「回陛下,此曲名作《江山此夜》。」
  江山此夜,此夜江山。
  何等凄凉嘲讽的晚景。
  一众军卫再无出声,只气氛更加沉鬱,同著皇帝一同静默不语。
  此夜江山,对比昔往繁华,如此凄凉。
  夜裡众人无眠,只杨国忠仍不看时机地喝了大醉,甚于隔日是险些要误了拔营时辰。
  「杨丞相,叛军将至,你如此是欲将我等生死至于何地!」怒目横眉,羽林将军按剑蠢蠢欲动。这等的无知奸臣……都是他、都是他误了他的家国!
  「啧,急什麽呢……没见本相这便要上轿了麽?」昂首不耐地啧了声,杨国忠随意地撇撇手,满副傲然无礼的神态,「我说赵将军,你可给本相注意注意你这态度哪……」
  「你……!」被如此羞辱,羽林将军再看不过他目中无人的傲慢,胸口一阵怒气上腾!「误国小人……本将军今日就是死,也不让你再继续乱我大唐朝廷!」
  怒声斥喝,他再顾不得所有,缰绳一拉,便就这麽待在原处,决定不走了!
  「哎哎哎,你这是做什麽?咱赶著要到蜀中避祸呢!」
  不耐烦地开口催赶,前方杨国忠才开口,便收得了羽林将军一个怨愤锋利目光扫来。
  「住嘴!逆贼杨国忠,都是你误了我大唐,才令今日状况陷至如此地步!」再也受不住地怒声喝斥,羽林将军按剑欲发。可恶!他今日于此……定要斩了这个老贼!
  那杨国忠闻言一愣,立时气得伸手指他鼻子大骂,「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妄言──」
  「没错!那安禄山不是扬言讨伐杨国忠?都是杨国忠误了我大唐!」
  「杨氏作威作福多年……如若没有奸臣,如何会得今日这般模样!」
  「杀了杨国忠!以绝我大唐后患!」
  外头禁军开始鼓譟起来,大军凝滞不动,皇轿上头的李隆基眉头一蹙,不满道:「高内监,外头在吵著什麽?怎麽还不快走?」嗓音沉沉,他原就因内乱之故而十分心烦,外边躁动更令他烦躁。
  这又是在吵著什麽?还嫌他不够烦不成?
  高力士垂首,颤颤地为难开口:「这……」
  他现方心裡真是怕极了。他与杨国忠向来是一线上的人,也不知禁军的怒气会不会转到他身上来……
  「陛下!杨国忠被斩于马前了!」外头守在轿子边的侍卫慌张来报,那禁军已然将杨国忠斩在马前,一片血淋淋的,教人看了都不禁颤寒。
  「什麽!」李隆基闻之大惊,「赵将军,你这是在做什麽!」他震怒地掀开车帘出去怒斥,只见羽林将军于轿前拱手福身,颜上却无一点惶恐惊惧。
  「陛下!杨国忠奸臣误国,使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更为促成安禄山造反之一大祸首!」沉重嗓音在偌大荒原之中格外清晰,羽林将军抬眸,双眸在呼啸南风之中露出怨怼愤怒神色,「杨氏一家乃误国主因,罪大恶极,臣恳请陛下治罪杨贵妃!」
  此话一出,李隆基登时大大一惊。这是什麽情况?禁军竟然就如此停驻此地……「反了!朕还未拿你们擅杀丞相开罪,你们竟然要我治罪贵妃?」凤目一凛,他出声喝斥,却只见更多军士上前来请命!
  「陛下!杨贵妃红颜祸水,乃是妲己妹喜之辈呀!」
  「杨氏因贵妃盛宠专横许久,贵妃应视等同罪!」
  听著愈来愈多的声音上来,李隆基半愣半震地望著一地跪下的禁军,一时竟有些茫然。
  现下这般情况,竟已是不容他做主了。
  沉默半晌,他听著外头此起彼落的声响,方又复开口道:「杨国忠有罪,已为众卿赐死,贵妃乃是无心,应该恕她一死……」
  「陛下!杨氏不死,臣等心怨难平!」
  「……杀了杨玉环!」
  「祸国妖妃应当立即剷除!」
  「妖妃助兄杨国忠祸乱我等大唐,应视同罪、处死妖妃!」
  「若皇上不愿于此地立即处置贵妃,请恕臣等替皇上治罪!」
  ……
  声势之赫,竟是愈加轰轰烈烈,整个羽林军卫皆下跪于地请命,如若他不允,禁军便只能耗于此地等著为叛贼所捉!
  见此等荒唐情况,李隆基颓然跌坐回轿上,几乎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反了,真是反了……」
  江山和美人,竟然终究只能择一。
  他一生难道便要败于此地?他牺牲这麽多,却惟独不可能牺牲性命──
  可,他的媜儿,她那麽像他的媜儿……
  「陛下,现下这是……保命重要呀。」大势已去,高力士想活命,亦只得于一旁开口谏言。
  外头杀声已然四起,孙可君顿了一晌,自主地淡漠踏出华轿,细瘦身躯在风中渺小苍白。她神情安然冷漠,面上没有表情,彷彿还有一点将要解脱的疲态。
  「环儿!」惊惶地望向她,李隆基神情匆乱,伸手想拉住她,却终究欲言又止。
  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蛾眉马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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