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似故人来

第11章


  后来她问他姓名,他却说忘了。她后来才知道,人在极痛苦的时候,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他父母被杀,小小年纪自然是不记得那些事的。
  有一天,她刚从河里捡来一块石头,白色的不像玉石那般剔透,却在一众灰压压的石子里外好看。那天他把小脸洗净后,她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个白净的少年,她把石头放到他手心,“那你就叫小石头吧”。
  小石头,小石头。
  他们一块打渔,一块玩耍。不过短短数日,他却消失了,像从没来过一样。开始她以为他会回来,可等了好几天也不见踪影。她知道他走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她于是哭,一个人伤心的坐在枯草堆上,她的记忆模糊,记不起他的面容,只记得他的名字叫“小石头”。
  原来她与他竟是两小无猜,那个小男孩就是他,可现在她似乎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年家乡突发旱灾,他与父母流亡,沿途父母竟被活活饿死。他饿了两天,吃的最后一口东西还是母亲讨来的馒头,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了一座破庙,里面竟有一个小女孩,她衣衫褴褛,像是个小女乞丐,不过她手上正拿着一个鸡腿,他看的吞吞口水,实在不愿离去。
  后来他们一起去山上找野果子捉山鸡,他比较笨,总是一无所获,但她会将得来的食物分些给他,他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后来一天她去河边洗澡,他正在破庙里烤山鸡,突然来了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把他带走。等他再醒过来时,就看见了许渭,当时他还只是赵国的一个三品文官,他收了他做义子,后来一路官升,再后来,许渭权倾朝野,颠覆江山。而他,也从一个平民之子变成大将军,再后来,成了九王爷。
  小木无疑是他至今唯一的对那段旧事的记忆,他细心保管那块石头,就是在期待有一天能再遇到她。没想到她还活着,这么活波可爱,和以前一样。
  陷入旧事的他笑得温润,那眼里光芒闪动,璀璨的想让人捉住。
  他从未这样笑过,即使是她在眼前。
  
  ☆、第二十节
  
  三日后,金陵城外军队浩浩荡荡,锦旗飘扬。城内侍卫分列,拦住拥挤的百姓,而皇帝,则与丞相王爷等一干大臣庄严的站立在城楼上,迎接那位威名赫赫的南疆将军――林放。
  城楼下新来的小贩正忙着看热闹,还不忘问上一句:“好大的派头,竟然要皇上亲自来接”。
  旁边摊位明显的鄙夷,却还是立刻接茬:“一看你就不知道,楼上的那位”,伸手指指楼上的许长安,“当朝九王爷,原驻守西疆。而马上的那位,则是南疆将军林放,霸道强势,少年时就击蛮夷除匪寇,威武的很呢。”
  领头骑在马上的男子声色冷峻,朗声大喝:“入城”。身后万千兵卒庄严接令,整齐的列队行兵。至城楼下,林放驻马而立,翻身下马,跪于马前,拱手朝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上的杨岁立刻朗声大笑,广袖向前道:“将军辛苦,快快请起”。
  刚刚跪于地的男子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他眉目疏朗,鼻梁连带整个下巴的线条都坚毅分明。而眼睛里那薄冰之色更是为他平添了一份凌厉之气。
  宫里的庆功宴早早开始,一派歌舞升平。许长安因病不适,本是强忍着伤前来迎接林放回京,现下伤口处疼痛难忍,便早早告假归家。他的背上是今早出门前才换的药,现已过了五个时辰,是该换药了。
  “王爷,您回来了”。李管家施礼道。
  “恩,叫小木到我房里来”。许长安吩咐。
  “王爷,这倒不用”,李管家微笑,继续答道:“她一早就自您房里候着”。
  许长安回头看了一眼李管家,眼里微微异样,神色不明。
  他径直回房,推开门,果不其然,她正端端正正的立于桌旁,见了他来,淡淡施礼:“王爷”。
  “嗯”。他点点头,于桌边坐下。
  小木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告诉自己说了就没事了,先前在等的时候,她已经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这一次,她必须开口:“王爷,时日已过去大半,也该是我和他要走的时候......”
  她的话停在这里,不再讲下去。
  许长安刚倒起一杯茶送至唇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仍是饮尽:“好,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劳烦木大夫,再帮本王换一次药”。
  他的眼盯向桌面,并不看她,显然是厌恶极了她吧。
  她想说谢谢,心里却未名的苦涩,见他要她帮他换药,忙答道:“是”。
  她福了福身退下去取药,走过连画回廊,千浔湖畔,这下真走了,怕是以后连紫玉也再见不到了吧,她心里苦笑。
  待取来药,见许长安早已宽衣解带 ,褪尽上衣,趴伏在床上枕臂而卧。
  她走过去,放下药。先去拧了把毛巾,回来坐于床边,细细的替他擦拭着背上的烧伤边缘。她认真观察着他的伤处,恩,伤口没有化脓,药物也被吸收的很好,一会再上点药,从明天起便可不必再上药了。清理干净烧伤边缘后,她便去取药 。
  许长安一直望着枕前的横木,一言不发。 剜起一点药膏,轻轻涂在他因伤口而微红的背上,她小心翼翼,这最后一次上药,她做得格外谨慎。 
  “准备去哪儿”?他开口问,音调平平,像问一个老朋友日后归宿。
  “不知道,但......也许我们会回灵谷峰” 她虽然诧异于他会这般问,但还是回答。她微笑想着日后生活,不禁嘴角弯起:“王爷有空也可去我的家乡看看,那里很美”。  “嗯”。他淡淡应声。 
  “好了,药上好了。王爷不要乱动,最好也不要翻身,待药膏渗进去些,再穿衣吧”。说着起身欲走。
  “小木”。
  “嗯”?她疑惑的回头看他。
  他深深地看着她,久久不曾离眼,末了,只道:“没事了”。
  她本以为他有话要说,可立久了却见他无话,便并不多说什么,点头退下。
  ☆、第二十一节
  
  小木退下后便回房了,之前她和柳世青已经说好,待他收拾好一切后,便自会来找她。如此她只需安心等候,“呼......”她长舒出一口气,连日来的心忧焦虑也一并消弭。
  庭树枯枝纵横,中无百草,地面落一层薄雪。
  路上不经意瞧见丞相府的下人急急地进来,进了许长安的卧房,只一会儿,便见许长安已整束高洁,随那人出门去了。
  金陵丞相府
  “长安,你来了”,许渭见他来了,便独自在前走向书房,示意他跟上。一到书房,许渭忽然顿住脚步,并不转头,语气有些凝重:“林放,昨日遇刺了”。
  许长安闻言微微讶异,林放昨日才回朝,是何人,这么心急?“是在宫宴上还是......”?
  “那帮人还没有这么大胆。我今日也在宫宴之上,那林放居功自傲,喝了几杯后就口出狂言,招惹了国舅,宫宴早早的被闹得不欢而散。刚才探子回报说,林放回将军府时途中遇伏,伤重。我这才赶忙派人找你过来。”许渭转过头去,定定看着他,眼里思虑忧重。
  “鱼符。今日宫宴,林放可有交出鱼符”?
  “并无,他言说今日仓促,明日在大朝之上,亲自献上”。
  “那么鱼符还在他手里”,许长安沉下眉眼,缓步轻移:“义父可知,要杀他的是谁”?
  “不知,不过”,许渭停了一处,饮一杯茶,续道:“杀手当场就已被捉住”。
  “谁”?许长安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朝皇子――”,许渭看看他,不动声色,却缓缓吐出两个字:“赵襄。”
  是他,怎么会是他?
  还在陷入思索的许长安被沉声打断,“长安,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许渭声调平沉,却明显夹杂着一丝愠怒。
  桌上茶杯已空,只余热气袅袅,蜿蜒迷漫。
  “义父”,许长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长安无意隐瞒,儿子也是近日才知”。他微微低垂下头,隐了眸中神色。
  “是吗”?许渭声音扬起,他负手而立,紧紧地盯着他片刻不曾移眼。
  “长安岂敢欺瞒义父”,许长安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义父可知,赵国已亡,亡国皇子能兴起多大风浪,他身后若不是还有人篡图复国,又怎会到今日才被捉住”?
  他言之凿凿,许渭不得不信。他渐渐放下心来,敛起刚才的紧张神色,放缓了声音问:“那,他身后的人,你可查出来了”?
  "是中散大夫,郑尚"。
  是他。“前朝右相”?
  ”是“。
  许渭目光飘远,似乎陷入了往事。
  “自我知道他身份起,便一直派密探暗中盯着”,许长安略微停顿,继续禀报:“义父可还记得上次邻县的事”?
  “记得,怎么了”?
  “那次的事,我亲自去了。里面的人,是宫里的”。他缓缓说道。
  “宫里?杨岁也知道这件事”?许渭双眉紧锁。
  “不只他,恐怕还有......楚国公主――楚清音”。
  气氛陡然凝重,大事欲定,现在看来,并不这么简单,是他低估了杨岁。许渭沉着脸不说话,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义父不必心烦,这些日子来,我心下早有了计谋”。
  许长安附耳,悉悉索索的谈话中,一场宫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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