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似故人来

第12章


  ☆、第二十二节
  
  昏暗的牢房,寒气阴冷,只有墙上的烛火映了一处光亮。
  桌前坐着两个狱卒,右边的那个正大声嚷着:“招不招,说,谁派你来的”?
  他旁边的那个立马和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将军,真是活腻了”。说完啐了一口,拿起一旁刑具架上的鞭子,狠声道:“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牢房鞭子的厉害”。
  他慢慢走近,握着鞭子的手就地抖了一下,鞭子便灵活如游蛇的舒展开,在空中舞了几下。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一身黑衣,衣服多处已被刀剑割出一道道口子,血液顺着缝隙一点点流出,血色使黑衣变得更为暗沉,没人看得出他究竟伤得多重。他眉目半阖,脸上也溅了不少血迹,但不是他的。他静静地,一动不动,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说不说”?狱卒气怒大喝,这是他施鞭前的最后一次询问,手中鞭子早已蠢蠢欲动。
  架上的人依旧低垂着头,像一个死去的人。
  “啪”,鞭子掠过空气,“嗖嗖”的风声化作一声响亮的抽在皮肉上的短音,经过的地方开绽,血肉翻起,而鞭子上也染了那人的鲜血。
  那人依旧纹丝不动,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高处的窄窗灌进来的寒风使墙上的烛火忽闪明灭,牢房里一时寂静。
  “骨头真硬”。狱卒愤恨的咬牙,不久又重新冷笑起来:“不说是吧,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说罢扬起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用力抽下。“啪”“啪”的声音像是过年时的爆竹,绽裂处,夺目的殷红。
  悠悠琴音又一次响起,本来睡得迷糊的小木突然一骨碌爬起,愣了愣,便直奔流云阁。
  在门前停住脚步,想了想,还是敲门。“世青,是你吗”?她昨日遍寻他不着,累了一整天,很晚才回房睡觉。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回来了吧。
  门里人并未应声,琴音依旧。
  小木暗暗咂舌,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
  房间整齐,器物依旧,琴案前坐着一抹白色身影,正拨琴挑弦。
  他背对着她,黑发高束。“哈”,果然是他。
  小木轻挪细步,站在他身后。她微微弯下身子,慢慢地靠近了他,突然伸出手蒙住他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他俩身体挨得极近,她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他后耳,有一丝微痒。被蒙住眼的人身体一瞬僵了僵,却又继续抬手抚琴。
  “诶,柳世青你怎么了?”小木松了双手,往前看去。
  “怎么是你?”她惊得连连后退。
  许长安白衣高冠,和平日里总是着青衫的他很是不同,却也有一股儒雅之气。
  他睨她一眼,短暂沉默后淡淡开口:“你等不到他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小木无法相信,天知道他在说什么。
  “信不信由你,他已经走了。”他面色平静,并不像在说谎。
  走?怎么可能!?
  小木还是不能相信,柳世青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过她,恨恨的道:“你凭什么这样说?”
  “昨天他来找过我了”。他开口,只这一句。
  “所以,就对我不辞而别,托你来转告?”她有丝黯然,苦涩的补全他的话。
  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小木仿佛浑身失掉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暮冬时节的地板冰凉彻骨,而她竟一直那样坐着。
  “还有,这把琴,他托我交还给你。”
  “清绝”琴吗?在灵谷峰时,他离开时却还带着,现在,已经不要了吗?
  抬头看那案几上,棕色桐木松透光丽,是她三年前送给他的。她一阵阵的失神,眼睛都不知该望向何方。
  许长安早已离开,房间安静,寻不到他的一丝气息。
  ☆、第二十三节
  这几日许长安忙着将军林放遇刺的事,一直没回过王府。
  林放遇刺的第二天,这件事就闹得满城风雨。朝野震惊,杨岁更是惊恐万分,亟命许长安彻查此事,并全权处理凶手。
  将军府的牢房里,幽湿昏暗。有脚步声不疾不徐的传来,只听见那人开口道:“都下去吧。”
  一干狱卒都领命退出,只留下他和那人。
  牢门打开,他只听见锁开的声音,清脆的一下,那人便已站在他的面前。
  “柳兄,近日在这牢里过得可好?”许长安淡淡的道。
  蜷卧在枯草堆上的男子微微动了动身子,满头蓬发遮住了他的面容,浑身的血迹早已干涸,只余下黑衣上一道道暗重的凛冽的伤口,触目惊心。
  “柳兄,今日我来,不是为了纠查谁是你的幕后指使,何必如此疏远我呢?”许长安似是不甚在意,好像这等要人命的伤口在他看来不过尔尔。
  枯草上蜷缩着的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干哑:“你想干什么?”
  “呵呵,”他对于柳世青终于开口了似乎很高兴,连声音也些微上扬:“我们今日不谈公事,只叙旧情。”
  柳世青沉默。
  许长安一步一步缓缓踱到他的跟前,就着墙边的枯草坐了下来,他头靠着灰暗的墙面,似乎很安心,慢慢启唇说道:“当然,叙的是我和她的旧情。”
  寒冬腊月,冷风灌进窗口,吹着枯草微微摇曳,柳世青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许长安娓娓讲述他和她的前缘,最后微微轻笑一叹:“这个傻丫头,现在竟然不记得我了。”
  柳世青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许长安看着他的神色,又继续回忆往事。
  “唉,谁知那么早就认识她了,我们的缘,早就定了吧。”许长安却转念一想,有些苦恼的道:“不过她现在并不喜欢我,算了,来日方长,她总有一天是我的。”
  “柳兄,你说对吧?”他偏头过去,一副期待的模样,仿佛他是一个七岁孩童。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恼,微微笑着掸了掸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放心吧。”说着,他又蹲下身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她给的。”
  柳世青微颤着手接过,他现在浑身已没了力气,便是费尽全力才能如此。他捧着那小瓷瓶,那么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没有握紧就会将它摔碎。这是她给的,她的药,只会救人,不会伤人。
  许长安重又站起来,一点一点取掉衣裳上不小心沾上的草屑,似是很随意。“将军遇刺一案已查清。国舅与林将军不和,宫宴上出言不逊,宴会后更是在将军回府途中设伏,致此恶果。相信若是柳兄肯作证,”他颇有些危险的语气低低的道:“中散大夫一家便可安乐无虞了。”
  柳世青猛地抬眼看他,眼里蒙上一层冰霜,近似撕破喉咙般的吼道:“你休想动他们!”郑尚本是赵朝右相,也是他的恩师,国破家亡后,师傅为了重建朝纲,受辱称臣,他绝不可以,让他们再受到自己的牵连。平息过后,他缓缓开口:“你想我怎样做?”
  “从今往后,再不踏入金陵半步。”
  柳世青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好。”
  许长安微微一笑,“药,应在饭后吃才好。”说完这句,便迈步走出牢房。
  余下柳世青握着手中瓷瓶,怔忪了半天。
  “喂喂,别愣了,饭菜来了。”一名狱卒高声吆喝着,一边走来一边嘴里还嘟囔:“真不知道九王爷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我们好酒好菜的来招待你这个死囚。也是,明天就要行刑了,你呀,最不济也能做个饱死鬼”。将饭菜一碟碟的端出,那狱卒眼馋的咽了咽口水,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柳世青慢慢挪过去,颤巍巍的捧起饭碗,一口一口的艰难吞咽。他的嗓子很痛,像干裂的旱田,每吞咽一口就撕扯般的疼,他忍住了,直到吃完了一碗,他才慢慢回到那处枯草堆。
  他打开瓶塞,放在掌心叩了两下,才倒出一个褐色的小药丸。他盯着它看了半晌,然后慢慢送入口中,仰头咽下。
  他坐的地方仰头正对着高处的窄窗,一轮孤月正踞琼枝。他靠着墙壁,慢慢合上了眼,面目宁静,梦中,似有无限欢乐。
  “小木,快醒醒,快醒醒啊!”紫玉大跳大叫,而小木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她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好像正在经历一场殊死搏斗。
  “小木,你快醒醒啊,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快醒醒啊!”紫玉真是急疯了,她今天一早便听见李管家吩咐全府禁足,所有人这几日不许出府一步。她问了问其他的人,有人告诉她,今日西门外要诛杀一批乱党,好像为首的便是王府的琴师。她听后吓得腿都发软了,突然想起来要通知小木,便赶紧去找她。谁知她不在房里,她找了好久,才发现她在柳世青这里。
  “啊――”“啊―!”小木突然从梦魇中惊醒,倒把旁边的紫玉吓了一大跳。她呆呆的看向紫玉,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木,小木。”紫玉急急的在她面前比划,想让她快点清醒。
  “唔,怎么了?”小木抚额,意兴阑珊。她那日趴在琴上哭着哭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后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呆在这里。这几日睡了醒,醒了睡,直到刚才,她还梦见了柳世青,他满身是血的在向她招手,而她却仿佛被定在那里了一样,根本不能动弹。她知道是梦魇,却怎么也醒不来。
  “你快起来,跟我走,柳世青出事了。”
  “他,他怎么了?”小木一骨碌从琴上爬起来,赶忙扯着紫玉的袖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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