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

第52章


  闻乐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妈妈,闻喜没有出声,她只是动了一下手指,把自己的手从林红汗湿的掌心里抽了回来。
  她又在期待什么呢?她在十几年前就应该明白,她所渴望的,终究是一场空。
  袁振北咳嗽了一声,按住弟弟的肩膀要他坐下来,又对林红道:“我也这么希望,不过既然乐乐这么说了,”他看一眼闻乐,“那我也替振东问一个问题。乐乐,你是否知道方远这个人?”
  闻乐青了脸,这两个字大锤一样击中了她。
  林红被针扎到一样跳起来:“振东他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振北只看着闻乐,她在他不容逃避的目光下艰难发声:“方远他……”
  “乐乐。”闻喜的声音响起来,打断闻乐的话,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镇定,那是一种台风眼里才会有的可怕平静,她望着妹妹说,“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然后她转过头,也不看袁振北,只望着自己的丈夫,声音哑了下来。
  “但你知道不是的,振东,你这样不相信我,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袁振东发出一声哀嚎,那声音听上去简直是带着血的,吓得林红一哆嗦,袁振北把手按在弟弟的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像是要给他增加一点力量。
  他沉下脸,看着闻喜道。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在对胎儿进行亲子鉴定,孰是孰非,等结果吧。”
  4
  “我说你知道拿破仑吧?他说要征服欧洲,跳上马就去了,就算他再爱一个女人,也不会为了她啥事儿都不干了,男人就该那样,那样才能横扫千军,那样才能有一番事业。”
  郑回一边开车一边说话,还用眼角余光一个劲儿地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方远。
  方远笑一笑:“拿破仑?我还以为你会用皇帝王爷做例子。”
  郑回恨铁不成钢:“拿谁举例子都一样,男人就不该为了个女人干傻事。”
  方远看着前方:“这不是傻事,我早该这样做了。”
  郑回大惊失色:“你还玩儿真的啊?小喜已经回去找她老公了,我看她是清醒了,你也给我醒醒。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啊,你别再掺和了,不管你们当年怎么样,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回去了就好了,你就当没见过她。”
  方远仍旧望着前方,郑回还以为自己得不到他的回答了,但他忽然又开了口。
  “郑回,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世上有可以持续十多年的感情。我和小喜,就算在当年也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她走了以后,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快我就会忘记她。”
  “……”
  “可我没有。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她的音讯了,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每一次想到我是活在没有她的世界上了,我就会感到一切都没意思了。
  “但我又对自己说,她也可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幸福又快乐,有一天我又能遇着她。
  “然后我终于遇到她了。
  “我知道她结婚了,我也想过在看得到她的地方,偶尔看她一眼,只要她活得幸福,我就觉得开心了。
  “可她不幸福。”
  方远说到这里,转过头望着郑回。
  “我知道这样想是不道德的,应该被谴责,但她不幸福,我才能有机会。她终于要回到我身边来了,我高兴极了。
  “她是用假名骗过我,不告而别,嫁过人,流产,还没有与丈夫彻底分手,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她是小喜,我就想和她在一起。十二年了,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二年?我已经老了,不想再等了。”
  郑回张着嘴呆了半天,这时终于发出声音了。
  “她要回来?什么意思?她说她要离婚了?她在车前头跟你说她要离婚了?”
  方远摇头:“她要我等她。”
  郑回爆了一声粗口,声音跟打雷一样:“这你都信?这你就满意了?人家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回头她又反悔了,跟老公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你这傻子伸长了脖子一直等。”
  方远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郑回简直要爆血管。
  方远没有回答他,他指一指前方:“到了。”
  郑回刹车,现场就在前头,刑警队的同事已经在取证了,看到他们的车远远地招了招手。
  “走吧。”方远率先跳下车,郑回拔钥匙跟上,还在他身后喊。
  “还没说完呢!你到底在笑什么!”
  闻喜被林红拉着上车,三个女人脸色都是那么难看,让出租车司机一阵后悔自己接了这单生意。
  车开到闻乐住处只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比闻喜回家时快多了,林红拉着闻喜噔噔噔往楼里冲,闻乐在后头付了钱跟上去,她们俩已经上了电梯了。
  闻乐用力按电梯上升键,越是心急电梯越是慢得令人发指,她仰着头扯着领口喘了口气,胸口憋闷得要炸开似的。
  等她终于上了楼,才出电梯就看到妈妈和靠在家门边上的闻喜,闻喜脸色煞白,完全站不住脚的模样,勉强靠在门边上,一只手还被林红拽在手里呢,手腕上都红了一大片。
  闻乐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叫了声。
  “妈!你别这样!”
  林红也不做声,等闻乐开了门,硬拽了闻喜一把,把她拽进门里,拉得闻喜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
  闻乐跟进去,拉住妈妈的手,眼睛刻意避开姐姐的脸,只对着林红说:
  “妈你别拉了,姐刚从医院出来呢。”
  北边卧室门开了,敷着面膜的里子走出来,一脸吃惊地看着她们,闻乐一阵尴尬,挡在妈妈和姐姐身前开口说:
  “你回来啦?这是我妈和我姐,我家有点事……”
  里子一脸绿泥,“啊”了一声,双手合在膝盖上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又进屋去了。
  闻乐叹口气,回头对林红说:“妈,这是公司给租的房子,我还有室友呢,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进我屋里去说。”
  被林红拽了一路的闻喜总算趁这个机会缓过一口气来,自己撑着沙发站稳,也对林红说了句:“妈,我们进屋说,别让乐乐为难。”
  大女儿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总算把林红的歇斯底里给压下去一点。三个人都进了闻乐的房间,闻乐关门,想想又说:“我去热一点牛奶过来,你能喝牛奶吧?姐。”
  闻喜望着妹妹,轻声说:“谢谢。”
  闻乐与她四目相对,一脸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关上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林红就开口了。
  她红着两只眼睛盯着大女儿说。
  “小喜,你实话告诉我,孩子到底是谁的?”
  闻喜转向母亲,有些麻木的表情裂开一条缝。
  虽然她已经从母亲面对袁家兄弟时卑躬屈膝的表现预感到了这一刻,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有被击穿的感觉。
  林红对上闻喜的目光,纵然满心是火,还是忍不住退缩了一下。
  但她随即站了起来,嘴唇往下一扯,眉毛竖起,露出一个不顾一切的表情。
  有些愧疚到了无法偿还的地方,就只好粉饰太平,日子总要过下去,但要是连粉饰太平都做不到了,突然之间,就成了恨。
  恨为什么这些事情都会发生在你身上,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都是你?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些原本就不该是我面对的,你的人生原本就和我无关!
  “医生明明说你怀不上的,还有振东,乐乐说振东也是不会有孩子。那个方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爸的公司全都靠着袁家?现在好了,人家连死孩子都拿去验,你要我们怎么跟袁家交代?”
  闻喜闭了闭眼睛,手腕热辣辣地疼,她睁开眼睛,把手举起来,就看到手腕上那一圈红痕。那是林红的手指留下的痕迹,她拉拽她,铁钳一样,就像拉拽一头牛。
  她也见过养母呵斥闻乐,但转眼就会泪眼汪汪地抱住她,没有母亲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如果她令孩子感到痛苦,那这痛苦一定会加倍返还到她自己身上,除非那不是她的孩子。
  闻喜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够了。
  她也站起来,与林红面对着面,眼对着眼,声音轻微却吐字清楚地说:
  “妈妈,你不能这样对我,就算我不是你生出来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林红晃了一下,门口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闻喜回头,就看见打开门的闻乐站在一摊白色的牛奶和玻璃碎片当中,惊骇欲绝地看着她们俩。
  5
  闻喜离开妹妹家的时候,带着自己的行李箱。
  两天前她是拖着行李来找闻乐的,那时候她还希望妹妹会是她的庇护所,但她没能上楼。
  她在闻乐房间里看到自己的箱子,闻乐把它靠在门后,箱子上全是泥渍,也没有人擦。
  乐乐从来不擅家务,也眼大,多少灰尘在眼前都看不见,还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知道她也不好受。
  闻喜一言不发地,拉着自己的箱子开门下了楼,走到小区门口拦车,上车。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人追出来,她也不伤心,反而有一种终于解脱的轻松感。
  就像一把捅进身体里的刀子,医生说不要拔,拔了就会死,可带着一把刀生活,那又怎么忍受?所以有一天终于被自己拔了出来,虽痛犹快,只为那一点痛快,就算要面对死亡也在所不惜了。
  司机连问了三遍“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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