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不让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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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施嘉瑛
    薛静柔自己滴酒不沾,却使劲怂恿施嘉瑛喝酒,施嘉瑛没她那酒量,却有她的酒胆,很快便晕乎乎地醉了,趴在吧台上醉眼朦胧看众生欢愉,偶尔自己笑笑,像活在云端上。
    薛静柔抱着丫丫坐到她身旁,丫丫一点不怕生,眨着大眼四处看,小小年纪跟着亲妈混迹夜场,可见未来厉害。
    施嘉瑛瞧着丫丫,越瞧越有趣,越瞧越喜欢,“丫丫,丫丫……你给瑛姨做女儿好不好?”
    丫丫摇头,干脆利落道:“不要。”
    醉酒的施嘉瑛骤然遭受拒绝,万分震惊委屈,捧着心口道:“为什么不要?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
    薛静柔哭笑不得。
    恰好小忙温着丫丫的奶瓶送过来,施嘉瑛见到他,跑火车的嘴戛然而止,噘得可以高高挂起油瓶,两眼同时闪闪发光,微微氤着酒气。
    小忙诧异,偷偷问薛静柔这是怎么了?
    薛静柔斜睨他,笑吟吟忽然问了句,“小忙,你几岁了?”
    小忙顿时窘赧。酒吧里高高挂着横幅,上面写祝忙老板二十四岁生日快乐,可薛静柔最清楚,他其实只有二十岁,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男人,因为年轻得尴尬,故而最忌讳旁人问他年纪。
    并且,因为旁边坐着个大他九岁的施嘉瑛,他对年龄的不满,更为忧愁。
    薛静柔却像没注意到小忙不适,自顾自又问道:“到底几岁了?”
    小忙低头不语。
    薛静柔还要追问,啪,嘴巴被丫丫一巴掌盖住,再也不能说话。
    薛静柔感觉自己某种程度上受到不小伤害,扯开丫丫的手,啼笑皆非道:“喝我的奶,送别人人情,小妖精,好不了!”
    丫丫笑起来呼哧呼哧,兼手舞足蹈,差点掀翻奶瓶,还薛静柔一身奶。
    被女儿打岔后,一孕傻三年的薛静柔有点接不回前头话题,只能悻悻抱着女儿去找白长归,渴求安慰。
    那母女俩离开后,吧台边只剩下懒懒趴着的施嘉瑛和笔直端坐的小忙,他们谁也没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可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同件事。
    小忙只有二十岁,施嘉瑛却马上要奔三了。
    施嘉瑛又喝了几杯酒,小忙都没有拦,他安安静静坐在她身旁,像半个隐形人,无知无觉,可等她稍微挪动双腿要站起身,他却眼疾手快过来扶,扶得稳稳的,一点没让她磕着碰着。
    施嘉瑛心里难过,甩开他的手,气鼓鼓道:“别跟来。”
    小忙小声道:“你去哪?”
    施嘉瑛虎着眼瞪他,“尿尿!”
    小忙的脸刷地透红,虚空扶着的两只手不由自主缩回来,嘴里讷讷道:“那……你……早去早回。”
    施嘉瑛又瞪他一眼,自己扶着吧台,晃晃悠悠往卫生间去。
    小忙不放心,隔着一步跟在她身后,直走到女厕门口,还是不放心,随手拉过一个常在酒吧里混的年轻女孩,请她进去照看施嘉瑛,别让她摔了。
    年轻女孩哪能不认识小忙,连忙答应。
    小忙在卫生间门口左等右等,十多分钟后,年轻女孩走出来,满脸诧异道:“大哥,她坐在马桶上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怎么办?”
    “睡着了?”小忙无奈,和年轻女孩确认了厕所里没其他人后,这才闯进女厕所,去找施嘉瑛。
    施嘉瑛根本没上厕所,她抱着进厕所躲小忙的心思,马桶一盖成了座位,她便有些起不来身,厕所里隔音良好,甚至点了祛味的香,安安静静当真将她捧到天上去,施嘉瑛混沌的大脑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飘在云层上,四海之内皆睡床,柔软,干净,舒适。
    小忙喊了施嘉瑛几声,见她毫无反应,知道真是醉了,便转身去背她,哪想施嘉瑛不老实,在他背上不使劲,几次往下滑,泥鳅一样想往地板上躺。
    施嘉瑛穿着仙女一样的彩虹裙,裙身飘逸也就算了,还高高开着衩,清醒时站坐偶露白皙大腿那叫风情叫撩拨,如今喝醉要往地上去,两条大白腿明晃晃像洗净泥的新鲜藕节,刺激得小忙眼皮直跳,几乎忍不住想偷偷上去咬一口,看是不是脆的。
    啪,小忙甩了自己一耳光,眼不见为净,他慌忙脱下外套,手袖在她腰间紧紧绑个结,让黑沉沉的西装外套压下万恶淫为首的绮念。
    施嘉瑛被小忙的西装绑住,大概和齐天大圣的紧箍咒同个原理,当即老实下来,乖乖爬上小忙的背,伸手搂住他脖子,再不闹腾。
    小忙背着施嘉瑛往外走,在走廊上迎面遇见白长归,正要开口,白长归却木着脸赫然后退数步,摆明绝不相助。
    小忙伸长手要把他唤回来,结果白长归脚下生风,溜得飞快。
    小忙只得背着施嘉瑛,独自往外走。
    走廊外便是外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众人见到小忙背着酒醉不醒的施嘉瑛,都很自觉让开路,直走到酒吧出口,居然也没一个人出面挽留他,说些诸如这是你生日宴会你怎么能先走的客套话。
    唉,唉,唉。
    小忙在众目睽睽下背着施嘉瑛离开酒吧,打算送她回家。
    他送过一回施嘉瑛,知道她的住处,可直到她家门口,小忙才发现施嘉瑛的手包落在酒吧,钥匙还在包里。
    小忙仰天长叹,最后又把施嘉瑛背回车里,带她回自己家。
    小忙的公寓不大,是个简陋的一居室,进门过道就是厨房和卫生间,往里走便是唯一的卧室。小忙把施嘉瑛挪到床上,施嘉瑛被颠来倒去移动一晚,酒品恶劣,开始嘟嘟哝哝骂小忙,小忙全然不和她计较,先替她脱掉高跟鞋,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不忘将她发髻散开,让她躺得舒服些。
    施嘉瑛压着枕头,手脚大伸,毫无形象。
    小忙又俯身摘她两边钻石耳环,细钩从耳洞里穿出,施嘉瑛痒痒地揉捏耳垂,翻身抱住被子,呼呼大睡。
    小忙觉得有趣,俯身凑近看她的脸,发现她眼皮上有个奇怪的小褶皱,以为是粘上什么东西,忙拿手指轻轻一抠,结果抠出一条细月亮似的透明胶。小忙又去看她另一只眼,发现那边眼皮也粘着这玩意儿,顿时明白这是女人化妆用的,便手忙脚乱想给施嘉瑛粘回去。
    结果双眼皮贴没粘回去,倒又把施嘉瑛的假睫毛给扯下来,黏黏地粘在他手指上,简直叫人无所适从。
    小忙不敢再乱动,急忙离开案发现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去卫生间毁尸灭迹。
    到了下半夜,窗外忽然雷声大作,几道闪电霹雳后,大雨磅礴而下,转瞬侵袭整个世界。施嘉瑛迷梦中被惊醒,猛然睁开眼,恰好惊雷闪现,白光冲天,天地巨响,吓得她倏然起身,直接从床上翻滚下去。
    “哎哟!”在床边打地铺的小忙被从天而降的施嘉瑛撞了个结实,他也刚被雷声吵醒,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鬼压身”这种事便骤然发生。
    “……小忙?”施嘉瑛从小忙身上滚开,探起脑袋看他的脸。
    “是我。”小忙揉揉被撞疼的下巴,解释道:“你喝醉了,没带钥匙,我就把你带回我家。”
    今晚的记忆片段开始在施嘉瑛脑袋里回放,想起种种,她懊恼地直拍额头,感觉此生从未如此丢脸过。
    施嘉瑛就穿了条彩虹色的薄裙子,露肩露背露大腿的,小忙忙将自己被子抖开,披风似的给她围上,“夜里凉,别冻着。”
    施嘉瑛呆愣愣攥住被子,被里暖烘烘,带着小忙身上安眠的热气,温柔地几乎叫她沉醉。
    小忙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醉酒的人夜里醒来大抵口干舌燥,施嘉瑛闻闻自己口臭,抿紧嘴唇点头,想润润嗓子。
    小忙起身开灯,可接连摁了两次开关都没有亮灯,他咦了一声,无奈道:“停电了。”
    “停电了?”施嘉瑛裹着被子站起身,才意识到这是深更半夜,外头雷电交加,屋里漆黑不明,而她正和小忙独处一室。
    这不是他们头回独处,上回在她家一样喝醉,一样照顾,可彼时与此刻的心境又怎可同日而语。
    施嘉瑛发了会儿呆,放下被子,搓着手臂想找卫生间,“我先漱口。”
    小忙暂未找到手电筒,靠着自己对房间的熟悉,伸手去扶施嘉瑛,“往这边,小心脚下。”
    施嘉瑛摸索到卫生间,借着手机灯走进去,并关上门。
    她撩起裙子坐到马桶上,想先解决生理需求,哪知刚才的雷电这会儿全停了,就连雨声都淅沥变小,夜深人静,某种液体倾泻而出的声响哗啦啦刺激着施嘉瑛的耳膜,一想到门外就站着小忙,她恨不得将自己一并塞进马桶冲掉。
    等施嘉瑛烫红着脸从卫生间出来,小忙已经远远站到阳台上,听到她开门声音,小忙快快走回来,轻轻笑道:“停电了,可能没热水,冷吗?”
    施嘉瑛摇头,第一次感激停电的好处,至少减轻许多尴尬。
    小忙递过来她的大衣,“没有暖气了,你穿上这个。”
    施嘉瑛乖乖套上大衣。
    小忙问她,“你还睡吗?”
    施嘉瑛已经毫无睡意,果断摇头。
    小忙笑道:“我刚才在阳台看了,这片地区都停电了,可能是被雷劈坏了,不过现在已经四点,再等几小时天就亮了,或者你想现在就回家,我也可以送你。”
    施嘉瑛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大写的“我不走”——尽管小忙在黑夜里未必能看清。
    小忙也无睡意,他走到阳台,贴着窗玻璃往外看,施嘉瑛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往外看。
    新一*雨降下来,玻璃窗上都是滚滚水流,小忙笑道:“希望过会儿雨能停。”
    施嘉瑛想起酒吧里堆成小山般的生日礼物,歉意道:“因为照顾我,你都来不及拆礼物吧。你知道我给你送了什么吗?”
    小忙笑道:“我知道。”
    施嘉瑛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忙低头笑了,半晌后在夜色里重新抬头,平静看向施嘉瑛,“你亲了我,不是吗?”
    施嘉瑛对这件事其实不大想得起来,当时她酒酣正熏,最是胆大包天又有行动能力的状态,心里情不自禁想亲亲小忙,便果真趁机行事,事后酒喝得更多,直接醉倒了事,若不是小忙现在提起,她估计还需更长时间才能想起这段。
    既然想起,免不了要面红耳赤一番,施嘉瑛摸摸本来就滚烫的脸,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我看你可爱,亲你一口,不行吗?”
    小忙咧嘴笑,“我这张脸就算没被毁,也称不上可爱啊。”
    施嘉瑛执拗道:“我说可爱就可爱。”
    小忙笑了会儿,忽地问她,“施小姐,你是不是喜欢我?男欢女爱那种?”
    施嘉瑛吓一跳,下意识想否认,又觉自己若否认,那真是全世界最没意思的一件事,便选择性沉默,半天不回小忙一个字。
    “其实我知道。”小忙苦笑道:“你很喜欢我,可越喜欢越清楚,其实你不该喜欢我,因为咱们俩实在不配。”
    施嘉瑛按捺不住问他,“哪里不配?”
    小忙轻声道:“年龄、外貌、家世、事业、才华、学历……什么都不配。”
    施嘉瑛抿紧嘴唇,不知能说什么。
    他说的全是事实,施嘉瑛生养在施家,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想要生存其间必须茁壮成长,她习惯双面人生,熟稔阳奉阴违,擅长争权夺势,她需要的是一个比她更强势优秀的异性,助她在家族内斗中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小忙这样毫无优势的半大男孩。
    “选择我,你不仅在家里处境更堪忧,在你过往的圈子里也会被人嘲笑,被人排挤。”小忙平静说道:“你过去努力争取拼搏来的一切,有可能土崩瓦解,你不正是因为害怕,才至今没有挑明吗?”
    施嘉瑛没想到自己几经犹豫的心思全被小忙看在眼里,她有些难堪,转身想走,小忙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拦在窗前。
    “施小姐。”小忙轻叹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犹豫,我也怕。”
    黑暗太深,哪怕他们已经适应黑暗多时,施嘉瑛还是看不清小忙的脸,“你怕什么?”
    “怕你最后选择我。”小忙无可奈何自嘲而笑,“又怕你最后不选择我。”
    施嘉瑛在黑暗中瞪大眼,“你……”
    小忙紧紧握住施嘉瑛的手,“你亲我的那一下,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生日礼物,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谢谢你,施小姐。”
    雨势倾盆,整个世界淹没在哗哗水声中,喧嚣的叫人心动,又死寂的令人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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