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乌生

某天，刘浩突然让两个孩子休息一天，随他四处逛逛。乌生不太相信，刘嫣则努力从他表情中分辨真伪。他只是笑了笑，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坐上了柳家的马车。
    乌生第一次坐马车，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关于马车的疑问，一个个询问马车夫。马车夫乐得和人闲聊，就毫不隐瞒。
    刘嫣莫名其妙地不悦，有些人天生穷命，即使有了大能耐，也总和下人扯不清。
    刘浩看到刘嫣对乌生的鄙夷表情，只是意味深长地摸摸她的头，少有的没说什么。
    那天去了不少人，大部分是“老爷”们。他们少见的不对人横眉冷对，对柳府的管家和下人都点头哈腰，像极了奴才。
    大家都去得很早，柳老爷却出来得很晚。等人到齐了，在桌旁坐了大概半个时辰，他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柳老爷高大粗壮，像头熊。他身后的丫环相比之下像是小白兔。
    不过，刘嫣对他的下巴更感兴趣，但在重要场合，必须端庄少话，因此，将好奇深埋心底。
    乌生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指着柳老爷的下巴问道：“他怎么三个下巴？”
    刘浩摸着乌生的头，说：“这就是富贵的象征。前几年旱灾洪灾接连发生，大家穷得人吃人，搞垮了不少大户。朝廷只是看热闹。柳家才被抢了一个小粮仓，就有大军开来把抢粮的全灭了。遭了几年灾，还能有三个下巴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这时，柳老爷一眼看了过来，径直向他们走来。
    人群自动起立，分开一条路，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抓住刘浩的手，像相交了多年的老朋友，拉着往上座走。刘嫣和乌生紧跟着，站在身后。
    柳老爷讲了几句客套话，就开始了正题：“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小儿拜师。刘巨侠威名赫赫，小儿经常念叨着要拜他为师。我想啊，请大家来，他总不至于驳了我的面子吧。”
    “求他做啥！一个欺世盗名的山野村夫而已。骗得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刘浩，你是哪门哪派的？我在各门各派都有熟人。”一个年轻的道士站起来大声说道。
    刘浩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含笑说道：“无门无派。我本就是一个砍柴的，无意间捡了把剑，又侥幸在荒年杀了几个瞎眼瘸腿的土匪。”
    道士的气焰顿时大涨，拔出剑指着刘浩喝道：“来，比试一下。”
    刘浩小声对柳老爷说了几句。
    柳老爷点了点头。
    刘浩拿到剑时，道士已经志满意得地站在空地上了。
    道士拔出剑，说道：“我的是清灵剑法。报上你的剑法。”
    刘浩坦然说道：“随机应变而已。”
    道士冷哼一声，便刺了出去。
    只是一闪，道士就飞出几丈远。
    道士趴在地上，好大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对刘浩行了一礼，就捂着伤处灰溜溜地走了。
    刘浩忙歉意道：“抱歉，伤了贵府的客人。”
    “比武难免有伤亡。别放在心上。不过，你刚才出手太快。我们都没看清楚。”柳老爷说完，哈哈大笑。
    其他人嚷着让刘浩重演刚才的比武。
    “你俩看清了吗？”刘浩问刘嫣和乌生道。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你俩重演给他们看。”
    他俩拎了把剑，站在空地上。
    乌生慢腾腾地刺了出去。
    刘嫣低头躲过剑，缓缓抬腿，踢在了乌生的腹部。
    几个下人抬起乌生往后挪，挪了几丈远，才放了下来。
    乌生趴在地上，一脸痛苦。
    在座的人才大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看到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刘嫣觉得再假模假样地装淑女会对不起肚子，就甩手大吃。乌生更是勇猛，干脆把筷子丢在一旁，把肉菜整盘端到面前，用小胳膊圈住，一手抓住大口嚼，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他人。
    看在他让给自己两盘好菜的份上，刘嫣就不好意思责怪他。
    同桌的老爷们毫无兴趣地夹着素菜，以酸葡萄的心理瞅着他，但又不好意思明抢。
    刘浩和柳老爷在首座瞥见了，哈哈大笑。
    宴会结束后，三人留了下来，去见柳家的小少爷。
    柳家的小少爷，名叫柳风。几人见到他时，他正在书房里乖乖地练字。
    刘浩忙夸小少爷聪明好学，以后定成大器。
    柳老爷很享受地谦虚了几句。柳夫人则在旁幸福地笑。
    乌生眼尖，指着柳风的鞋子说：“泥还没干呢。”
    柳风握笔的手颤了一下，刘浩干咳两声，柳老爷面无表情，刘嫣站在一旁看热闹，只有柳夫人最没耐性，咬着牙夸乌生道：“这孩子挺聪明，真讨人喜欢呀！”“呀”字明显拉长，结尾时让别人几乎能听到牙齿咬裂的声音。
    柳风放下笔，径直走到刘浩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刘浩连忙夸他懂礼貌。
    柳老爷轻拍他的头说：“你带着师兄师姐到花园里随便走走。”
    柳风拉着刘嫣的手，一路小跑，故意丢下乌生。乌生在后面喊着紧追。
    柳家的花园，比他们的宅子大几倍。刘嫣终于没忍住，“哇”了出来。
    乌生更是激动，凑近花去闻。
    柳风推了他一把，盛气凌人地说：“别把花熏臭了。”
    乌生反应快，向后空翻，稳稳当当地站住了：“我比花还香呢。”
    “呸！一身穷臭。”柳风朝乌生啐了一口。
    乌生的脸涨红，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咬着牙小老虎似地狠瞪柳风一眼，吓得柳风往刘嫣身后躲，又突然转身走了。
    刘嫣本想安慰他，却被柳风拉住了。
    柳风换上乖巧的笑，拉着她，说：“这才是其中一个花园。咱们再去看看其它的。”
    那一次，颠覆了刘嫣对富贵的看法，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看着满园的花迎风招展，坐在亭子里，斜躺着，浸泡在花香里，她做了一个美梦：春暖花开，一个清爽的早晨，她信步在花园里。身后的两个丫鬟顺服地跟着。这时，一个俊美的男子，像极了柳风，他轻摇纸扇，自远处缓缓而来。待走近她，他扯着她的手，说着甜言蜜语。她捂嘴呵呵笑。
    一个粗布衣服的下人转过身，跪在两人面前，感激地说：“多谢柳老爷柳夫人赏口饭吃。”
    她的声音散漫而高贵：“抬起头来。”
    那个下人抬起头，现出了乌生的脸。
    她被惊了一下，醒了。
    “醒了？”柳风凑近，几乎脸贴着脸，问道。
    想到刚才的梦，刘嫣的脸发烫，连忙别过脸，又回过头偷偷看。
    柳风却已经跑出了亭子。
    在东花园时，两人遇到了一个浇花的小丫鬟。
    柳风见了她，就小跑过去，搂在怀里香了一口。小丫鬟娇羞地笑，见刘嫣在旁连忙挣扎。
    “无碍，给她点儿钱，她就会老老实实地闭嘴了。”柳风像是故意惹刘嫣生气，又吻了小丫鬟一下。
    “不碍你俩的好事了，我先回去。”刘嫣转身重重地走了。
    背后传来奸夫□□放浪的笑声。
    回到刘浩身旁，她才了解乌生闯了祸：乌生要回去，被柳府下人当做钻了空子来混吃混喝的小孩儿拦住了。他一时气恼，一路打了出去。
    刘浩忙不迭地向柳老爷道歉。
    柳老爷宽宏大量地笑了笑，骂狗奴才不长眼。
    走在回去的路上，乌生打不起精神。
    他原以为，会和以前不同，会由于是刘浩的徒弟而受人尊敬。
    然而，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混饭吃的。
    孤儿，野人，这就是别人对他的定位。
    和在大树林里没有区别。
    他在太阳的炙烤下，感受着路人的目光，却觉得浑身冰凉。
    他想骂。
    他想打。
    但是，又能怎样。
    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往家走去。
    她随着父亲回家时，见乌生正失神地坐在家门口，手托腮，眉紧锁。
    刘嫣火冒三丈，一脚把他踢倒在地，骂道：“养了个闯祸精。”
    他意外地没躲，趴在地上，哭丧着脸，却没哭。
    刘浩把他扶起，拍拍他身上的土，语重心长地说：“每个人的命不同。你要成大器，所以要比别人多受冷眼，多遭苦难。你成为大侠后自然就懂了。”
    他不信师父的话，沉默着，不肯反驳。
    他心意已定，心硬如铁。
    第二天，柳老爷亲自送柳风来，还带着那个小丫鬟。
    柳老爷尴尬地对刘浩说：“内人怕小儿没人照顾，就让她陪着。”
    刘浩笑着应承了两句。
    临走时，柳老爷出乎意料地把柳风的手放在乌生手里，讨好地笑着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你要把他当做弟弟看待。有空到府上玩。”
    乌生应付地点点头。柳风对乌生做了个鬼脸。
    乌生心里冷哼一声。
    从那以后，刘嫣看着那个小丫鬟进进出出，撇着嘴暗想：这个天杀的小蹄子就恬不知耻地进了我的地盘。
    她不想给柳风留下坏印象，就怂恿乌生整治那个小丫鬟。
    但是，自从柳府回来后，乌生就很少说话，充其量只说“嗯”“哦”“行”一类简短的话，也不再和她对练，而是直接与刘浩砍杀。一个月后，他已经能和刘浩过上十招了。
    柳风到这里后，少爷习性显露出来。
    刘浩三人晨跑回来，他才刚醒；他们已经开始上午的训练，他才打着呵欠出房间，喝着小丫鬟泡好的茶，吩咐她去大酒店买早点；才挥了两下，他就喊着胳膊疼。除此之外，他对乌生总是满是戏弄，地主老财似地端着茶壶，叉着腰指着苦练的乌生骂“牲口”。
    乌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刘浩对柳风一直采取纵容态度。